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安然寺內發生的事,果然像星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拾,老百姓街頭巷尾談的都是戰郡王妃公然偷人之事,還將姘頭找來京城,甚至連她和老相好暗結珠胎,曾生下一女的傳聞都有了。
程子源在客棧房里,小心地將一百兩銀子收好,這是適才雨菲郡主派人給他送來的,要他安心住下,她已包下客棧上房一個月,讓他卯足了勁將他和戰郡王妃之間不清不楚的曖昧關系隱諱的傳出去,其他的事她會看著辦,他只要隔三差五上戰郡王府去鬧騰一番即可。
雨菲郡主說景家的玲月丫頭已在景飛月面前加油添醋了一番,如今景飛月是不可能相M覃清菡了,他只要在景飛月找上他時承認和覃清菡之間早有茍且之事,若覃清菡被掃地出門,他的酬金一定不會少,那師爺之位也在等著他,他回去即可上任。
他作夢都想不到有這么好的事會落在他頭上,他盤算著,等覃清菡被休,無處容身時,他再來收留她,表明愿意娶她,屆時她出于感激,一定就肯以身相許了。
他原來就是喜歡她的,才會有意娶她為續弦,她一直不肯點頭,得不到她讓他越想得到,也不明白她爹娘都勸她改嫁了,她在死守些什么?最后還真讓她把大家都以為已經死去的景飛月給盼回來了。
她跟景飛月走時,他以為沒戲唱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雨菲郡主找上了他,還策劃了個讓他人財兩得的好計謀,他只要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坐享其成,傻子才不要哩!
叩叩叩——
聽到叩門聲,他連忙將白花花的銀子收好!负稳?」
門外低沉冷然的聲音傳來,「閻王!」
程子源怔然,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么?」
碰!
房門被無預警踹開時,程子源一愣,他看著大步進來的那個人,電光石火之間,那人已欺近,他雖是詫異,但那人瞧著挺斯文的,也不像是壞人。他一臉莫名其妙,睜大兩只眼睛問:「你誰?」
這不是京城嗎?怎地治安這么差?居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闖進客棧的房間?雨菲郡主不是說這是京城最貴的客棧嗎?最貴的客棧怎么會隨便讓人闖進來?
「你聾了?」景飛月冷冷的看著他!高m才不是說了,閻王,來抓你進地府,割掉你的舌頭,讓你再不能造謠生事!
程子源蹙起了眉!改闶遣皇钦义e人了?這間房只有住我一個……」
「程子源。」景飛月打斷他,冷峻地道:「本王認得你,你卻不認得王本,該當何罪?」
程子源又是一愣!肝沂浅套釉礇]錯,你是……」
他仔細端詳著對方,這人是有一點點面善……驀地,他腦子咯噔了一聲,失聲道:「景、景家老大……不,戰、戰郡王……小人拜見郡王爺!」
程子源慌慌張張的跪了下去。
他們同是白蓮鎮上的人,景飛月當年也是一心想考功名,他還視景飛月為競爭對手,當時他已娶妻,雖然知道覃秀才家里有個水靈閨女,但沒什么想法,直到景飛月離家,他自己的妻子又病死后,這才注意到覃清菡這俏生生的小寡婦,雖然景飛月沒有確切的死訊傳來,可他一走多年,渺無音訊,任誰都當他死了,也都理所當然的將覃清菡視為寡婦。
「為何顫抖?」景飛月居高臨下,語氣森然,「程子源,你這是在懼怕本王嗎?」
程子源吞了口口水!缚ぁ⒖ね跬䞍x遠播,小人……小人自是崇敬……」
「抬起頭來。」景飛月低頭直勾勾的看著程子源,目光十分嚴厲,待程子源抬頭,他面罩寒霜的問道:「既然崇敬,為何膽敢造謠?」
程子源驀地一個激靈,心里有些膽怯,但想起那許多白花花的銀子和后面的好處,他硬著頭皮說道:「小人未曾造謠,請郡王明察秋毫!」
景飛月真的找上門來問他了,眼下他只需照雨菲郡主的吩咐,咬死他和覃清菡之間不清白就可以了,快點讓覃清菡被掃地出門,他就可以越早將好處拿到手……
「未曾造謠?」景飛月眉頭一挑,目光冰冷。「在本王面前,你還敢胡說?」
