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順利接生,藺巧龍在岳家受到上賓般的禮遇,秦氏親自安排她住在上房的探月閣里,使了好幾個丫鬟伺候,送了好幾身顏色鮮嫩的新衣裳過來,知曉她還沒用膳,又讓丫鬟送了大食盒,兩蠱熬得入味的雞湯,精致美味的點心,吃得藺巧龍和小蝶肚子都鼓了起來。
「小姐,咱們若能永遠住在這里該有多好!蛊G羨之余,小蝶又露出傷懷之情。
滿園芬芳,推開窗子就能到花香昧,舒適的閨閣,是她夢想讓小姐住的,小姐就該住在這樣花團錦簇的閨房里才對。
藺巧龍卻是不以為然!改闵道玻窟@又不是咱們家,永遠住這里多別扭,寄人籬下,看人眼色,要住就要住咱們自己買的宅子里,那才叫真正舒服!
「咱們自己買的宅子?」小蝶一愣。「可咱們不是要回藺家嗎?」
藺巧龍坐在桌邊嗑瓜子,嘴唇抿了抿!妇退阍蹅兡芑厝,也不能久留。說到底,還是得有自己的宅子才行,那才踏實!
「那個,小姐……」小蝶潤了潤唇,欲言又止
藺巧龍看了小蝶一眼!改阏f吧,看你憋著,我難受!
「那奴婢就說了……」小蝶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和三七是怎么回事?為何三七一直稱小姐是媳婦兒?又說小姐不認親夫,他怎可以如此胡說八道,詆毀小姐的清譽,小姐卻也不糾正他,到底是為什么?」
藺巧龍嘆了口氣,不嗑瓜子了「我原來就想尋個機會告訴你,只是后來三七不見了,我認為沒必要說,如今他又出現了,這事你自然得要知道!
小蝶隱隱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甘鞘裁词拢韭犞。」
藺巧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小蝶!肝夷兀恍⌒暮腿叱捎H了。」
小蝶嚇得差點往后撞到椅子,她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扶住桌沿,「什、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我掉下山崖那回,三七下去救我,提出了成親的要求……」藺巧龍說得含糊,事實上她自己事后想起來,都覺得那時她是被迷惑了才會點頭答應,他說得很有說服力,什么孤魂野鬼的,她不想變成孤魂野鬼,就這么簡單。
聽到這里,小蝶不由得氣血上涌,破口大罵,「卑鄙小人!他怎么可以以此當成救小姐的條件!也不想想我們救他的時候都沒有條件,想不到他是這種人,早知道咱們就不該收留他!」
藺巧龍瞬間有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覆皇堑男〉阏`會了……」
當時的情境,她要怎么跟小蝶說明?那種氛圍,任何人都會點頭答應吧。
「瞧瞧你把我說成個卑鄙無恥,外加忘恩負義的大壞蛋了!棺T音進門,信步走到藺巧龍旁邊,不由分說就將手擱在她肩上,咧嘴一笑!冈蹅兪莾汕橄鄲偟,這事,你就不要再瞞著小蝶了!
藺巧龍抬眸瞪著他,他現在是在胡說什么?
「兩、兩情相悅嗎?」小蝶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
她怎么沒想到這個,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嗎?畢竟三七相貌極好,小姐又是議親的年紀了,對三七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這么一看他們倆一坐一站,郎才女貌,就是對金童玉女,十分登對。
譚音看出小蝶有所動搖,繼續說道:「是啊,我們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其實也有段時日了,你家小姐不好意思跟你講,現在你知道了,可別笑我們啊!
他不輕不重的捏了自己手下的香肩,希望他媳婦兒能明白他的苦心,藺巧龍在心中嘆了口氣。
她得承認,與其讓小蝶誤會她是受脅迫才會答應與三七成親,不如說他們是兩情相悅來得好。
「可私定終身總歸不是個辦法,我家小姐可是堂堂藺家的大姑娘!剐〉o主心切,見不得主子受到半點委屈,她想了想,說道:「這樣隨隨便便就算成親了可不行,你要明媒正娶才行!」
「我原來就有此打算!棺T音燦然一笑。「我要風風光光的迎娶你家小姐進門!
