發生什么事了?元芮蓮坐在駕駛座上,操控著方向盤,對此時車內的沉靜氛圍感到十分不自在。
上次開車載向直海時,她還覺得向直海話太多,怎么都不想先跟他開口說話,沒想到現在向直海這么安靜,她卻覺得如此難熬。
剛剛那通電話內容究竟說了什么?元芮蓮好想問向直海。她幾度啟唇想開口,卻又在看見向直海拿出懷中煙盒,點了一根香煙之后選擇閉嘴。
向直海平時很少抽煙的,她猜那根他老是咬著的棒棒糖八成就是拿來戒煙用的,而現在,他一上車就點煙,心情應該糟透了吧?
還是不要問好了……元芮蓮望了向直海一眼,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路況上,噤聲選擇沉默。
「剛才,是一個媒體朋友打來的電話!乖谠巧忁D過了第二個彎時,向直海突然開口,語調是元芮蓮從不曾聽過的平板。
「嗯!乖巧徰劢怯喙獠A他一眼,輕應了聲。
「我爸在接受一個雜志專訪時昏倒,我的媒體朋友打電話為我爸叫了救護車,陪著去省立醫院,初步診斷是中風,需要做腦部手術,他打電話聯絡我父親的助理,已經請他讓家人到醫院簽手術同意書,現在我父親推進去手術室了,他打電話知會我一聲!鼓莻媒體朋友是向直海在演藝圈里,少數知道他父親是誰的好友。若不是朋友通知,恐怕他等到父親康復出院了,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他這個兒子真沒存在感……向直海不禁苦笑。
元芮蓮微微蹙起了眉頭,正試著努力消化這些句子……向直海的父親送醫,家人前往醫院簽手術同意書,已經推進去手術室?但是她沒有印象向直海接過其他的電話啊?
這是什么詭譎的景況?向直海的家人既然已經知情,卻沒有打電話通知向直海父親住院?那要是今天向直海的父親不是由他朋友送去醫院的怎么辦?他的家人都沒想過要告訴他這件事嗎?怎么說那都是向直海的父親啊,他們明明都是一家人,怎么可以這樣?
元芮蓮心里已經開始不喜歡向直海的家人了。
「小蓮花!瓜蛑焙3雎晢舅
「嗯?」
「我書讀得很好!瓜蛑焙D硐讼銦煟恢朗且驗樽谠巧徤磉,還是因為抽完了煙的緣故,方才焦急的心情已經平復許多。他望著車窗外漸漸變暗的天色,金黃色的夕陽余暉太動人,在人生的無常之前,心變得柔軟,令他忽然想向元芮蓮坦白自己。
「呃?什么書讀得很好?」縱使千算萬算,元芮蓮都沒想過向直海居然會拋出這么一句,她愣了愣,才終于意識到他說了什么。
「你是有沒有這么自戀啊你?老兵話當年的癥頭發作了嗎?」元芮蓮忍不住轉頭調侃向直海,當然,她也是想讓方才車內沉重的氣氛輕松一些。
向直海望著元芮蓮,唇邊勾起一抹微微淺笑,小蓮花的心思他哪里會不懂?緊要關頭時,她總是挺細膩的。
「我回臺灣之后,回歸了父親的家庭,才知道原來我下面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蛊鹆藗頭,說下去似乎就比較容易了。
「嗯!构皇青l土劇戲碼。
「我是長子,跟著父親學商,大學時就開始在父親公司里實習,而我的兩個弟弟們,他們也不是不成材……總之,我父親把所有資源用在我身上,顯然覺得我比他們更適合接手他的企業!瓜蛑焙=又V說起更多往事,他只是很平淡地敘述,沒有太多的情緒,對他來說,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就像場夢一樣。
「嗯!惯@是當然的吧?向直海那么聰明,他爸爸應該很以他為榮才是。
「后來,有一天,我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我太得父親寵愛,鋒芒太盛,儼然已經成為整個家族亟欲拔除的眼中釘!垢赣H身邊虎視眈眈想奪權的元老級人物、父親元配那邊的外戚勢力、兩個弟弟們的親信……他從來沒想過,他只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竟會引來那么多不堪,也是從那一刻起,他才知道堅持想栽培他的父親背負著多大的壓力。
他只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孩子,即使入了族譜改了姓,他都無法與他們真正的當一家人。
「嗯,然后呢?」元芮蓮專心地掌控著方向盤,不敢轉頭看向直海一眼,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害怕別人眸中的情緒會使自己太過心疼。
這就是向直海時不時會令她覺得很疏離的原因嗎?他彷佛不帶情感地站在世界之外,是因為帶著七情六欲站在世界之內太痛苦了嗎?他總是笑著,是因為除了笑容之外的情緒太沉重,他負荷不起嗎?元芮蓮不禁如此聯想。
「然后,我突然厭倦起這一切,覺得這種日子好無聊,于是我開始混撞球間、跑夜店、泡網咖、每天帶不同女人回家、大學沒讀完就輟學,努力當個敗家子,直到我成為家族間最大的笑話,最不長進的爛泥,我父親也終于受不了我,說要跟我斷絕父子關系,最后,我就出來乘風破浪、云游四海,變成你現在看見的向直海了!瓜蛑焙U卧挾际切χf完的,想起從前荒誕的過去,他是真的覺得很好笑,雖然,也有幾許無奈。
「什么乘風破浪、云游四海?我看你是就進了演藝圈,來到眾多美女云集的天堂,玩到樂不思蜀,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元芮蓮睨了向直海一眼,果然,他那個高明的接吻技巧是經過許多練習來的。還每天帶不同的女人回家咧,呿!