「小人……小人和藕花兩情相悅……」程子源坑坑巴巴地道:「我倆早在郡王沒出現之前便私、私訂了終身……那個……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郡王您死了,所以怪、怪不得我們,藕花她是不得已才會跟您走的,太想念小人了,才會、才會安排小人來京城相會……我們在安然寺里確實……確實情不自禁……哎喲——」
他還沒說完,已被重重擊昏。
元勁看著倒下去的程子源。「主子爺,現在該如何處理這只臭蟲?」
「帶走!咕帮w月厭惡的補了一腳,就踹在程子源那張臭嘴上。
覃清菡難得沒待在小廚房里做甜點,聽蘭、舒蘭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幾次提議去做甜點,她都搖頭。
她不想勉強自己強顏歡笑,她現在心情低落,做出來的甜點也一定不會美味,做甜點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她不想帶著烏云密布的心做甜點,那是玷污了甜點,是不尊重甜點。
幸而,在這令人不安的氛圍里,還是有一些令她開心安慰的事。
現在京城里關于她不守婦道的謠言炸鍋似的滿天飛,但今日她同時收到了三封信,一封甚至是宮里來的,太后的親筆信上很簡單,只寫著「清者自清」,雖然只有四字,不過代表了太后相信她是清白的,而另外兩封信來自祥花長公主和甯靜姝,她們母女的信雖不同時間送達,可同樣是安慰她謠言止于智者,這也代表她們選擇了相信她,這時候還能有人雪中送炭,叫她倍感溫暖,心里微寬。
近午,江伯來交府里各院的開支帳目,她都過目了,也沒有任何疑問,他卻還遲遲不告退,顯得欲言又止。
她一笑。「江伯,有什么您就說吧!您這么憋著,我看了怪難受的!
江伯陪笑道:「老奴是想,今日天熱,郡王妃就不要出門了,在府里做做點心,老奴突然想吃郡王妃做的芒果冰,郡王妃若不棄嫌,能不能給老奴做芒果冰?」
覃清菡淺淺一笑!附,我知道外頭現在關于我的謠言滿天飛,我不會出去的,所以您老就別讓我給您做芒果冰了!
若她真是古代女子,被貼上了偷人的標簽,不必等人來休,怕是早一頭撞死了,根本無顏茍活于世,所以蕭雨菲的這條計謀稱得上十分惡毒,是存心要逼死她,不單單只是要逼她離開景飛月而已。
幸好她不是真的古代人,不會因為丑聞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就跑去自殺,蕭雨菲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唉……」見她都知道,江伯也不演了,只義憤填膺地道:「也不知道哪個混帳王八蛋在造謠,您放心,郡王爺肯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把造謠的人大卸八塊!」
覃清函失笑。「大卸八塊也嚴重了,倒是江伯您知不知道郡王爺去哪里了?我一早醒來便沒見到他,元昕、元勁也不在!
江伯道:「老奴是聽說郡王爺去找京兆尹崔大人去了,沒聽說什么時辰回來!
罩清菡對景飛月在京城的交往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京兆尹是京城的父母官。
這時,元昕風風火火地進來!竼⒎A郡王妃,郡王爺命小的來請郡王妃去京城衙門,王爺讓郡王妃不要問理由,隨小的走一趟便是。」
「郡王爺和崔大人有幾分交情。」江伯笑道:「看來是郡王爺要在崔大人那里做客,要請郡王妃一塊兒用膳吧。」
覃清菡見自己打扮得還可以,便沒再更衣梳頭,只帶了琴兒一個丫鬟,上了府外已備好的馬車。
覃清菡聽了江伯之言,先入為主的以為自己要來做客,不想,元昕卻是領著她進了府衙大堂,氣氛十分肅穆,一點兒也不像要來做客。
一眼望去,有個穿著官服的年輕人不茍言笑的坐在公案之后,大堂兩側有站班衙役手執廷杖,分列兩旁,文書小吏坐在堂下角落一側,桌上已研好墨,鋪好紙張,準備記錄升堂審訊的過程。
覃清菡有些愣住,這是要升堂?升堂為何要她前來?
