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初原本還強作鎮定、不為所動,但當他與她的距離愈來愈近,近到他快要碰觸到她的身體了,她才不由自主的隨著他每一步的逼近而后退,直到腳根猛然碰觸到床腳,一個失去平衡跌坐到床榻上為止。
即使如此,他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而是繼續向她靠近,站在她面前彎腰傾向她,使她不得不往后仰,拉開與他的臉的距離,直到整個背都貼到床面上為止。
“常柏衍!”她再也遏制不住驚叫出聲的喝止他,內心開始感覺到慌張與驚怕。
他終于停止進逼,只手撐在床面上,但與她的臉距離也不過相差幾寸而已,她完全可以聞到屬于他的男人氣息。他近在咫尺的懸在她上方,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
“你不會知道我在驛站發現你不見時有多擔心,各種可能的可怕情況不斷地出現在我腦中,我都快要瘋了!彼坎晦D睛的看著她,緩聲對她說,向來平靜自信的神情被惶恐驚懼所取代,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心有余悸的模樣依然讓人心生不忍。
“這輩子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與無助,覺得武功再高,錢賺得再多,號召力影響力再大又有何用?如果你在失蹤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么事的話,那我——”
常柏衍再也說不下去,因為他真的是愈講愈懼也愈氣,感覺自己一定得找個方式發泄疏解這股壓抑的情緒才行,于是他驀然低下頭吻住她,略帶懲罰意味的重重吻上害他如此難受的罪魁禍首。
他的舉動實在是太過突然了,讓蘇靜初想發出驚叫聲,或是想抗拒都來不及,只能震驚的瞠大雙眼,然后目瞪口呆的被他吻住了唇瓣。她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在那一瞬間停了下來,腦袋一片空白,除了感覺到他壓在唇上的重量以及隨之而來的輕啃外,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常柏衍原本只是想稍微懲罰她一下,但她的味道太過甜美,唇太過柔軟,讓他不由自主的沉溺與深陷,想要更多,出于本能的溫柔引誘,只為得到她的響應。
他知道自己不該失控,因為地點不對,但他卻一點也不想停下來,想讓她真真正正成為他的人。
之前他所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如果只有讓她成為他的女人才能讓她相信他、依靠他,不再過分勇敢獨立、獨斷獨行,進而鋌而走險的話,他不介意做一回卑鄙小人先占有她的身子,讓她從此再也無法將他視為外人,將他排除在她的事之外。
不過雖是這么想,他最后還是強迫自己停了下來,然后翻身仰躺在她身旁的床鋪上喘息著,一邊努力的將身體的欲望壓下來。
不知為何,蘇靜初突然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此地——至少逃離這張有他躺在上頭的床——卻讓他伸手一扣一拉,瞬間又跌進正從床上坐起來的他的懷抱之中,跌落在他大腿之上,被他摟了個正著。
她才想掙扎,叫他放手,便聽見他以有些溫柔卻又無比霸道的語氣開口說:“別再一聲不響的從我身邊離開,讓我擔心受怕。再有下次,就不放過你了!
說完,他又傾身吻了她一下,不過這回的吻是落在她額頭上。之后他便扶起她,松開她,徑自走出廂房,留她一個人在房里撫平被他激吻后的情緒。
蘇靜初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何感覺了,只知道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她都得三思而后行,千萬不能再觸怒他,否則的話……她轉頭看了一眼床榻,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感覺——還是有感覺的——真的是一陣后怕。
不是怕他,而是怕以后會沒臉見人。
因為在名分未定的這種情況之下,她發現自己竟然心甘情愿,一點都不介意就這樣成為他的人。她真的覺得好羞愧,不知道自己怎會變成這樣,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啦……
由于常柏衍強勢霸道的介入,蘇靜初接下來的行程頓時變得輕松又舒適了起來。
首先,她不需要再搭乘驛馬車,和一群陌生人擠在一塊,因為他雇了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載他們上京。其次,她也不需要再繃緊神經,無時無刻不注意周遭的風吹草動以防萬一,因為現今有他這個武林高手在身邊保護她,她還有什么好怕的?
