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風沙很大,刮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實在沒辦法繼續(xù)趕路,沈慕秋只好下令暫時在前方破損的廟宇躲避。
車夫和侍衛(wèi)將馬兒安頓好后,便在大殿里隨便找個地方休息。
安泰籠起一堆火,打掃出一塊干凈的地方讓少爺坐著,然后他跟著坐到少爺身邊,可目光卻不自覺落到一進殿就隨便找了根柱子靠坐下來、認真削竹片的李小風身上。
沈慕秋見他表情困惑,好奇的問:“你在看什么?”
“李姑娘真的很奇怪啊!卑蔡┫乱庾R地回答。
“哪里奇怪?”
“她為什么那么喜歡削竹片,而且寧可削竹片也不看少爺。”
啪的一聲,沈慕秋手中的折扇毫不客氣的敲上他的頭!皠e把你家少爺我說得好像沒人要似的這么凄慘。”
安泰一邊揉腦袋,一邊不滿的咕噥,“李姑娘是對你沒什么興趣嘛!
沈慕秋這一次干脆用扇柄重重地敲了安泰的頭一下,好讓他這個說話不經(jīng)大腦的家伙閉上嘴,雖然收到預期的效果,但安泰的話卻好似在他心上生了根,讓他下意識的用扇子輕輕拍打著左手心,視線也跟著落到李小風身上。
從他告訴她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西北的邊城時,她便在市集上買了一堆竹子回來,俐落地劈成一截一截,用麻袋裝了起來,扔到馬車頂上,之后只要一閑下來,她就會找個地方坐著開始認真地削竹片,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
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沈慕秋來到她身邊!跋鬟@么多竹簽做什么?”說完,便逕自坐了下來。
見狀,仍坐在火堆旁的安泰,又忍不住張大了嘴,那地上好臟的啊,少爺怎么說坐就坐?
李小風繼續(xù)削著竹簽,連頭都沒抬的回道:“打發(fā)時間罷了!
沈慕秋倒也沒多說什么,心想不論真是她的興趣也好,還是她不想說也罷,反正她這樣的小舉動并未造成什么困擾,他沒有制止她的立場。
李小風稍微動一下脖頸,調(diào)整坐姿,正巧看到安泰的那副呆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安泰,你見鬼了嗎?”
沈慕秋也順勢看去,不免羞愧的用扇子輕敲了下自己的額頭。
“少爺,地上很臟的!”安泰終于發(fā)出聲音來,然后如一陣風般刮了過去,從地上扶起自家少爺,以最快的速度將地面打掃干凈。“現(xiàn)在可以坐了。”
李小風不禁搖頭失笑!鞍蔡闶前涯慵疑贍敭敵尚〗阍谒藕蛄藛?一個大男人需要這樣講究嗎?”
沈慕秋不太自然地偏了下頭,順手又敲了他一扇子!安恍枰闼藕颍窟吶。”
“喔。”
李小風看安泰像個受氣的包子委屈的撫著頭走開,不由得又笑了!鞍残“樱^來過來,你家少爺不需要你,我需要你啊。來,幫我把這些削好的竹簽裝好。”
“哼!”安泰賭氣的一揚下巴,當沒聽到。
李小風用手背擋在唇邊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笑聲朗朗,顯然很是開心。
沈慕秋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倒也沒有責怪安泰竟比他這個主子的排場還大。
突地,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殘破不堪的大殿屋頂上,發(fā)出很大的響聲,同時風助雨勢,連破舊的門窗也開始有風雨灌入。
侍衛(wèi)們連忙將門窗關(guān)妥,并找來破布堵上透風的地方,大殿內(nèi)終于不再受到風雨侵擾,只不過這么一來,殿內(nèi)更顯昏暗了,明明是白晝,卻像夜晚一樣黑沉。
“怎么辦,柴不夠了!卑蔡┩蝗惑@呼,隨即便聽到砰的一聲沉響落在腳邊,接著是一道無法掩飾笑意的聲音。
“安小包子,這包竹片借你。天放晴之后,記得再去買來還我!
安泰沒好氣的回道:“你買竹子的錢本來就是我們公子付的,我為什么要還你?”
“可買來就是我的啊,既然是我的,現(xiàn)在借你用,你當然得還了!崩钚★L說得理所當然。
安泰一時語塞,找不到話可以回。
沈慕秋在一邊附和,“安泰,李姑娘說得不錯,記得要還啊,用你自己的銀子!
