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次事件,繆霆威決定改走水路,減短行程。
過去出門時,為求安全,他們總是移動迅速,而且山路與水路交換并進,這次是考量到賀瀠瀠的身子,才走好走的官道,并以龜速前進,自然讓那些仇家有了時間聚集埋伏。
所以這一日,他們特別趕了一段路,來到渡口,但賀瀠瀠一瞧見那看來單薄又隨著水波搖晃的小船,心便涼了半截。
繆霆威也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但這是不得已的決定,“上船吧!
“嗯。”她點頭,只是看著橫在船與渡口間搖搖晃晃的接駁木板,她還當真跨不出那一步。
“我抱你?”
“不、不用了!
結果他沒抱她,卻是牽著她的手上了船。
雖然走的是水路,但他們前后仍有數十名手下隨侍戒護,陪嫁的小唯跟小月則被安排在另一艘小船。
賀瀠瀠發現繆霆威很孤僻,大多時間都是她跟他獨處,他沒有小廝在側,也不讓兩個丫頭隨侍照顧她。
可此刻,她真的希望小唯跟小月在她身邊,因為她已經暈得想吐,一點都不希望他看到她的狼狽狀。
繆霆威也看出她的不適,事實上,從在悅來客棧被血腥的一幕嚇到后,她的氣色就一直不好。
只是因為這里僅是一條不大不小的山間溪流,所以無法乘坐大船,僅能以最輕便的渡船行進,可水速湍急,船身搖晃得厲害,沒多久就見她手撫著額際,坐著時,身子搖晃,躺下來,似不舒服,又坐了起來。
賀瀠瀠想到外面去吐,但她難受得站不起來。
他蹙眉看她,見她額上冷汗直冒、臉上白皙皮膚已泛青,嘴唇發白,一手撫胃,看來怕連胃都在翻攪了。
這一路下來,她柔順而堅強,不曾喊苦,即使身體不適,也會盡量隱藏,不想干擾到他,這些他都看在眼底……
抿緊了唇,繆霆威突然伸手將她攬過,讓她的頭能舒服的枕在他的腿上。
仰望著他的俊顏,賀瀠瀠倒抽了口涼氣,“不妥,快讓我起來——”
“我看不出來有何不妥。”
“可是……”
“你好好睡一下,這條水路很快就過了!闭f著,他粗糙的大手輕輕按住她的額際,再緩緩往下,沿著她的脖頸按壓。
她原本屏著呼吸、身子緊繃,但在他適當力道的指壓下,身體逐漸放松,暈眩感降低,胃似乎也沒有那么難受,但就在他的手繼續往前滑到她的鎖骨,還要往下時,她陡地一僵,“不可以——”
看著她尷尬的誘人紅顏,繆霆威俊美的臉孔勾起一絲邪魅的冷笑,放肆的手繼續往下。她的肌膚柔膩,身上有一股誘人的處子香,而她已是他的妻……
心跳紊亂的賀瀠瀠臉色一變,想也沒想就伸手揪住他的大手,“不可以,你答應我爹——”
他黑眸半瞇,“我答應不會跟你圓房,卻沒答應不碰你!睆挠鲆娝哪且惶扉_始,他就沒有找過女人,此刻美人在抱,頓時觸動壓抑太久的欲望。“我們已是夫妻。”
“不!”她心中波濤起伏得更劇,“我們不算夫妻,就算我爹已經把我交給了你,可我們未曾拜堂,所以男女禮教仍不該逾越,請你尊重。”
她的語氣可真堅定,堅定得讓人生氣,美人他看得太多,有如此脫俗出塵神韻的極少,有此固執執拗的更少,這樣有脾氣的美人……嘖,他的手離開了,再次回到她的脖頸,乖乖在該處輕按。
沁涼的風突然吹來,吹開了船艙的簾子,見到她打了一陣哆嗦,繆霆威想也沒想的就拿過放置在一旁的披風為她蓋上。
看見她以奇怪的眼神瞅著他看,這種眼光莫名的令他惱火,好似他做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但——該死的!他此刻不就在做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看錯你了!币蛩膭幼鞫乜谝慌馁R瀠瀠微笑道:“我以為你不會是個溫柔的人!
他抿緊了唇,粗聲反駁,“我可以對女人溫柔,但無所謂愛與不愛,因為我也會對女人殘忍,你最好小心,別把心掏給我!”