除了上面那兩點好處外,還有吃好和住好,完全不需要擔心盤纏的問題,再加上他經驗豐富,猶如老馬識途般不管到哪個城鎮都能找到最好吃、最好住,甚至最熱鬧好玩的地方,讓她邊走邊看邊玩,令她樂不思蜀到幾乎差點就要忘記此行的目的。
有他在身邊的好處真的很多,但卻有一個壞處,那便是他總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尷尬,然后胡思亂想。因為自從那個吻之后,他似真把她當成了他的女人,不僅同行同食還同寢——雖然沒同床卻同住一間廂房,每晚皆如此,讓她如何能自在?
“距離太遠我沒辦法保護你!边@是他給她的理由。
“只是一墻之隔,距離并不遠!彼傅氖歉舯诘膸。
“對高手而言,這種距離在我趕過來之前,對方已足以取你性命!彼f。
于是莫可奈何,她只好每晚都讓他進廂房與她同寢,然后一個人躺在床上隔著紗帳,看著或坐或躺在椅凳或睡榻上過一夜的他胡思亂想。
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總想著有關他的一切,想著他為什么會喜歡上她?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可取之處。
蘇家大小姐的身分早在當年她離開蘇家時就已經丟棄了,就算不丟棄,當年因外公功高震主而卸甲歸田時,那些原本為她趨之若鶩,想與她結親的世家公子、皇親貴胄也都紛紛轉向他人,好像她突然得了什么難以根治的傳染病一般,頓時變得避之唯恐不及。也因此她在離開蘇家時都已經十四歲了,親事卻始終沒有著落。
除此之外,她的品性在外人看來肯定也大有問題,畢竟哪有一個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會拋頭露面的鎮日與一群漢子混在一起,還跑到山上去當土匪,有空就習射舞劍,而不是彈琴刺繡。像她這樣的女子,有哪個男人會喜歡,更別提是讓一整個家族的人接受了。
所以,很久以前她便已經想通也看開了,決定今生要老死在白華山寨內,終身不嫁。
可是誰知道老天會安排身為孤兒,沒有家族負擔的常柏衍出現,還讓他在知道她身為土匪頭子與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身分之后仍對她說他喜歡她,讓她芳心悸動卻又掙扎不已。
巧兒說的沒錯,她在感情上防心甚重,但卻不單是為了爹娘的事,還為了她的身分問題。
她始終記得多年前她從炙手可熱的蘇家大小姐到乏人問津的段大將軍外孫女的事,那種被人嫌惡的感覺真的既可怕又無助,她明明沒有做錯什么,外公和娘也沒有,卻因為外公恐會謀逆的流言而遭人避如蛇蝎,連爹都如此對待她們母女,叫她如何不對人心與感情充滿了懷疑與防備?
但是常柏衍不一樣,對吧?
他明知道她是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也知道她是土匪婆子,鎮日與一群男人們處在一起,卻沒有任何嫌惡或反感的反應,反而還對她說喜歡她,為了保護她不遠千里而來,他一定是不一樣的,對吧?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會覺得不安,覺得害怕。她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常柏衍,你還醒著嗎?”她透過紗帳看著躺在窗下睡榻上的身影輕聲問道。
睡榻上的身影緩緩翻了個身,轉而面向她的方向,出聲道:“醒著!
“我睡不著,咱們聊聊天好不好?”