向直海好笑地望了元芮蓮一眼,不管她是真的在吃醋,還是故意在說話逗他開心,他都真的因此感到很開心。
「哈哈哈!小蓮花,你怎么酸味這么重,吃醋啊?別吃醋了,我現在心里只有你。」向直?粗巧彴衍囃_M醫院停車場,邊大笑邊回嘴,元芮蓮總是有辦法讓他一掃陰霾。
「誰要吃你這個浪蕩子的醋?」元芮蓮把停車票卡丟到向直海身上,竟然笑了。不錯嘛!他又開始貧嘴了,這樣她就放心了,她還是比較習慣向直海這個讓人氣得牙癢癢的討厭模樣。
「很不巧,小蓮花,這個浪蕩子現在是你未婚夫,你吃醋也是應該的,你就別害羞了!瓜蛑焙S执萄鄣匦Τ隽艘豢诎籽馈
「未婚夫呢!你還敢講!」元芮蓮熄滅了汽車引擎,瞪了向直海一記,心情卻很愉快,她突然覺得,跟老是笑得很沒正經的向直海在一起,比以前跟霸道張揚的關天馳在一起好多了。
至少,向直?偸侨堑盟趾脷庥趾眯Γ胰说年P系也很好,在事業上又能給她最中肯的意見,陪著她一起為她夢想中的1854奮斗。這與她從前在關天馳身旁,當個必須躲躲藏藏的女朋友比起來,真是好得太多太理想……欸?等等,向直海又不是她男朋友,她干么把他跟關天馳放在一起秤斤論兩?!
「哈哈哈!小蓮花,我本來就是你臺面上的未婚夫啊,我看你們里長很快就會挨家挨戶貼布告了!瓜蛑焙]注意到元芮蓮突然變得怪異的神色,又胡亂笑了一陣。
「可惡欸你!」元芮蓮捶了向直海手臂一下,居然也感染到幾分笑意,日子就這么跟向直海瞎聊亂扯地過下去似乎也不賴,而且,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討厭「未婚夫」這三個字了。
「好啦,不鬧你了,小蓮花,我得下去了,我爸手術不知道要多久,你先回飯店陪上官念潮吧,晚點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行了!瓜蛑焙科鹦σ,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元芮蓮最近都陪著雇主上官念潮住在風華酒店,這點他是知道的。為了他的私事耽誤她的正事不太好。
「沒關系啊,我陪你。我打個電話跟念潮說一聲就行了,我一個晚上不在不要緊的,反正我也沒事,呃?還是……那個……你不方便?欸,其實不方便也沒關系,我只是隨口問一下,我想說不用叫小黃浪費錢嘛……哎喲!沒事啦,你當我剛才什么都沒說好了!乖巧徳驹捳f得飛快,然后倏然收口。因為她突然想到,會不會也許,向直海是因為不希望她觸碰到他的隱私,所以才拐彎抹角請她走?她聽不懂他的暗示,還自告奮勇說要陪他,是不是顯得她太不會看人臉色了?
向直?粗巧從樕虾雒骱霭档纳裆,跟懊惱地想咬掉自己舌頭的可愛模樣,又忍不住笑了。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夠在父親住院,應當心情低落的此時,輕易就因為一個女人最直接的體貼反應感到溫暖。
「小蓮花!瓜蛑焙惤。
「嗯?」元芮蓮原本還是一副想殺了自己的表情,抬眸,發現向直海的臉離自己只有五公分距離,嚇了好大一跳,讓她微微后退了些。
向直海伸出手刮了刮她臉頰,魅惑的雙眼滿是誘惑,唇邊隱約有笑意,說話的口吻卻再認真不過!感∩徎,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絕不迂回,背后更沒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或涵義,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把一切心機與手段用在你身上,你可以跟我完完全全地直來直往不要緊。我剛才說要你先回飯店,真的只是怕耽誤你太多時間,你愿意陪我,我很高興,真的!