安泰一下子成了苦瓜臉。
李小風幸災樂禍的笑著,手順勢拍在身旁某人的肩上!拔,沈大公子,看不出來你這么壞心眼兒!
沈慕秋僵了下,這樣略顯親密的動作很少有人會對他做,更遑論是一個姑娘家。
“怎么了,不習慣人碰你?”
他怔了下,輕搖著手里的扇子,不以為然地道:“不是,只是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應你的這句評價!
“不是在生氣?”
“我有那么小氣嗎?!”
“說的也是,”李小風故意頓了一下!霸谌饲,你不是一直端得很高冷的樣子嗎?”
沈慕秋微挑著眉睨著她,他這是被調(diào)侃了吧。
“沈大公子,讓人拿些吃的出來吧,我餓了呢!
還真是理所當然!沈慕秋雖這么想,卻馬上對侍從吩咐道:“拿些吃的出來,在火上烤烤,天氣漸涼,不要吃冷的。”
“是,公子!
安泰立刻發(fā)出不平之音,“李姑娘,你是負責保護我家公子的,怎么可以吩咐我家公子為你做事呢?”
“我保護他的安全,他讓我吃飽飯,不是應當?shù)膯幔俊?br />
安泰竟無言以對,只好摸摸鼻子,添柴火去。
沈慕秋又一次有大笑的沖動,她真的跟他以往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見火勢再次燒旺,安泰接過侍從遞來的食物準備煨熱,李小風馬上起身,來到他身邊,笑咪咪地道:“安小包子,動作快一點兒喔,我餓了。”
沈慕秋笑著搖搖頭,起身,隨便拍了拍衣服,便也跟著走了過去。
“你就對吃的最熱情了。”安泰一邊烤著食物一邊小聲抱怨。
李小風理所當然地說:“這世上除了我爹,我對吃的最沒抵抗力了。”
沈慕秋搖扇子的手瞬間一僵。
安泰不明所以!澳愕褪澄?”好古怪的組合。
李小風笑著點頭。“對呀,在我心里,我爹排第一,食物排第二!
“你娘呢?!”安泰很自然地追問。
沈慕秋一把抓緊扇柄。
李小風嘆了口氣,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她只能排到第三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安泰抱歉地瞅著她。
“沒事,我娘只是去世得早,又不是不疼我,而且我爹連我娘的那一份一起疼了,所以他必須排第一位!崩钚★L伸手拍拍他的腦袋,表示他不必覺得抱歉。
安泰為彌補自己的過失,沖著她討好的一笑。“我一定會給李姑娘多烤一些好吃的。”
“嗯,好乖!闭f完,她滿意的又想拍拍他的頭。
“不要隨便摸我的頭!卑蔡┒汩_她的手。
“可是你這樣真的好可愛啊!
“你也沒有比我大多少!
“大一歲那也是大,何況又不只一歲。”
這時,一把扇子從旁邊伸過來,攔住了李小風又再次探出的爪子!昂昧耍阍亵[他,他一生氣就不幫你烤東西吃了!
聽他這樣說,李小風才不太甘愿地縮回了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邊等吃的。
沈慕秋看著她豐富的表情變化,若有所思地笑了。
怎料她才安分沒多久又開始催促道:“安小包子,你快一點兒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已經(jīng)在烤了啊!
突然一道黑影從殿角竄出,安泰嚇了一跳,侍衛(wèi)們反應極快的連忙護在沈慕秋周圍。
李小風微微蹙眉,咕噥道:“討厭的老鼠。”話落的同時,右手俐落擲出一件東西。
緊接著,眾人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定睛一看,是只被一支竹簽貫穿咽喉而死的大老鼠。
李小風看著老鼠的尸體,一臉費解地摸著下巴,自語似地道:“奇怪了,這間破廟的老鼠怎么會吃得這么肥呢?”
聞言,侍從們皆驚愕的瞅著她,沈慕秋的神情倒是鎮(zhèn)定許多,但也對她小露一手感到驚訝。
至于安泰,雙眼根本就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話都有些說得不利索了。“李姑娘,你、你……”
“怎么了?”
“你……竹簽……老鼠……”
“你是對我用竹簽殺死老鼠的事表示震驚,對不對?”
