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府上誰敢動手試試看。”
一個聲音突然從大廳門口處響起,其語調雖悠閑而緩慢,但威嚇度卻一點也不減。
常柏衍緩慢地走進大廳內,神態輕松又有睥睨一切的氣勢,除了站在大廳中間的蘇靜初之外,他完全不看任何人。
“怎么站在這里不坐下來呢?”他走到她身邊柔聲說,然后伸手將她牽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動作自然而親昵,絲毫不在意一旁有無其它人在場,也沒有一絲猶豫。
“你是誰?”看見自己的女兒和一名陌生男子如此親昵,蘇御醫皺了皺眉,自然而然的用起長輩的態度質問。
“在詢問他人名諱前,是否該先自我介紹?”常柏衍不在意的瞄了他一眼,冷淡的說。
“我是當朝御醫蘇光浩,也是蘇靜初的父親!碧K光浩強忍著不悅與怒火,直視著他,傲然說道。
看他對待女兒的態度與彼此親密的舉動就知道,這個無禮的家伙就算現在不是他的女婿,不久的將來也會是,但前提是他要同意這門婚事才行。膽敢對準岳父如此無禮的家伙,他倒是要看看如果他這個岳父不點頭的話,這家伙要如何娶到意中人。蘇光浩在心里冷笑著。
“我是常柏衍,江湖上習慣稱呼我一聲常爺!背0匮艿仄沉怂谎邸
“什么?這不可能!”蘇光浩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臉震驚與難以置信。
常爺這個名字在天興國內可謂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常爺怎么可能會是眼前這位年紀最多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呢?他不相信。
“這不可能!彼终f了一次,同時目不轉睛的瞪著常柏衍看,好像在他目光的直視下,他的謊言便能無所遁形?墒悄羌一飬s神態自若的看著他,始終氣定神閑,完全不為所動。他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女兒,不料她竟然也是那副表情。
所以這家伙當真是那位常家鏢局名聞遐邇的常爺?這怎么可能呢?那位常爺成名已久,傳言說他是四十幾許的中年漢子,怎么可能會如此年輕呢?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但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這個府邸聽說就是常家鏢局那位常爺在京城的私人府邸,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常爺的話,他又怎敢在正主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大言不慚的說謊呢?所以,他當真是那位連皇上都對他有所忌憚而三緘其口的“常爺”?
蘇光浩震驚得當場失聲,張口結舌的瞪著常柏衍,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平日跟著他見多識廣的趙總管會那么在意女兒身邊的這位年輕公子,并為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而悚然發抖了,原來他是真的見到不得了的大人物。
似乎能理解他需要時間平復震驚與不信,那位常爺始終面色淡淡的坐在那里,漠然的等他恢復冷靜。
“你的年紀和傳說中相差很多!焙靡粫䞍海K光浩才開口說話。
“我剛才似乎聽見有人想從我這兒將我的客人“綁”回去?”常柏衍看著他說,語氣淡淡的,但卻莫名讓人發怵,連一旁的兩名貼身侍衛都不由自主的渾身緊繃了起來。
蘇光浩雖然也跟著有些緊張,但多年的御醫官威與氣勢卻不容他退縮,所以他挺直腰背強勢道:“她是我的女兒!”
“她是我的客人!背0匮芸戳怂谎,語氣依舊淡淡的,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讓蘇光浩頓時有種無法與之抗衡的感覺。
“靜初是我的女兒。”他再次強調,但語氣卻弱了許多,同時解釋道:“她離家多年,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當然得回家和家人團聚。她的弟弟妹妹們都相當的想念她這個大姊!
蘇靜初差點忍不住冷笑出聲,沒想到這樣的謊言父親竟然也說得出口,而且還說得如此之順,真是太可笑了。
她的弟妹在她仍住在那個家里時,不知道被誰灌輸了什么想法,總是對她避之如蛇蝎,根本就不可能會想念她,反而可能更希望她能死在外頭,永遠都別再出現才對。
“不管你說什么,我的客人在我的府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強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這就是我的原則!背0匮芙z毫不為所動。
蘇光浩感覺熊熊怒火盈滿心田,但他卻不得不隱忍,轉而向女兒說道:“靜初,跟爹回家。”
“因為弟弟妹妹想念我嗎?”蘇靜初拿他剛剛說的話,輕嘲的問道。
蘇光浩臉色丕變,忍不住怒聲喝令,“我再說一次,跟我回家。如果你不跟我走,以后你就別再叫我爹,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蘇靜初忍不住慘笑一聲,道:“在您說出這些話之前,您不是早就當您從沒生過我這個女兒了嗎?”
“你胡說什么?”
“我有沒有胡說,您自個兒心里明白。如果您真當還有我這個女兒的話,當年您就不會那樣對待女兒的母親了!