「口說無憑,」小蝶絞盡腦汁的想著,突然靈光一現!笧槊饽阏f話不算話,你得起個誓,若是你始亂終棄,沒照你說的風光迎我家小姐入門,你便終身不能人道!」
譚音眼角抽動,苦笑!高@就是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你們主仆倆怎么都愛讓人不能人道?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你們還是姑娘家嗎你們?」
藺巧龍忍不住拍桌大笑起來。「說得好!小蝶,不愧是我家的小蝶,說到我心坎里去了!
小蝶卻是不茍言笑,直直看著譚音。「你起不起誓?」
她可沒半分說笑的心情,小姐和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私定終身,夫人若知道會有多心痛,何況小姐還是有婚約的人,如今也不能履行婚約了,清譽被毀,怎么也要個風光婚禮才行。
看小蝶那鄭重的模樣,譚音也不得不舉起手來起誓!溉粑易T音言而無信,沒給藺巧龍一個風光婚禮,就讓我終身不能人道。」
藺巧龍拉拉耳朵。「你說你叫啥?」
譚音拉把椅子坐了下來!缸T音,音律的音!
「譚音,」藺巧龍念了一諞,揚了揚眉。「你兄弟不會叫譚樂之類的吧?」
譚音一笑!覆诲e,我大哥叫譚樂,二哥叫譚譜,名字都是我那愛好音律的祖父取的!
藺巧龍挑眉!杆阅闶悄睦锶?」
譚音笑得邪門!阜蚓艺f出家門,媳婦兒你可不要嚇到了!
藺巧龍嘴角微微翹起來!改慵胰羰瞧蜇筒艊樀弥遥羰歉毁F人家,再有錢也嚇不到我,只管說吧,再有錢我都承受得了。」
譚音笑著揉了揉她的頭。「你這小財迷。」
小蝶不知不覺的靠了過去,有些入迷的看著他們親昵的互動,心想著,他們這是兩情相悅。√昧,小姐不是被脅迫的就好。
譚音得意洋洋的說道:「我乃錦陽城鹽商譚家的三少爺!
「鹽商?」藺巧龍和小蝶主仆倆異口同聲,且同時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鹽商乃是具有壟斷食鹽運銷經營特權的食鹽專賣商人,他們藉此特權而攫取巨額的商業壟斷利潤,成為顯赫時的豪商巨賈,而在大滿朝,鹽商只有一家,便是錦陽城的譚家。
而三七……不不,現在是譚音了,他竟然是譚家的三少爺!
藺巧龍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塊會走路的金子!改銢]吹牛吧?」
譚音奇怪的看著她。「等表妹的及笄禮過了,我就帶你們回錦陽,到時你再親眼驗證我是否吹牛。」
藺巧龍還在質疑他鹽商之子的身分,小蝶卻是捂住嘴,一連迭聲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想來如此,大爺也不會說什么,夫人也不會對小姐胡亂私定終身感到心痛,真的太好了!」
藺巧龍還在質疑,「既然你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為何會受傷在山里還失憶?身邊也沒個伺侯的人?」
「這說來就話長了,」譚音話鋒一轉,嘻皮笑臉地道:「不如我今晩就睡在這里了,那咱們也可以徹夜長談,我再慢慢告訴你!
「找死啊你!」藺巧龍踢了他一腳!赋帽竟媚镞想聽,還不快說!」
譚音笑嘻嘻地道:「媳婦兒,今天你又是踩為夫,又是踢為夫的,可真是驗證了那句打是情罵是愛的話。」
「是嗎?」藺巧龍又掄起了粉拳!改潜竟媚锞妥屇阍俸煤酶惺芤幌虑楹蛺,感受不足再跟我說啊,多少都會補給你。」
「哎喲,你真打?」
屋里不斷傳來嘻笑怒罵的聲音,屋外的岳晨琇鐵青著俏臉,袖里的手攥得死緊,臉上大家閨秀的端莊都快維持不住了。
秋葉覷著主子的瞼色,小心翼翼地開道:「小姐,現在怎么辦?要進去嗎?」
岳晨琇蹙著眉!缸甙伞!