「真的就真的,你靠那么近干么?神經。∥乙萝嚵。」元芮蓮臉頰一陣燥熱,推開向直海,飛也似地溜下車。
好可怕,向直海的口吻為什么這么溫存,讓她緊張到差點呼吸不到新鮮空氣?還有,這男人的眼睛真是好看得過分,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那兩湖墨色深潭里,她在心里為了這件事至少咒罵了一百次……
向直海跟著元芮蓮下車,看著她逃命似地沖進醫院里的背影,唇邊的笑意越來越盛。
這朵小蓮花。∵@陣子一天到晚口無遮攔地慫恿她的雇主上官念潮跟男朋友上床,沒想到自己居然純情得要命,真是標準的色大膽小……
他承認,他剛開始只是覺得捉弄元芮蓮很有趣,但是現在對她的喜愛日益增多,越來越難以自拔,未婚夫就未婚夫吧!他才不想去跟任何人解釋,就這么跟她過一輩子,似乎挺美好的……
★★★
「喂!向直海,真的是這一間嗎?其他人呢?」元芮蓮看著手術室外,電子看板上的「手術中」三個字,一臉疑惑地問向直海。
這間手術室外怎么會只有他們兩個人?雖然向直海的朋友說手術已經開始兩個小時了,那向直海其他的家人呢?怎么沒有在門外等著?
「是這間沒錯,其他人……我怎么知道?或許去買東西了吧?管他的,先坐吧!」向直海拉著元芮蓮在椅子上落坐。他那個媒體朋友是在醫院里陪著,等到親眼看見父親被推進手術室后才走的,不可能弄錯間。至于大媽跟兩個弟弟人呢?元芮蓮問他,他問誰?或許等等就出現了吧?
「對了,向直海,你要打電話跟你媽說一聲嗎?」元芮蓮口中指的媽媽,當然是向直海在法國那個親生母親。
「不了,我媽人在法國,又不可能立刻飛過來,知道了也是徒著急,既幫不上忙又白白煩惱,等手術結束了,再告訴她吧!」雖然這么說有點無情,但這是向直海以為的,比較適當的安排。
「也對!故呛苡械览頉]錯,但是如果向直海的父親有個什么萬一,他媽媽不就連情人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嗎?元芮蓮的心頭一凜,這就是情婦、小老婆的命運吧?一輩子見不得光,連在第一時間陪伴所愛之人的權利都沒有……
三人行的關系里,男人身邊的兩個女人都好慘,最可惡的還是那個腳踏兩條船的臭男人!向直海的爸爸,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但是關天馳,你下地獄吧!
「在想什么你?」向直海伸出手捏了元芮蓮鼻子,她又莫名其妙自己一個人不知道在嘔什么氣了,臉上表情超級多,好可愛,不捏一下手好癢。
「沒、沒什么啦!啊哈哈!你要不要喝點什么?我去買!乖巧徃尚,她似乎已經越來越習慣向直海時不時會來一下的肢體碰觸,沒有將他的手揮開,但是,她總不能說她在詛咒前男友吧?口渴了,順便轉移話題。
「一樣。」向直海朝元芮蓮微笑,塞了張千元大鈔在她手里。他們最近時常膩在一起,她知道的。
其實,要是平時,向直海絕對不會讓女人去為他跑腿的,但是眼下要元芮蓮等在一個素昧平生的長輩手術室外更怪,于是他只好這么做。雖然,他知道大剌剌的小蓮花絕不介意這種事,但他心里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噢,好,咖啡加糖不加奶嘛,那我去買嘍!我帶著手機,你有事再Call我!贯t院一樓有便利商店,她剛才進來時有注意。
元芮蓮將那張千元鈔塞進口袋里,拿向直海的錢拿得很順手,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反正他老是這樣,不喜歡花女人的錢,再小的錢都不愿意。
元芮蓮一開始還會哇哇叫個兩聲,說向直海一定是大男人主義作祟,瞧不起女人才會這樣,現在已經見怪不怪,越來越習慣,反正她也樂得把他的錢A下來,頂多以后1854賺的錢多分他一點嘛!她貪小便宜的個性跟向直海越來越像,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嘿嘿!
「嗯,快去快回,我等你!瓜蛑焙H鄟y了元芮蓮的頭發,不過才一張千元鈔,瞧她小人得志的樣子,真好笑。
「好,Bye嘍,等等見!乖巧徧ぶp盈的腳步離開,向直海瞧著她的背影走遠,待她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之后,他抬頭望著手術房上的「手術中」三個字,迷茫的神情中才透露出濃濃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