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弼在石亭中蹙眉沉思。
他原打算近幾日便要帶那小女人南下銜月城,如今偏遇上赤詭星,這算是天意嗎?
多待在皇城就多一天風險,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帶她遠走天涯,逃出王爺府被時刻緊盯的生活,反正他的身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要帶她走,輕而易舉,就怕有變數。
皇朝記載中,每逢赤詭星經過,傷的總是皇族,甚至是高官大臣,而雪尹是皇族中血統最純正的皇族人,如果硬要帶她走,卻碰巧遇上赤詭星,又若赤詭星正是她說的彗星,那結果豈不是更可怕?她豈不是要永遠離開他?!
只要有萬分之一的變數,佝就不賭,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不會輕舉妄動。
“王爺,舒姑娘今天也不出來吃嗎?”黎少秦問。
石桌上布滿菜肴,公孫燕和黎少秦早已入座,但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卻不見縱影。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而是接連數次了。
李弼對面幾十尺外是寢房大門,十二扇錦門全開,外頭燈火通明,直探進屋內,卻依舊不見舒雪尹的身影,依這方位看去,他猜測,她肯定是躲到床上去了。
一開始他由著她,但接連數日皆如此,他已覺古怪,她恍若害怕黑夜的來臨。
這和赤詭星有關嗎?一切真如他想象的那般嗎?
“我去瞧瞧!
走向房內,他拉長的影子迭在她蒙頭的被子上。
“你在做什么?”大步走近,他先摸摸她的手,確定她沒有發冷亦沒發熱,再看她氣色,紅潤透嫩,手腕上的傷也已愈合,更是疑惑了。
“……呃,我覺得有點累,想要睡了!背断旅稍陬^上的被子,舒雪尹笑得很無力。
他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把┮闱埔娏藛?我差人在牡丹叢里擱了幾個琉璃風燈,光從底竄出,顏色多重很漂亮,這是你提議的,你瞧好看嗎?”
“有有,我看見了,很漂亮。”她指著外頭。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她確實看見了燈火閃耀。
“那些風燈是赦魂日專用的,以八面七色琉璃所制成,上面有鳳紋團雕,很精致!彼噲D把她誘下床。
“是喔!笨上В@么遠,她只看得見光,不可能看到燈。
床邊故事造成她對金雀相當大的憧憬,對于文化和背景,甚至每個慶典里代表的小東西,她都很喜歡,可是可是……她怕呀。
要是彗星咻的一下子飛來,又咻的一下子把她帶走,那怎么辦?光是想象就覺得頭皮發麻呀~
“那風燈里頭是用宮中的冷凝石所點,有七彩色澤,光是獨燒一塊也是璀璨奪目,你想點嗎?”
聽見這么稀奇的玩意兒,舒雪尹雙眼隨即發亮,笑很甜軟,但隨即又斂笑。
“可以在里頭點嗎?”
“如果你不怕把這里給燒了,就可以!鼻扑荒槻唤,他難得有耐心地解釋!袄淠菬熁ǖ脑,被燒時火會四濺,若在房子點的話,容易著火,你要在屋里點嗎?”
“我明白天再點!奔热蝗绱,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白天是看不見光芒的!
“……那我就不玩了!彼龍剔值,堅持待在床上不下去。
“你不餓嗎?”
“我……”感覺肚子有騷動,她偷偷地按壓住!安火I。”
如果他今天不打算拿食物進來給她吃,也只好裝不餓啊。
李弼微揚起眉,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你去吃飯吧!
“你不吃,我還吃什么?”
“可是你的傷還沒好得十足……”
“你也知道我的傷沒妳足嗎?”他戲謔冷哼。
瞪著他,她不知道已經多久沒瞧見他這么淡然的表情,不禁撇撇嘴!昂美,我陪你吃,但我只吃一點點就要睡了喔!
“走!彼斐鍪。
乖乖地任他牽著走到屋外,途中她還不住朝天空探去。
“今天沒有星星!彼^也不回地告知。
這樣也猜得到她在做什么?舒雪尹在心里咕噥著,走起路來像個小老頭,把自己縮縮縮,縮到極限,就盼望彗星不要看到她。
一到涼亭,她動作飛快地夾菜喝湯,半點欣賞身后美景的心思都沒有。
“好﹐我吃飽了。”把碗擱下,她有點緊張,感覺好像后頭有什么在追逐,逼得她得快快回房。
冷覷她一眼,李弼拿起桌上的酒壺,替她斟上一杯!敖褚沽汲棵谰埃ê迷聢A,陪我喝一杯吧!
她緊張的看向天空,只想趕快回房!皼]有月亮啊!”
黎少秦猛地噴了口飯,隨即轉過身捶胸,免得自己失控笑出聲。
“喝吧!崩铄隼渲槹丫七f給她。
看見他的臉色,舒雪尹很識時務的乖乖喝了口酒,見他不甚滿意,她只好很瀟灑地干杯。
“這樣可以嗎?”她像只可憐的小狗狗,很努力地娛樂他,還不忘安撫自己緊張的情緒。
李弼冷冷地看著她。
身后燈火閃爍,映得他烏瞳彩綻勾魂光痕,但眸色冷冷的,看得她背脊發涼,于是她二話不說,喝了一杯又一杯,來個無三不成禮。
然后,腦袋開始發暈,眼前出現兩個面色冷淡的李弼。
不要吧,一個就夠她受的,還一次出現兩個?舒雪尹喃喃自語著,纖瘦身子在兩度搖擺之后,朝后躺下,李弼一把將她撈進懷里。
“用完了,便教人撤下吧!北鹚,李弼交代屬下后就朝房間走去。
回到房里,他將她擱置在床上,點上火盆,拉過被子,把她緊緊摟進懷中,和衣與她同睡。
不一會,便傳來細微的聲音,懷里的人兒開始有了動靜。
“好熱……”舒雪尹滿頭大汗。
他卻充耳不聞,將她摟得更緊,存心教她不得動彈。
“嗚嗚,欺負我……”她掙扎不順轉變成了斷續的囈語,“說好不欺負我的,你還欺負我……”
他垂眼,不記得近日曾欺負過她。
“你都不知道我好怕……”她嘴一扁,淚水跟著滑落。
他皺起濃眉,輕拭她的淚。“怕什么?”