蘇光浩的臉色微微地變了變,但迅速恢復正常,強勢道:“我怎么對待你母親了?為了醫治她的病,我盡心盡力、親力親為,連煎藥都不假他人之手,雖然最后沒能將她治愈,但我已經盡了力,你還有什么不滿?”
“盡心盡力、親力親為,連煎藥都不假他人之手?”蘇靜初的眼淚無法控制的從眼眶里掉了下來,她伸手將它抹去,慘笑道:“原來是這樣,是您親自將毒藥摻在湯藥里讓母親喝,母親的病情才會愈治愈嚴重對嗎?”
“大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蘇光浩聲色俱厲的朝女兒怒喝。
“我只想知道為什么?母親她到底做錯了什么事,您要這么冷血無情的——”
“住口!我看你八成是瘋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丛谀闶俏遗畠旱姆稚希視䦷湍阒尾,跟我回去!
蘇靜初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實在是太好笑了。
她淚流滿面,卻又笑不可遏,但笑意絲毫未到達她哀痛欲絕的雙眸中。常柏衍看了心痛不已,也憤怒不已。
“夠了,別笑了!彼浦顾,然后抬起頭來,冷冷地看向蘇光浩并下逐客令,咬牙迸聲道:“你可以走了,但一個字都別再說,因為你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蘇光浩備受污辱的在一瞬間漲紅了臉,但是他該死的真的不敢再開口多說一個字,只能挺直背脊,抬高下巴,勉強維持著他身為御醫的尊嚴與氣度,然后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蘇光浩離開后,蘇靜初留下一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也跟著離開大廳,偌大的大廳里就只剩下常柏衍一個人^乍看之下。因為坐在椅子上的常柏衍忽然開口道:“出來吧!
突然一個身影從屋梁上躍了下來,定眼一看,不是常柏衍的小師弟展翔又是何人?
“大師兄,你是什么時候發現我的?”展翔好奇的朝他問道,一屁股坐到一張椅子上。
“我一進大廳就發現了!背0匮芸粗f!澳闶裁磿r候到的?躲在屋梁上面做什么?”
“當然是保護大嫂啊。”展翔理所當然的答道,接著卻嘿嘿嘿的笑得一臉奸詐、曖昧加不懷好意。
常柏衍沒理他的發瘋,徑自沉聲問道:“你怎么會到這兒來,還來得這么快?我昨天才到京城,你今天跟著就到了。鋒城那里的狀況如何?近期有和白華山寨那邊的人連絡嗎?他們找到內賊了沒?你們都說了些什么?”
“大師兄,你一次問這么多個問題,要師弟我先回答哪一個?”展翔忍不住翻白眼!斑有,這段日子為了鏢局和白華山那攤子事,你小師弟我都忙得焦頭爛額了,你好歹也該先讓人奉上一杯熱茶給我喝,再對苦命的小師弟我說一句“辛苦了”之后再問吧?”他不滿的抱怨道。
“那要不要先飽餐一頓再說?”常柏衍問他。
“能夠這樣是最好了!闭瓜枇⒓袋c頭如搗蒜的桀笑。
“廢話少說,快點報告!”常柏衍瞪眼道。
展翔一臉的粲笑頓時僵在臉上,然后笑臉變成苦瓜臉,喃喃自語的說:“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啊!
常柏衍哭笑不得,拿這個不正經時間多,正經時間少的小師弟總是沒轍。他搖了搖頭,揚聲喚來下人,吩咐下人先送些茶點上來,再到大街上常家鏢局所屬的餐館去讓那里的人準備一桌酒席送到府里來。
坐在一旁的展翔聞言,頓時開心得眉開眼笑。
下人退去后,常柏衍沒好氣的白了小師弟一眼,開口,“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展翔心滿意足的點點頭,然后略微回想了一下大師兄剛才所問的問題,才緩緩開口回答。
“我會這么快到這里,是因為我在上回接到大師兄你的來信之后的第三天晚上就出發上京了。至于鋒城那邊可以說是風平浪靜,那些冒牌土匪幾乎在一夕之間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直到看到你的信再對照了下時間,這才肯定大師兄的猜測沒錯,他們的目標真的是大嫂!闭瓜枰荒槆烂C。
“之后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安排處理鏢局的事,又花了一天上白華山找那三位當家大叔,告訴他們咱們的猜測。雖然大嫂身邊已有你這個武林盟主在保護著,那三位大叔還是擔心不已,所以龐三當家也來了,不過他先回京城的家去見長輩,晚一點會過來。
“白華山的內賊已經揪出來了,果然是在那些流民之中,不是山寨里的人。三位當家大叔是既欣慰又生氣,尤其是席四當家,氣沖沖的提著刀子直說要去把那吃里扒外的混蛋家伙給砍了,被另外兩位當家好不容易才攔了下來!闭瓜柘肫鹉钱嬅嫒滩蛔」戳斯创浇牵是覺得很有趣。
“是怎樣的人,背叛的原因是什么?”常柏衍問。
“一個叫福海的老頭。”
“是他?”常柏衍驚訝不已。
“大師兄知道他?”