她原是奉母命過來給藺巧龍送診金的,不想卻聽到譚音在屋里暢所欲言,她留神細聽,竟聽到譚音說等她及笄禮過后,要帶她們倆回去錦陽,又聽到那叫小蝶的丫鬟說什么私定終身的,難道表哥和那姓藺的丫頭私定了終身?
不,不可能,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事,她不信,他們一定是在說笑!
話說回來,都這么晚了,表哥怎么可以單獨一人去女眷的住所,也不知道要避避嫌,還有,那兩個丫頭又怎么能讓他進屋?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根本就是個沒家教的野丫頭!
不行!她不行由著他們這樣亂來,她得快點寫封信去給姑母詳告一切,若是表哥真把人帶回去了,姑母也好有個對策。
想到不用自己動手就可以借刀殺人,岳晨琇的腳步便快了起來。
藺巧嫣由茶館回到府里,便發現氣氛極不尋常。平時從從不離開房間一步的白氏在廳里哭得肝腸寸斷,祖母和她爹都鐵青著臉色,她姨娘面色也不好看,廳里除了白氏的哭聲便悄然一片。
白氏啞著嗓子哭道:「龍兒就這樣死了,那可憐的孩子連尸骨都找不著,你若想草草了事,連場法事也不為她辦,我便一頭在這里撞死,讓世人知曉你藺榮煥是如何無良之人!」
白氏幾乎快發不出聲音了,說起話來叫人聽了難受,她纏綿病榻許久,不到四十歲的她白發蒼顏,身形消瘦,膚色黢黑,雙眸混濁,精神槁木死灰,如同六十老婦。
藺榮煥煩躁地道:「我有說不辦法事嗎?著人去辦便是。」
他是因為不喜那孩子又傻又啞的,叫外人看笑話,才會聽沈姨娘的話將她送到莊子上去養病,可他沒有想過那孩子會就這么死了,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尚未出生時他也曾期待過,她出生時,他也有了為人父的喜悅,如今她就這么死了,他心里也很難受。
「你還有點良心就好!」白氏恨恨地說完,便叫她的貼身丫鬟倚翠和奶娘安嬤嬤推她進房,她的雙腿已不良于行,也因此才足不出戶。
白氏一走,藺老夫人便冷冷地道:「過些日子,把她送到鄉下去養病,眼不見為凈!
藺榮煥卻是有些為難!庚垉壕褪侨ヰB病才死在莊子上,不好把詠琴也送去……」
藺老夫人冷哼一聲。「有什么不好的?留她在這里,我看得心煩!
藺榮煥不說話了,除了顧忌外人的眼光,他對白氏這個結發妻還是有幾分舊情的,兩人少年成親,也曾有過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雖然那日子很短暫,可他還是將她的好放在心里,如今她病了、殘了,就要把她送走,他于心不忍。
「娘,您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可劃不來。」沈銀鳳笑吟吟的過去給藺老夫人槌肩,一邊說道:「跟您報個喜,秀兒妹妹有孕了,又要給您添孫了!
藺老夫人揚眉!高@么快?」
藺榮煥一聽,頓時面露驚喜!感銉簯言辛藛幔俊
「是呀!恭喜大爺了!股蜚y鳳笑咪咪地說道:「秀兒妹妹才進門不久就懷上了,證明大爺寶刀未老,平時保養得宜,身子強壯!
男人都愛聽這類的奉承話,藺榮煥也不例外,他臉上有幾分得意之色,喜氣洋洋地說道:「吩咐下去,每人賞一兩銀子。還有,把秀兒抬了姨娘,她年紀小你要多照顧著,知道嗎?」
沈銀鳳笑笑!覆挥么鬆斀淮硪炎屓俗チ撕脦滋蔡ニ幓貋,正在燉著呢,要給秀兒妹妹補身。」
藺榮煥滿意的點了點頭。「你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沈銀鳳頓了頓!改谴蠊媚锏膯适隆
藺榮煥的臉瞬間垮下來,他揮了揮手。「也交給你去辦吧,辦得周全些,不要讓外人說話就是。」
沈銀鳳柔柔地道:「妾身明白了,一定辦得妥貼,大爺放心!