“彗星來了……”
“彗星?”
“赤詭星一定是彗星啦!彗星要是來了,我一定會被帶回家……”不勝酒力的舒雪尹喝了酒,三秒就入睡,可想睡又不能睡,因為很熱,氣得她當場發起酒瘋,從他懷里掙扎坐起,水眸狠瞪著他。“人家不要出去,你一直要人家出去,我要是不見了,看你哭不哭!”
李弼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她同樣在擔心這件事。
“我不要離開乞,知不知道?”她耍狠地趴在他身上,朝他肩頭頸項咬著!澳阌憛挘《疾恢牢以谙胧裁,都不知道我有多不想離開你……”
“是嗎?”他收斂心神,將她摟得更緊,雖然擔心仍在心頭,卻又多了一點暖意。
舒雪尹啃得不過癮,開始啃上他的唇,他半瞇眼,微啟唇,由著她主動。
她生澀而笨拙,卻貪戀著他的氣息,感覺他的身體開始緊繃,更學他使壞,扯掉繩結,拉開他衣襟,瞬間化身為大野狼,把他當成上好肉骨,不放過每個角落,啃食得徹底,卻憐惜地輕吻他胸口上仍有痂的傷口。
李弼緩閉上眼,熱流往下腹竄動,然而趴在身上的女人卻在下一秒突地沒了動作。他疑惑地張開眼,就見她趴睡在他胸膛上,睡得粉懶小嘴微啟。
他懊惱的擰起眉,更加發狠將她摟進懷里,不管她再喊熱或掙扎,都不讓她離開了。
從此后,李弼不再強逼著舒雪尹到外用晚膳,而是差人將吃食端進房。
雖說舒雪尹不太清楚他為何變得如此貼心,但還是很感動,只是對于他胸口上的咬痕,很是過意不去。
“那是我咬的?”一夜,她如此問著。
其實她已經故意忽視了好幾夜了,但那咬痕死都不好,他也狠心故意不上藥,在她面前更衣,就是要讓她看她的杰作。
“不然呢?”他冷哼,端了杯酒過來!昂。”
這位大爺這幾天心情不大好,每夜入睡前總逼她喝酒,而她喝了酒半點記憶都沒有,不禁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酒后亂性,對他做了什么,才讓他每晚都喂她喝酒。
“喝!彼⒅睢
唉,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他端來的,就算是毒她也喝啊。
只是──“今天的酒好難喝!”她覺得喉頭快要著火了,眼淚都快要噴出來了!
“睡吧!彼鸵聯е上。
酒氣上沖,她又開始暈了。喝酒確實是幫助入眠,可這樣的她,還有辦法酒后亂性嗎?
“王爺!
“嗯?”
“我喝了酒,是不是、是不是……”頭好暈,害她想說話也說得不清不楚。
“嗯?”
“是不是會變得很兇暴?”
李弼不解地看著她。
“其實,你喜歡主動一點的,對不對……”她在迷蒙中咕噥著,眼神已經渙散。
李弼唇角微掀,揉了揉她的頭!八!
逼她飲酒,是為了讓她睡沉,就算外面殺聲正隆,她也不會醒來。
宵禁多日,殺手層出不窮,只是她沒發現罷了,而他也努力不讓她發現,不讓她害怕。
感覺她的呼息漸勻,恍若已入睡,他吻了吻她的唇,直到外頭響起異樣的聲響﹐才起身,卻見她緊抓著他腰間的折扇。
他抽開折扇,取下床頭的佩劍,吹熄燭火,走到外頭。
刀劍聲殺破寧靜的夜,夜戰已起。
屋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徹底黑暗,唯有天上的月在云層間偶現亮光。
他先上了檐廊觀看,才落至院中﹐站在石板上,雙手持劍,看著遠處的牡丹花叢,緩緩閉上眼,任由夜風吹動他的袍角。
每每入夜,他便遣動兩支守城衛兵駐扎在王爺府,守在牡丹臥外頭一圈又一圈,若是敵手弱,守城衛兵便全數將人拿下,若是敵手強──
周身氣流微妙波動起來,他驀地張開噬血的烏瞳,反手挑劍,凌厲青光如電橫劈來者,一個反身挑刺,逼近的殺手一個個倒下,無聲無息。
他氣息不亂,眸色狠戾,俊魅玉面在月色若隱若現下,勾勒出妖冶殺氣。
月隱,風勁再現,他側身閃過,劍身如虹,破空砍去,回身振袖,氣勁逼退四面八方涌至的煩人螻蟻。
今晚是宵禁的最后一日,不管赤詭星是否劃過天際,待宵禁解除,他決定都要立刻帶雪尹離開這里。
他劍凝驚雷,逐火追焰,血水濺上玉面,他烏瞳不眨,殺得快意而忘我。
“王爺,小心!”從外頭趕來的黎少秦一喝。
李弼頭也不回地挑劍反刺,在銀輝底下,舞出一支驚心動魄的血染劍舞,劍招行云流水,氣勢攝人,以一敵百,他輕而易舉。
“外頭在吵什么?”
就在此時,幾步外的寢房錦門忽地被拉開,露出一張惺忪小臉。
李弼震了下,閃了神,刀刃落下,他勉強躲開,只劃開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