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家要錢、要勢、要幫襯都是小事,最要不得的是他們無止無盡的貪婪,當初舅家一心想把表姊、表妹塞給他們三兄弟,甚至使出陰私手段,害得大哥著了道抵賴不掉。
母親的目的是想在大哥身邊安插棋子,試圖控制大房,因此在這件事情上頭使了把勁兒,鬧著非要大哥負責任,娶表姊為嫡妻。
府里有母親、府外有舅家,他們合力逼迫大哥把這件事給認下,表姊甚至還在長輩的安排下演了出上吊的鬧劇。
祖父震怒,命令從不理會后宅家事的父親徹底調查事情始末,父親連夜徹查,還打死了母親身邊的大丫頭,才終于把事情厘清,之后父親將舅父、舅母和表姊請過府,他們喜孜孜地又大搖大擺地來府里,以為申家終于低頭,愿意認下這門親事,卻不知父親設了局,當著他們的面套出真相,狠狠掃了母親的顏面。
雖然父親沒有懲罰母親,但從那之后母親在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要不是祖父看重自己,恐怕就算母親手段再狠,幾個姨娘也早就爬到母親頭上。
那天,祖父對舅家放話,想當通房就自己進門,不想當通房,王府甭說沒有嫡妻位置給一個七品小官的女兒,就是妾室之位表姊也沾不上。
最后一頂小轎把表姊給送進申家后門。
對于糟蹋自己名聲的女子,大哥心里哪能不惱不恨,他自然連看都不愿意多看表姊一眼,好好的女子,因為長輩的算計而毀去一生。
表姊進門,在第二年時懸梁自盡,這次是真的,花樣年華的表姊香消玉殞、走入幽冥,而雪芬表妹是表姊的嫡親妹妹,那件事讓母親在舅家抬不起頭,為彌補舅家,母親把雪芬表妹接回王府,這回母親學乖了,不敢在大哥、二哥身上算計,只能從自己兒子身上下手。
他親口答應母親,會娶表妹為妾室,但嫡妻自有祖父與皇后娘娘作主。
但是現在他不要了!
以前不曉得自由會讓人多愜意快活,認為身為申家兒子,就該承擔責任、就該挺起肩膀,可是,這是還沒遇到希帆之前,如今的他只想為自己而活。
“璟兒,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如果連你也生娘的氣,你讓娘怎么辦才好?”說著,王妃抹去眼角的淚水。
璟然強行壓下心頭的憎厭,凝聲對母親說道:“那件事情已經過去,母親就別再提了。”
“我哪里想提,還不是你們一個個心里都放不下!蓖蹂幻嬲f,一面悄悄打量兒子,就算再沒眼光她也看得出來兒子的不耐,于是連忙轉話題,“璟兒,這些日子老太爺和王爺經常關門密談,聽說他們正在商談請封世子的事!
“所以呢?”
“你大哥在軍中,前陣子又立下軍功,你舅舅說功高震主,當皇上的都怕臣子坐擁兵權,何況老太爺當年在軍中的勢力還在,就怕那些軍官見你大哥這樣能耐投了他。娘沒估計錯的話,皇上應該不會同意你大哥承爵位,至于你二哥,他常年不在府里,如今更不知道流浪到何方,再加上他沒功名,也不曾在皇上跟前露臉過,自然也不是承爵位的好人選,這樣一來,能夠當世子的只有你了!
母親的話讓他冷笑,她是把每個人都算計過了,可就是沒算到他想不想當這個世子爺。
那日,他是與二哥一起回京城的,二哥知道他思念希帆,深怕自己不顧一切恣意妄為惹惱皇上、拖累鎮北王府才跟他一起回來,路上二哥還諄諄囑咐,要他以大局為重。
他這一輩子都在為大局著想,卻從來沒有真正痛快過,這次他不再這么做了!
他記得自己冷著臉孔問二哥難道不了解他,他是怎樣的性子,大局?祖父從小這樣教導他們,但真正把祖父的話聽進去的,大概只有他了。
如果大哥在乎大局,就會棄武從文,免除皇上的猜忌;如果二哥在乎大局,就會接受祖父的安排;只有他,愿意順從祖父顧全大局,做一些于朝廷有益、向皇上表達忠心,卻不惜毀掉自己的事情。
他二十二歲,不曾娶親。清流名門的世家千金看他不上眼,因為替皇上做事的關系,讓他惡名遠播,而祖父和父親不愿意將就低門小戶,母親這個前車之鑒讓他們深感后悔。
至于永華公主,人人都說皇上有意將最寵愛的女兒許配給他。
是真的嗎?他不信!他比較傾向相信皇上這是在抬高他的身價,好讓他有更大的空間幫皇上做更多的事,也是在吊著他的胃口,讓他誤以為皇上信任他,不曾對他有過疑心。
他最擅長的就是觀察人心,不至于忽略永華公主在對自己微笑時,眼底閃過的輕蔑。
這對父女合力演戲來欺騙他、欺騙眾人,他便也順勢演出傾心公主的戲碼,讓皇上相信自己上鉤了。
因此驕傲的他,不被女人在乎,也不在乎任何女子。
那天和二哥的談話,重重地敲擊了二哥的罪感惡,而他就是要這樣的結果,他忍不住想起二哥對他說過的話——
“對不起,辛苦你了!鄙戡r然道。
“二哥別擔心,我會娶永華公主、會娶表妹、會當世子爺,所以二哥,回家吧,你離開后父親對母親的態度就大轉變,祖父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心里其實是想你的,畢竟你是他一手帶大的。”他依然說謊,只為了把二哥留下。
“等你冊封那日,我就回王府恭賀!彼辉敢饫^母對他心存忌憚。
“烏藍山之行,我恐怕得離家兩、三個月,二哥就算不愿意回王府,也請二哥多方關照!