前世她循規蹈矩,是個連警察局都沒進去過的善良公民,這會兒進了衙門大堂,心跳便不由得加快了。
景飛月挺直地站在堂中央,在元昕的示意下,覃清菡走了過去,走到了景飛月的身邊,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莊嚴的氣氛使然,像是來到了現代的法庭,她連小聲問他怎么回事都不能。
他要做什么,怎么也不讓元昕先跟她說說,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現在她是云里霧里,根本摸不著頭緒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這里是要做什么。
啪!
一聲驚堂木響重重落下,把覃清菡嚇了一跳,她故做鎮定,看了身邊的景飛月一眼,他卻只直視著案后的府尹大人,還是連點暗示都沒給她。
「升堂!」崔府尹喝道:「來人,將被告程子源帶上堂!」
覃清菡心里一驚,被告程子源?
威武——
「府尹大人有令,帶被告程子源上堂!」
咚咚咚!
衙役們邊喊邊將手中廷杖不迭頓地,廷杖敲擊地面發出齊整悶響,響聲震耳欲聾,令肅穆的公堂中越顯堂威。
不一會兒,程子源便被衙役帶上了公堂,可他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彷佛搞不清楚自己怎么會在這里。
崔府尹沉聲道:「被告程子源,戰郡王告你造謠生事,編造不實,毀郡王妃清譽,堂外有二十名證人可以證明聽你親口述說與戰郡王妃之間有所曖昧,對于此番指控,你認不認罪?」
覃清菡有些急,景飛月狀告程子源,若能在公堂上洗刷污名自然是很有公信力,流言也會自然消散,可程子源捏造的是死無對證的事,只要他一口咬定和她有奸情,誰又能說沒有?程子源這樣無品無德的小人,為了達到目的和脫罪,說不定還會在堂上具體說出和她是如何通奸的,到時他們兩個,乃至整個戰郡王府要如何承受?
「冤枉啊!大人!」程子源這才知道是被景飛月告了,他慌忙跪了下去。
崔府尹眼眸瞬了瞬,不急不躁的問道:「何冤之有?」
程子源一臉的委屈憤慨,他喊道:「小人沒毀戰郡王妃的名譽,小人確實和戰郡王妃有私情,我倆情投意合,郡王妃也許了要嫁給我,若不是郡王突然出現,強將郡王妃帶走,我們早就是夫妻了,小人所言全部屬實,請大人明察!」
像是就等程子源說這些,景飛月不冷不熱地道:「若你說的屬實,內子胸口有個拳頭大的胎記,胎記并不小,你一定知道是在左邊還是右邊!
程子源一愣。
胎記?
媽呀!他哪里知道覃清菡的胎記在左邊還是右邊……
崔府尹沉聲催道:「被告,你可知曉戰郡王妃的胎記位置?若是知曉,便在這堂上說出來,若是不知,那么本府要定你的罪了!
聽到催促,心中越發慌了起來,程子源牙一咬,決定賭了!甘亲筮!拳頭大的胎記在左邊!」
若是猜錯了,他還可以辯稱是與覃清菡在做那檔子事時太興奮了,弄錯了左右,保管還是能氣死景飛月。
崔府尹淡淡地道:「請郡王妃到后堂,由內子為郡王妃檢查!
覃清菡這時已明白景飛月要做什么了,她眼里的光芒漸漸盛起,隨即從容的走進了堂后,片刻之后,她與崔夫人一塊兒走出來。
崔府尹道:「夫人,請你告訴所有人,戰郡王妃的胎記是在左邊或右邊?」
崔夫人眉眼一斂,道:「大人,戰郡王妃胸口并無胎記!
程子源這才明白自己中計了,跳進景飛月給他挖的坑里了。
他頭皮發麻,急出了一身冷汗,現在怎么辦?現在要如何是好?