“不要掏心,是警告?”她想知道他的用意。
他喜歡她的聰慧與坦白,所以也沒有隱瞞,“這是善意的絕情,你不想受傷就守好自己的心!
好狂妄啊!可偏偏她已看到了他在狂妄下的另一種面貌,善良而溫柔,這樣的男人是她的夫君……賀瀠瀠忍不住微揚起嘴角,對于這一趟進入人生新階段的旅程似乎沒有像一開始那樣的抗拒了。
只是,路程仍然是辛苦的。
她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多耐心,他也不知道她哪來那么多病痛,總之,這一路顛簸北上,他們停的時間比動的時間多,一個地方停個三、五天更是稀松平常,因為她染了風寒、因為她暈眩頭疼、因為她嘔吐難眠。
從京城回北方的路程,賀瀠瀠相信依他的能耐,半個月就能抵達繆家堡,但這次前后已耗了近兩個月,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離繆家城聽說只有一天路程。
“少主可以先進城了!
“不差這幾天!
她笑,因為大多時候,他們的對話都很類似,他的表情也很類似,總是蹙著一雙濃眉盯著她看,因為大半時間她不是坐著就是臥著,長途跋涉的確讓她虛弱得有如嬰兒。
“我看到、我看到大草原了!”
此刻的她半坐臥在馬車上,遮住視線的車簾已高高拉起,讓她可以看到這片北方的遼闊風景,遠遠的,還能見到馬群與幾座穹廬,有牧羊人、有白色羊群……好美,美得不可思議。
“還有鷹!”她看向了藍天,見到一只蒼鷹在天空盤旋,美眸中寫滿驚喜。
但這一幕幕大自然美景繆霆威都沒看到,他只注意到她的臉,“你的臉色好蒼白!
“但我的心好雀躍,好興奮!呼呼呼……”情緒的激動讓她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見狀,繆霆威只想對她咆哮,要她停止,更想將她擁入懷中,但這種渴望是不對的,根本沒有道理……大概是因為這個女人實在太纖弱,體質更是爛得可以,對從來生過病的他而言,才會將他心中從來出現的憐憫之心給勾起吧。
驀地,遠遠的看到一名紅衣女子策馬馳騁在大草原上,飛快朝他們的車隊急奔而來。
“在一片生氣蓬勃的草原上,美人充滿朝氣的在馬背上與風競速,我好羨慕啊,漢族女子,尤其是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吧!彼滩蛔∧剜。
他低頭,看到她直視著前方的美眸里有著濃濃的渴望,立即說:“你也可以!
“我不行的!彼龔奈打T過馬。
“事在人為!
她驚愕的看著他陡地起身,示意車夫停車后,該名紅衣女子也已來到。
紅衣女子的相貌極為艷麗,一雙媚眼顧盼生波,“少主,終于盼到你回來了。”
笑盈盈的臉,帶著撒嬌的嗲聲,兩人之間應該有什么特殊關系,才讓這名女子高傲的對她視而不見,視若無睹的以傾慕眼神看著繆霆威吧?這份認知令賀瀠瀠韻胸口突然一悶。
但繆霆威對女子卻沒有如此熱絡,只是漠然的看著她,“金妍,借你的馬兒一用,你坐我的馬車回去!
金妍含笑的臉頓時一僵,但還是勉強點點頭,下馬退到一旁,看著他翻身上了馬背,朝那名仍坐在馬車里的大美人伸出手。
她知道這女子是誰,事實上,整個繆家堡的上上下下都在等著迎接她!
“可是……”繆霆威雖然朝她伸手,但賀瀠瀠仍是驚駭猶豫的看著眼前高大的白馬,它看來不太友善,一如它的主子,先是重重的噴著鼻息,接著又昂首嘶鳴。
繆霆威黑眸一瞇,使勁一扯韁繩,強悍的白馬似乎感受到騎士的不悅,不敢再躁動,立時安靜下來。
“上來!彼衷俅螁舅
她這才怯怯的伸出了手,下一刻,繆霆威便捆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一拉就將她拉到懷里坐下,然后又示意金妍將車上的披風拿來為她披上,即一扯韁繩,策馬奔去。
金妍見狀,只能咬著下唇,嫉妒的眼眸瞪著揚起塵土的前方,雙手握成了拳頭。
繆霆威擁著賀瀠瀠策馬而行,風在她耳邊呼嘯,速度飛快,而馬背顛簸并不好坐,但奇怪的是她不害怕,因為他的披風包裹著她,她亦被他安全的護衛在懷里,眼前蒼茫的大地在她眼前無限伸展開來,她忍不住感動得熱淚盈眶。
“看到了嗎?”他低頭看她,卻看到她淚眼汪汪,“為什么哭了?”
