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首位的繆霆威見她久久不語,便主動問:“有事你快說吧,不然我會到傍晚才離開這里!
這么久?她咬著下唇,看見每雙眼睛都看著她,立刻搖搖頭,“沒事!彼觳降霓D身要走,沒想到他卻追上來了。
“明明有事,說吧。”
“我是想說,你有空可以陪我到城中走走嗎?”她從嫁進繆家堡后,還沒出過門。
他也想到她似乎都沒出過門,不由得皺眉,“我沒空,但我會派人跟著,你可以再帶上你的丫頭。”
這個答案賀瀠瀠一點都不意外,但這不是她要的!斑是不用了,小唯跟小月,還有你的手下肯定會戰戰兢兢的,我也會跟著緊張。”說到這里,她嘆息一聲。
他眉頭立即攏得像座山。
“因我身子骨差,在南城每回出門都是勞師動眾,而且,若是不小心染上風寒,就會有人被我父親責備,久而久之,我就愈來愈不敢出門了!彼恼Z氣明明變得哽咽,但卻硬是擠出笑容,“所以還是算了,這一出去萬一又給下人、丫頭們添麻煩,我就罪過了,你忙,我先回房!
望著她纖細的單薄身影,繆霆威的心竟有幾分冒火的焦躁。不過是出去而已,她能惹什么麻煩?這女人難道打算一輩子都把自己關在這里,哪里也不去了?
他猛然回頭,“今天的事,擇日再議!”
聞言,議事廳里的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看著自家少主追上妻子。
不會吧!天要下紅雨還是鐵樹要開花?視女人為玩物的少主竟然破天荒的丟下一堆公事,陪女人上街?就算那名女子是少主的妻子,這、這也夠他們嚇呆了呀!
但嚇呆的何止是他們?當繆家堡的馬車在城中街道停下,繆霆威跟賀瀠瀠這對俊男美女走下車,前前后后又有多名侍衛保護,四周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因為城中百姓雖然吃了他們的喜宴,卻從未見過新娘,就算較有身份地位的進到堡里去吃喜酒,也只看到了沒被紅蓋頭蓋住的半張臉,雖只有半張,但已可猜測全貌,定是閉月羞花的美人。
只是喜宴至今也有數月之久,都不曾見繆家的少主走人上過街,沒人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這會幾她終于現身了!
頓時,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上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呼朋喚友,聚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但全都不敢對著在街上散步的一對儷人指指點點。 。
時間一久,消息傳開,愈來愈多的百姓涌到街頭巷尾,爭相觀看。這可是一大奇觀,因為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繆霆威,竟然陪在妻子身旁看東看西。
瞧這剛入門的媳婦兒美得不可思議,難怪過去總是陰沉易怒的少堡主,也會亦步亦趨的守護,黑眸里的專注可是令人看傻了眼。
但眾人驚訝的眼神顯然激怒了繆霆威,只見他一回身,令人驚懼的目光就射向竊竊私語的人群,眾人連忙噤口。
相較于他,賀瀠瀠的心情則是很好,那些人的眼神一點都不會讓她困擾,因為繆霆威就在她身邊,她知道他對她看的刺繡坊、陶瓷店都沒什么興趣,可還是捺著性子陪她走著。
稍晚,他們到一家茶樓用餐,雖然已在二樓廂房,但樓下、茶樓外仍聚集了好多人,因為一傳十、十傳百,沒看過的人又過來了,而看過但還想再看笫二眼的也來了,人潮遲遲難散。
“這些人真的是——”
繆霆威終于受不了,怒不可遏的走出廂房,站到外面樓臺,渾身散發著怒火,口氣也盡是火藥味,“看夠了沒?”因為憤怒,讓原本就俊偉挺拔的他看來更高大。
瞧見他發怒,賀瀠瀠走到他身邊,溫柔的拉拉他的衣袖,“我想我們回去好了!