“你要聊什么?”他問。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喜歡我?”雖然有些羞赧不好意思,蘇靜初依然無法自已的問道。
他略微沉默了一下才開口說:“葛二當家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
“?”她愣了一下。
“我當時回答說不知道!彼又终f。
“什么?!”她遏制不住發出錯愕的聲響,讓睡榻上的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蘇靜初瞬間羞紅了臉,對自己的反應窘到不行,幸好此時是夜晚,兩人之間又隔著紗帳,他根本看不清她現在的模樣,否則她肯定會尷尬至死。為此,她發現自己似乎愈來愈喜歡黑夜。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又突然被人質問,這三個字是我當時最誠實的回答。”黑暗中再度響起他的聲音,低低沉沉,輕輕柔柔的相當吸引人!安贿^也因此讓我有機會仔細的開始思考,然后發現原來我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的,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喜歡了、心動了,產生了想與你共度一生的想法,而且還有些迫不及待,如此而已。”他說。
蘇靜初突然眼眶發熱,莫名的想哭,她不曉得自己是怎么了,但卻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歡他的回答。
喜歡了,心動了,產生了想共度一生的想法,還有些迫不及待,如此而已。她想這輩子應該再也不會聽見比這幾句更讓她心動的話了吧。
“我這樣說不知道是否回答了你的問題?”他問她。
“嗯!彼p聲應道,將此刻的感動收藏于心中。
“那么換你來告訴我,你為什么喜歡我?”
聞言,蘇靜初突然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這么羞赧的事要她一個大姑娘家從何說起?于是她略耍了下心機,小聲的應道:“我又沒說過我喜歡你!彼钦娴臎]說過啊。
“嘴上沒說過,心里也說過吧?為什么?”
他自大的說法讓蘇靜初頓時無言以對。心里說過?這話他怎么說得出口,還說得理所當然,真的是太佩服他了。
她沉默太久,令他有些忍不住,便開口道:“你說什么?太遠了我沒聽清楚,不如我到你身邊去聽你說吧!
他突如其來的這一席話讓蘇靜初不由自主的呆愣了一下,覺得莫名其妙,因為她剛剛并沒有開口說話?不過很快的,她靈光一閃瞬間恍然大悟,他這是在威逼她快點回答他的問題啊,不然他就要過來了。
果然,透過紗帳,她看見窗下睡榻上的他先是坐起身來,然后又站了起來,一副真要走過來的模樣,令她趕緊投降開口叫道:“等等,你別過來,我說!我說!
她真是怕了他了,誰會想到鼎鼎大名常家鏢局的常爺會如此無賴呢?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她有些壞心的想,搞不懂自己怎會老是被他壓得死死的呢?真是不甘心。
“你長得很好看,年紀輕輕卻成就非凡,知道我身為土匪和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卻不在意我這身分,還說喜歡我,更不遠千里跑到這里來保護我,我又不是鐵石心腸,又怎么可能會不為你心動呢?我說完了!彼f得極快,但卻沒有撒謊或輕描淡寫的糊弄他,每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常柏衍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心情愉悅不已。
“你也長得很好看,非常的漂亮!彼短覉罄畹恼f。
蘇靜初只覺雙頰發熱,整個人害羞到不行。再一次,她感謝黑夜里的黑。
“靜初!彼麊镜。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閨名,令她現在不僅雙頰發熱而已,整個人都在發熱。
“嗯?”她輕應一聲,不知道他想與她說什么,要這么溫柔的叫喚她。
“再過兩天就要到京城了,你有想過要怎么去見你父親嗎?”
瞬間,所有讓蘇靜初身體發熱的情緒全部消失,思緒也在停頓了一下之后短暫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因為她一直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這件事。
隨著愈來愈接近京城,她的心也愈來愈亂,愈來愈無所適從。她不知道原本義憤填膺的憤恨與想為娘親討公道的勇氣跑哪兒去了,只覺得惴惴不安,但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所以一直不愿去想它,但是她真沒注意竟然只剩兩天的路程就要抵達京城了。
她沉默不語,常柏衍也沒再開口說話,因為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才問她,而是要她別再閃躲問題,好好的想一想接下來自己究竟該怎么做,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逃避與遺忘,但這卻不是逃避和遺忘能夠解決的,她必須要做出一個決定才行,而這都是他無法幫她的。
輕嘆一口氣,他翻身仰躺在睡榻上,安靜的陪伴她度過這個注定失眠的無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