“我知道,祖父的腿腳好些了嗎?”
當時話題被轉開,他不介意,因為這番談話已經讓他確定二哥會留在京城,只要府中有任何“變動”,二哥就會實時現身……
“璟兒,你怎么不說話?”見他遲遲不發一語,王妃有些擔心,璟然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他可千萬不能再鬧出什么亂七八糟的狀況,皇上和皇后娘娘那邊好不容易才松了口。
被母親的聲音拉回神,璟然說:“讓我當世子?我何德何能,文不成文、武不成武的,比起大哥,我連他一根小指頭也比不上,何況我別的才能沒有,打架鬧事倒是常有,我這種人當世子,難道不貽笑大方?”
“璟兒別妄自菲薄,京城有幾個親王世子不紈褲?你的人品才學不算差的了,更甭說宮里還有個非你不嫁的永華公主!
非他不嫁?譏誚浮上眼簾,望住母親,他心道:無知的人真幸福。
王妃頓了頓后,續道:“過去你做的那些胡涂事兒,不就是年輕不懂事嗎?前幾天娘進宮去向皇后娘娘討旨意,娘娘允諾,會找個合適的時機與皇上提提,盡快把你和永華公主的婚事給辦了,等你尚公主,請封世子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娘進宮請皇后娘娘賜婚?”
璟然聞言心驚,該死,他不知道母親這么大膽,竟敢私自決定這件事,他雙眉陡然皺緊,目光中透出一絲冷冽。不管皇上和永華公主的真心還是假意,他都不能讓這賜婚一事成真!
“說錯了,不是娘娘賜婚,是皇上!彼χ齼鹤拥脑挘惶ь^才發現他的臉色不對。怎么了?她又做錯事了?
更好了,現在皇上會怎么想?想他要邀功?想他已經不耐煩這種地下角色,想用“君無戲言”來逼迫皇上把公主嫁給他?
不行,他不能讓母親的無知破壞他的計劃。深吸了口氣,璟然跟王妃錯身往外走去。
王妃見狀連忙轉身道:“璟然,你要去哪里?”
璟然沒回答,不料站在王妃身后的胡雪芬被平兒一推,順勢倒進走過來的他懷里。
王雪芬欲迎還羞的仰頭望著他,抿唇淺笑,露出滿臉溫柔的說道:“表哥,對不住,我腳軟沒站穩!
璟然沒看見她的溫柔,也沒發現她的欲迎還羞,他突然間又聯想起喜歡自言自語的希帆,最近他常常這樣一點點小事就會讓他想起她。
希帆曾說:男人是天生愚蠢嗎?心里老想著有便宜干么不占?老是相信女人的投懷送抱是碰巧,而不是有心的刻意制造。
她老是用老氣橫秋的口吻說:姊姊教你個乖,在愛情里,女人的手段和腦筋比男人更厲害,勾引你、挑逗你,給你幾分甜頭嘗嘗,圖的是什么?是后續呀!女人是天生的商人,往你身上丟一分感情,便得拿回你的三分愛意,給不起愛?也沒關系,就拿有形的東西來彌補,鉆石黃金、美鈔名牌包都行。
但每每她說一堆這種飽含譏諷的話之后,又會嘆息的說:別理我,我只是在丑化愛情,唯有將愛情眨得夠低,我才不會陷進去,因為……親愛的海倫公子,我好像有一點點喜歡你。
突然想起這些對話,璟然忍不住臉紅心跳,他很滿意希帆那么早就喜歡上自己。
滿屋子的女人并不曉得璟然到底想起了什么,只見他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明亮迷人的笑臉。而還待在他懷里的胡雪芬近距離看見,心兒怦怦亂跳,腦海里不斷的繞著一句話——表哥很喜歡我呢……
于是她抓住他的衣襟,試圖更靠近他一點。
璟然對氣味相當敏感,胡雪芬身上的濃重胭脂味把他從回憶中拉回來,她身上的味道和希帆自然散發的淡淡馨香真是南轅北轍。
璟然臉上的笑意在瞬間消失,眼睛里的冷冽瞬間將她凍結,教人害怕的目光讓胡雪芬不自覺的顫栗,他沒有出手拉開她,光是眼神就讓她嚇得退開幾步,軟掉的腳瞬間變得有力。
鄙夷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撣灰塵似的,他丟下話,“下回再發生相同的事,別怪我不客氣!闭f完拂袖而去。
什么?!那是表哥對她說的話嗎?不可能啊,表哥對她一向很好,怎么會說出這么殘忍又惡毒的話?剛剛表哥明明還笑著啊,表哥到底怎么了?像是被雷轟到似的,胡雪芬被震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