見藺榮煥因話題帶到了喪事而一下沒有了興致,她又連忙道:「秀兒妹妹有了身孕,如今也不好伺候大爺,不如把絹兒開了臉伺候大爺?」
絹兒是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清清秀秀的,平時一來二往的,她見藺榮煥對那小丫鬟有幾分意思,便趁機提了出來討好他。
果然,藺榮煥眉頭松開了,咳了聲,「你看著辦吧。」
想到那羞怯的小丫鬟,他心里一熱。
沈銀鳳看在眼里,心里雖恨,卻也對風流的藺榮煥無可奈何。她給他找女人,至少知根知底,總比他自己去外面的花街柳巷找好,到時進來什么不干不凈的女人都不知道。
「鋪里還有事,我先走了。」藺榮煥吩咐道:「中兒跟我一塊去!
沈寂中身形筆直地站在那里,低眉順眼道:「是。」
藺榮煥一走,藺老夫人也著人扶她進去休息,藺巧然見心上人不在了,這才懊惱地跺腳道:「煩死人了,這時候辦什么喪事,那我還能去參加岳二姑娘的及笄禮嗎?人家可是會嫌我晦氣的!
沈銀鳳蹙眉!改膫岳家?」
藺巧然沒好氣地道:「還有哪個?當然是城西的岳家,我會跟那些小門小戶交好來往嗎?岳家帖子都來了,賀禮我也挑好了,偏偏在這節骨眼,那丫頭就是死也死得讓人這么討厭,真不會挑時機。」
岳家。藺巧嫣一聽,便想到了白天在茶館見到的無禮少年,她心里掠過一陣異樣感覺,臉上頓時浮現了一層淡淡的、她自己也沒注意的紅暈。
「你去回了!股蜚y鳳對女兒說道:「治喪時候,你若出門走動,你爹要不高興了!
藺巧然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知道了啦!」
藺巧嫣懶得聽這些,她回到房里,莫名地心中那分悸動尚未平復。
太奇怪了,她怎么會記掛那個膽大包天、對她無禮的登徒子?
對了,一定是她太氣了的緣故,她是因為氣不過才會再想起他來。
那個流氓,笑起來十分欠打,好像是故意要惹火她似的,她才不信他是錦陽譚家的少爺。
她咳了聲,嚴肅地吩咐貼身丫鬟金盞道:「你派個人去打聽,岳二姑娘的表哥是否真為錦陽譚家的三少爺,若不是,膽敢對我無禮,我絕不會罷休。」
金盞低聲應道:「是。」
她覺得對件小事這樣大費周章很是奇怪,不過是小小的磨擦,有必要把人給揪出來嗎?況且對方那時也是一片好意,若那人沒出手,主子恐怕要摔傷了。
雖然心里不以為然,可主子吩咐了,她也只好找人去打聽了。
晨起,藺巧龍洗漱過后用了早膳,換上秦氏送來的衣衫,是一套甜杏色的衣裙,蛋黃色的腰封勾勒岀她的小蠻腰,小蝶在梳妝鏡前為她梳發,插上昨晩譚音送的藍寶石發簪,不需描眉畫唇,鏡中的美人眉目濃麗,就像由畫里走出來似的。
小蝶看著鏡中的主子眼眶紅紅的吸了吸鼻子。
藺巧龍向來對自己的外型不太費心,有了銀子也不曾想過好好打扮自己,見自己不過稍微打扮了一下,小蝶就這副告慰祖先的模樣,不禁感到啼笑皆非。
「我說小蝶,你就這點出息?一支發簪罷了,值得你喜極而泣?」
小蝶抹了抹淚,「小姐太好看了,小姐原來就該有這般待遇才是!
若不是夫人生育困難,讓那沈姨娘進了門,夫人和小姐又雙雙生了怪病,如今的小姐該是坐在閨房里彈琴讀書作畫才是,哪里犯得著流落街頭給人治病,叫她想起來就難受。
小蝶的感傷讓進來的丫鬟打斷了。
「藺姑娘,我家少夫人身子有些不適,想請姑娘過去看看。」
「好。」藺巧龍答應得爽快。
自然是要去的,因為一早秦氏身邊的嬤嬤不但親自領著小丫送來了早膳,還送來了兩百兩的診金,沖著那豐厚的診金,對產婦的身子照護,她當然責無旁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