“為什么要回去?你不是很開心嗎?”他氣呼呼的又走回廂房坐下,皺眉說道。
賀瀠瀠對那些百姓微微一笑后,也回身走進廂房,靜靜的跟丈夫一起分享桌上的餐點。
知道他已經陪了她夠久,也忍耐那些目光夠久,不想讓他繼續忍耐,她便再次開口說要回去。
但他知道她還沒盡興,所以一定要她好好的走走逛逛。
因此,這一條長長熱鬧的街最后硬是讓他們給走完,可繆霆戚一直像個瘟神,每一記眼神都充滿殺氣,讓百姓們噤聲走避。
賀瀠瀠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臉色愈來愈緊繃,眼神也愈來愈冷,但這些人們又是怎么了?他真如此令他們害怕嗎?
直到她的身子略感不舒服,繆霆威才帶著她乘車返回繆家堡。
在寬敞的馬車里,她靜靜看著他久久,才開口問出她藏在心中好久的疑問。
“這就是你只有一個朋友的原因?因為你總是用冷颼颼的殺人目光看著別人?”
“……你管好你的身體就好!彼幌胝。
“夫君——”
“下回還是派人跟你出來吧,我累了!彼鋵嵤怯憛捘切┖ε滤哪抗!
見他刻意閉上眼睛假寐,賀瀠瀠也只好不談,在一片靜默中,只有馬車踢踢踏踏的聲音。
。
這一趟出門后,繆霆威再次一頭栽進工作中,而且,這次不知道讓他想到什么,賀瀠瀠感覺到他又立起一道心墻,不讓她靠近了。
但是她不想當一名什么都不能做的妻子,尤其是關于他的事。
當一個人讓人不敢正視、不敢太過親近時,應該會很難過吧?繆霆威不是兇神惡煞,也不是貪宮污吏,他年僅二十七,卻莫名有著超齡的冷峻氣質,若是易地而處,她肯定會很難受。
那么,她能為他做些什么?
于是她去問曾祖奶奶,有關他從小到大的事。
“你想問他脾氣怎么那么差吧?唉,他的壞脾氣像極了他曾祖爺爺,威兒從小就像個小霸王,不過讀書之后,脾氣便愈來愈好,但在十二歲那年——”
涼亭里,正訴說著過往的曾祖奶奶突然哽咽了,“這不能說,這是繆家人都不想碰觸的傷口啊!
“拜托你,曾祖奶奶,我真的想了解他,我覺得他是刻意隔絕自己的心,那太可憐了呀!”
這孩子看出來了!季寧秀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頓了會,點點頭,“是啊,你該知道,你也是繆家人了!”于是,她終于娓娓道來。
“在繆霆威十二歲那一年,他被有心的仇家挾持,當年,即使旁系也有多名曾孫,但曾祖爺爺最疼愛的就是他!
“為了救他,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兒子、媳婦只能任人宰割,他們三個人可以說是在威兒的面前被活生生凌遲而死的!”
什么?賀瀠瀠臉色倏地一變,手捂住嘴,一顆心整個揪疼起來。
想起當年的傷心事,季寧秀忍不住拭淚,“你可以想像這件事對他有多大的傷害,在他被救回來后,變得不言不語,我們原先還以為他被毒啞了!
賀瀠瀠的眼眶盈滿淚水。他的心一定很痛、很內疚!
“后來,那些惡人也被我們以私刑殺了,但是,威兒從那之后就像吃錯藥,動不動就發怒,跟一個又一個的朋友鬧翻。連我們當長輩的跟他說什么也會被他吼回來,然后,他開始變得殘酷、火爆,開始讓人對他感到害怕!
原來是這樣!他不敢讓任何人接近他,刻意隔絕自己,逼自己殘暴無情,是怕別人再受到傷害!她知道!她知道!她為他難過得哭了出來。
季寧秀看她淚流滿面,自己也是老淚縱橫,“你是聰慧的孩子,一定明白他刻意與我們這些親人或城里百姓們疏離的原因,但現在的繆家堡與十幾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彼弥鴾I,“現在只要誰敢與繆家堡為敵,就是跟閻王有約,繆家的能耐令人畏懼,他大可不必再那么辛苦的逼迫自己!