安泰只能點頭。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小風一臉他太大驚小怪的表情!拔胰绻B只老鼠都弄不死,還怎么保護你家公子啊!
安泰這才稍微回過神來,微微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說法,隨即又搖搖頭!翱墒枪媚锛乙话銇碚f,不是都很怕老鼠的嗎?”
李小風手一擺,大剌剌地道:“一般姑娘會走鏢嗎?”在安泰心里還有些糾結(jié)之際,她已經(jīng)轉(zhuǎn)移目標,雙眼發(fā)亮地盯著他手上開始滴油的鹵雞腿,興奮又期待的問道:“快能吃了吧?!”
安泰有些呆愣的輕應了一聲!班!
李小風笑得雙眸都瞇了起來。“安小包子,不如等我結(jié)束你家公子這趟買賣后,你跟我走吧?”
沈慕秋瞥向她,不曉得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安泰馬上堅定地拒絕!安灰!
“為什么?”
“我是我家少爺?shù)臅,又不是你的!?br />
“你跟了我就不是書僮了。”
“是什么?”心思單純的安泰,免不了又被她給牽著鼻子走。
“鏢局伙計啊!
沈慕秋用扇面掩住半張臉,好擋住掩飾不了的笑意。
安泰被不滿地哼了一聲,但是食物烤好的時候,他還是先遞給了她,待見她興沖沖的吃得大口,他才察覺到不太對勁,下意識朝自家少爺看去,就見他神情閑適的坐在一旁看書……看書?少爺什么時候拿書出來看的?
“少爺,這種光線對眼睛不好,您還是不要看了!
李小風一邊吃雞,一邊看著安泰跟個小管家公一樣沒收了沈慕秋的書,心中不由得大樂。
沈慕秋連轉(zhuǎn)頭看都不必,就知道她不但心里開懷,肯定也是笑容滿面,老實說,對于安泰這般愛管東管西的性子,他很多時候也是挺無奈的。
安泰小心翼翼的把少爺?shù)臅нM自個兒衣襟里后,又開始烤起雞腿,沒多久又烤好了一只,他恭敬的遞給少爺,這才和車夫、侍從各自張羅著吃食。
沈慕秋慢條斯理的吃著,可當他瞥見李小風的那只雞腿就快要啃完時,他不禁微微皺起眉頭,就算這一路下來,兩人已經(jīng)相處了好幾天,但是對于她吃飯的速度,他還是有些受不了,最后他實在忍不住了,便道:“李姑娘,你就不能吃得慢一點嗎?”
“為什么?我習慣了啊!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吃飯要細嚼慢咽,你吃這么快,對身子不好。”
李小風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撓了下頭,抿抿唇!拔冶M量吧!闭f完,她吃東西的速度是真的變慢許多,也比較像個姑娘家了,可惜維持不了多久就又原形畢露。
沈慕秋只能在心里直搖頭,看來要糾正她這個壞習慣并不容易。
就在眾人吃飯之際,雨一直下個不停,而且越下越大。
吃飽喝足的李小風起身走到窗邊,從沒有完全堵上的縫隙向外看,一時半刻是不可能雨過天晴了。
“沈公子,如果不想冒雨趕路的話,我們今晚大概要在這里過夜了!
“那也沒辦法了。”
“我還以為你會堅持繼續(xù)趕路呢。”
“我看起來像個不體恤下人的主子嗎?”
李小風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像啊。”
安泰聽到兩人的對話,免不了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李姑娘怎么完全沒有受雇于人的模樣。
沈慕秋眉梢微挑!澳氵@樣說,就不怕我生氣嗎?”
“我只負責你的人身安全,可不負責你的喜怒哀樂!
這話還真讓人無法反駁!澳俏铱赡軙辉俟陀媚惚Wo我啊!
“好啊!
她答得太過爽快,爽快到沈慕秋毫無防備,一時竟愣住了,隨即,他無聲地笑了。
“你好像很希望這筆買賣不成啊。”
李小風笑得心無城府。“當然,這樣我就可以繼續(xù)在鏢局里游手好閑了!
“你不喜歡出鏢?”
“說得更準確一點,我只是不喜歡在這種越來越冷的季節(jié)出門,會很辛苦的,尤其……”她不友善地瞄了他一眼!拔乙量嘁徽臧。”
沈慕秋這下再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這可是安泰第一次看到少爺笑得這么開心,錯愕得連嘴巴都忘了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