“我太感動了,這是美夢成真,是喜極而泣,我多么向往能做這樣的事……呼呼呼……”或許是太激動了,她的呼吸又變得急遽起來。
他連忙放慢了速度,另一手忍不住將她擁得更緊。太可惡了!一個女人怎么能如此嬌弱,有那么多想做的事卻什么事也不能做,他都為她感到心痛了。
可過往的記憶迅速在腦中浮現,他黑眸陡地一瞇,對剛剛掠過腦海的想法感到生氣,他怎會為一個女人心痛?他忘了他只能當一個殘忍無情的人了嗎?絕不可以再有人因為他而受傷了,對,不可以!
他猛吸口氣,冷聲說:“坐好,我們要進繆家城了!
一踢馬腹,馬兒再次撒蹄飛奔,繆霆威則趁此時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他不能再對她起憐惜之心,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
繆家城是位于北方大漢的一個綠洲城市,也是許多商旅行經之處,異族人民往來頻繁,服裝亦呈現多種樣貌,就連吃的食物也很多元,有漢人面食,也有游牧族人愛吃的烤餅、烤羊、馬奶酒等。
繆家城在東西各有一道城門,四周建有城墻箭垛,內城街道潔凈、井然有序,街道上熙來攘往,馬車穿梭而行,此起彼落的叫賣吆喝聲更顯繁榮景致。
主事的繆家堡是城內最大建筑,拜繆家堡威震八方之名,沒有盜匪敢在這里為非作歹,外族與漢族在相處上亦是和樂融融,要是有人敢鬧事,第二天就會在城內消失,據傳,都是繆家堡與宮家聯合派人整肅,維持城內的秩序。
盡管繆大當家因為一次的護鏢行動中受到重傷,而將堡中的大小事交由以冷硬殘暴聞名的兒子繆霆威當家,城內百姓們對繆家仍相當敬重,所以,在剛剛看到繆家的馬車隊伍奔馳而過時,眾人紛紛行了注目禮,可沒想到才各自干活兒沒多久,又見繆霆威策馬奔馳,像陣風似的呼嘯而過,有人眼力好,瞧見他懷中鼓鼓的,好像載了個人,不禁驚呼起來,可立刻有人不以為然。
“看錯了吧?繆少主孤僻成性,連貼身護衛也不要,總是獨來獨往的!
“可是,好像是個小姑娘。
“那更不可能,金妍姑娘跟他那么好,何曾見他們共乘?你一定眼花了!”
這會,繆霆威的懷里的確抱著賀瀠瀠,而且,她已被他點了睡穴。
他是愧疚,也感到懊惱,但更氣懷中的女人。她是紙糊的嗎?馬兒奔馳稍快些,她便不適,最后更是差點昏厥,他只好先點了她的睡穴。
等回到家,他一定要她把身體調養好,不是因為他善心大發,也不是憐惜,而是因為她是美人,是一個只要是正常男人看了就會想要占有的女人,只是如此,他真的是這么想而已!他為自己的心慌意亂找了個理由。
就在他像陣風奔馳過街道時,繆家堡的老老小小早已站在大門前引領盼望多時了。
因為浩浩蕩蕩的車隊都已進門,就是不見他們左等右盼的“少主夫人”。
繆家曾祖奶奶季寧秀,慈眉善目,雖然年已八十五,身子仍很硬朗,坐在家人特別為她備的黑檀木座椅上,脖子伸得長長的,就是想見見愿意嫁給冷戾難相處的曾孫的勇哉美人。
年約五旬的繆寒中與妻子何馨也是心急的等著。
當繆家在京城的探子將兒子破天荒帶著女眷一路回來的消息送達后,他們是既驚又喜,只是當他們又得知兒子的車隊所經之處必須加派數十名繆家侍衛在暗處保護,對埋伏尋仇的同行或結下梁子的窮寇惡徒大開殺戒時,便驚覺不對,依兒子小心謹慎的性子,應該知道走小路避開,沒道理走官道,也沒道理耗上兩個月還回不來。
于是他們立即差人將賀瀠瀠的身世背景,包括祖宗八代都一五一十的查清楚,只是得到結果后,卻是憂喜參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