她哽咽一聲,又搖搖頭,“不過話說回來,大家已經習慣對他畏懼,要眾人改變態度也很難!
很難嗎?賀瀠瀠想起自己初到大漠的那一天,渴望策馬奔馳時,繆霆威對她說過“事在人為”,她一定可以幫他做什么……
兩天后,她又去了找曾祖奶奶,“曾祖奶奶能幫我一件事嗎?”她把她的計劃跟她說。
季寧秀一聽,頻頻頷首。
“好,城里的訊息,我這老太婆還有權力能封鎖,不讓威兒知道,但你一定要量力而為,免得弄壞了身子,否則曾祖奶奶可就慘了。”
她笑逐顏開,“嗯,謝謝曾祖奶奶!
這之后的日子,當繆霆威前往馬場、議事廳忙碌,跟總管們與三教九流的客戶洽談生意時,賀瀠瀠也會在兩個丫頭與兩名侍衛的陪同下,悄悄來到城里。
上回有繆霆威在旁,沒人敢跟賀瀠瀠說話,但這回只有她一人,而且她親善溫柔,發自內心的笑容更是迷人,再加上那張脫俗出塵的麗顏,不僅小孩喜歡靠近她,大人也喜歡她。
她話不多,但懂得傾聽,接下來的幾日更讓百姓們知道她有腦子、有手藝,甚至覺得她像觀音菩薩,只要家里有什么困難,她一定都會想辦法幫忙。
像是有孩子失學,她請人安排上學堂;有人生活困苦,她便給點錢讓他們先溫飽度日,再請人安排差事。
在看到來往的商旅甚多,每到吃飯時間,餐館總是家家客滿,供不應求,她又想到自己的廚藝,于是找了幾對家境困苦的夫妻,指點他們做一些比較精致的茶點跟面食,同時買下空屋變成餐館,讓他們做為日后開業之所。
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賀瀠瀠在曾祖奶奶的掩護及正確提供情報下,讓她能在繆霆威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出繆家堡,當他忙碌時,她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而且,不知道是她常常與大漠的陽光接觸,還是忙到沒時間生病,或是助人太快樂,總之,從前動不動就生病的她,這段日子里反倒鮮少有病痛,身子似乎一天比一天健康。
在城里的每一天,她總是有意無意的談及繆霆威的辛苦與責任,還聊及她一路北上時,他的耐心與貼心……就這么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城中百姓們開始對繆霆威這名俊美而剽悍的男人有了另一番不同的認定,不再受限于既定印象。
于是在茶樓里,幾個中年人這么聊——
“傳說他脾氣火爆,但仔細想想,他總是對事不對人,也沒吼過我們!
“沒錯,他雖貴為少主,但若要走一些較危險的鏢,他都會親自帶隊。”
“是啊,而且聽說他吃住都跟手下一樣……”
在市集里——
“想想,那孩子也是我們看大的,到底何時開始怕他的?”一名婆婆問。
“好像有一年啊,繆家攔劫了一個販賣人口的商隊,壞了人家好事,那些人竟潛伏到咱們城里,揚言要殺害、毒死全城的人!币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回憶道。
“對啊,我也想起來了,結果那些人全被繆少主給逮了,活埋在沙漠里,僅露出一顆頭任由飛禽走獸給啃食至死,殘忍的手法令人毛骨悚然!
“沒錯,大家怕死他了!”另一名老爺爺頻頻點頭。
“但好像從此,沒人膽敢再在城里放肆了呀!庇腥它c出重點了。
“對啊,當時只知道指責他做人怎么可以這么殘忍,但若不如此,我們怎么能過得如此平順……”
于是,男男女女,你一言我一句,一些舊記憶慢慢被喚醒、被重新審視,一切的既定印象也因而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