正六神無主,就聽到一個冷如冰塊的聲音傳來,「本王為大黎效命,吾妻卻遭受你這種無恥之徒詆譏,本王要告御狀,告到圣上面前,將你五馬分屍,懸屍城門三日三夜!」
程子源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他爬到了景飛月面前,低著頭,抖如篩糠地道:「郡王饒命!郡王饒命!這一切都是有人指使小人的,小人只是聽命辦事,若不是那人派人將小人接來京城,小人也不會來!求郡王明察!求郡王明察!」
景飛月一腳踢開了他,臉色有些陰沉!甘碌饺缃襁想推卸罪名,本王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程子源哭求道:「小人不是推卸罪名,小人真是受人指使才會干出這等糊涂事,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都是鎮南王府的雨菲郡主指使小人這么做的,否則小人和戰郡王妃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苦來哉會跑來京城找麻煩,請郡王一定要查明真相,還小人一個清白!」
景飛月狠狠一愣!改阏f什么?!」
覃清菡也沒想到程子源會這么容易就把蕭雨菲供出來,果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這是怕死了自己真會被五馬分屍,這才什么都顧不了,什么都自行招了。
「大膽!」崔府尹一拍驚堂木,不悅地道……「鎮南王府的雨菲郡主是何許人!豈容你在此栽贓污蔑?!」
「小人沒污蔑!小人這里……這里有雨菲郡主給小人的銀子……」程子源一股腦的掏出衣襟里的銀子!盖,這些都是雨菲郡主派人送來給小人的,只消查一查就知道這銀子的出處了,雨菲郡主還答應事成之后送小人一座宅子,讓小人進宜州知府衙門做師爺……這些事,玲月丫頭也知道,就是玲月丫頭安排小人進寺里廂房的,她聯合了安然寺的主持在做法事的時候下了迷香,先將戰郡王妃迷昏,再讓小人潛進房里,然后找了一堆人破門而入……這些事都不是小人一人的力量可以完成的,郡王您可不能護短,只將罪名推到小人一人身上……」
程子源將事情始末竹筒倒豆般的講了出來,那文書小吏聽得目瞪口呆,也不知是要記還是不要記,其余人同樣驚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崔府尹立刻臉色凝重起來!缚ね鯛敚玛P鎮南王府跟戰郡王府,我看,這件事還得你親自去弄清楚!
景飛月早已面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覃清菡看著他,感覺他怒到極點,好像張口會吐出一口黑血來。
一個是親妹妹,一個是親如妹妹,人證物證確鑿,他要如何處置?他會重重提起,輕輕放下嗎?還是,他會為她討回公道?
這是蕭雨菲這陣子以來感覺最舒心的時候了,打從落湖的計策失敗開始,她就每日煩躁,尤其看到覃清菡因為糕點廚藝在京城里大受矚目,許多高門貴婦和官家太太都主動和她交好,她就更加憤怒。
好不容易因為景玲月的主動示好,提供了她這么一條絕妙的計謀,能夠一棒子打得覃清菡不能翻身,將她往死里逼,等她受不了尋了短見,身上背負的罪名就更夠瞧了,是偷人東窗事發,害怕被沉塘浸豬籠才畏罪自殺的,哈哈哈哈哈,想起來真是痛快啊……
「郡主!」燕兒風風火火的進房來!竿鯛斖蹂尶ぶ黢R上出去!」
蕭雨菲不耐煩的蹙了蹙眉!甘裁词掳。俊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戰郡王來了……」
「景大哥來了?」蕭雨菲一陣欣喜,高興的蹦起來,一顆心如同小鹿在林間跳躍一般。
看來他是準備要休了覃清菡,所以來找她爹商量了,她爹對他有提攜之恩,是他最敬重的人,等過一陣子,事過境遷,風波平息了,她再讓她娘去對她爹開口提她和他的婚事,他沒理由不答應,等她進了門,做了戰郡王妃,生下兒子,再把覃清菡生的那兩個小雜種給弄死,如果他們聰明的話,不想死在她手上,最好在覃清菡尋死的時候跟著一塊兒去死,那她也不必再次弄臟她的手……
「快!我要更衣!」
她興沖沖換了件粉桃紅的紗裙,又往頭上插了兩支金燦燦的步搖,用最快的速度描眉畫唇,帶著雀躍的心情到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