“見過一面,看起來像個老好人。聽說原本是個鎮長,家園被洪災沖毀后,便帶著百余口劫后余生的鎮民一路跋山涉水到白華山,是個受鎮民愛戴的人。”常柏衍蹙眉問道:“他背叛大家的原因為何?”他有點想不通,畢竟白華山寨那些人若是出了事,他們那些流民也討不到好處,相反的,沒了白華山寨所捐贈的糧米,他們可能又得過三餐不繼,四處流離失所的生活。
“老好人?”展翔頓時嗤笑了一聲!按蠹叶急凰膫紊平o騙了,那老頭不僅重權又重利,而且還心胸狹窄。大師兄知道他為什么會背叛大家嗎?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鎮民中的地位被大嫂給搶走了,以前鎮民對他說的話和他的決定總是言聽計從,說一不二的,但到了白華山之后,他最常聽見的便是“要不要問問蘇姑娘”或“要不要問問大當家”之類的話,讓他很早就心生不滿。
“加上他有個兒子好像叫什么福全的,聽說很喜歡大嫂,但大嫂身邊的丫鬟在私底下譏笑他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被那老頭聽見,他因而更恨大嫂。然后有一回下山進城采買,被人盯上,便被重金所誘出賣山寨消息給對方。”
“對方是什么人?”常柏衍只想知道這個。
“不曉得!闭瓜钃u了搖頭!澳抢项^也只見過對方一次而已,也不知那人是主謀還是其屬下,后者的可能性應該比較高。還有,他們傳遞消息用的是信鴿,其他的他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
“我以為你來這兒,是因為已經查到了什么眉目要告訴我!背0匮苋滩蛔∈。
“也不是沒有眉目!闭瓜栀\賊一笑。
“是什么?”常柏衍立刻精神一振。
“那個策劃陰謀詭計之人應該就在這里。”展翔說。
“這里?京城?”
展翔點點頭。
“理由呢?”常柏衍問道。雖然他也這么認為,但他是從蘇家的舉動推測出來的,小師弟又是憑什么這么說呢?他有點好奇。
“大師兄可知邊州境內的官老爺們從不管土匪盜賊禍害百姓之事?”展翔帶著些許不可思議的語氣對他說道。
“這就是咱們常家鏢局比那些縣府大人、城府大人、州府大人們受百姓信任與愛戴的原因,你不知道嗎?”常柏衍沒說的是,何止邊州境內,天興國大多數州城都是這種情況,要不然也不會叫亂世了。
“可是奇特的是,這回白華土匪作亂之事,不只鋒城里的官老爺連絡咱們鏢局,周圍幾座縣城里的府主大人們也都不約而同的找上咱們,要咱們想辦法為無辜的百姓們出出力,討個公道,你說巧不巧,大師兄?這些官老爺們何時一個個都變得憂國憂民,懂得體恤百姓之苦了?看樣子在不久的將來,天興國將會大興啊大興!闭瓜璩爸S的說。“我看,要不干脆改為大興國好了?”
“別胡說八道,若被有心人聽見那可是謀逆之罪,會被凌遲的!背0匮艿伤谎圯p斥道。
展翔聳了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由此,你便推測那個幕后主使者是在京城里,而且官位不低,因為他能命令那些縣府、城府甚至州府大人?”常柏衍言歸正傳。
“不只是推測,而是已經確定了,這是從邊州州府那里摸來的密信!闭瓜枵f著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丟給他。
常柏衍看了他一眼,連問都不想問他是怎么弄到這封密信的。他迅速看了下信中的內容,特別注意最后的署名——它竟是一封由樞密院里發出來的密令,令他驚愕不已。
“樞密”為中樞機密的意思,所行之事多為中樞密令,也就是住在皇宮里那位所下達的密令。不過前提是,那位的皇權夠穩固,能擁有實權掌管這一切才行。
現今天興皇朝的皇上雖在位已有十年,但由于當年登基時年紀尚小,先皇便為其安排了一個輔政王爺輔政,也就是現今的晉王。晉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但為了那個皇位父子都能相殘了,叔侄又算得了什么?
晉王的野心滿朝文武皆知,這可從三年前皇上行冠禮之后,他卻仍把持著朝政不肯松手看得出來。但令人不解的是,他雖把持著朝政,手上也擁有不少私兵,但至今始終未有興兵謀反,自立為帝的謀逆舉動。
不過這種事與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無關,因為不管誰當皇帝,國與國之間的征戰還是不會停,百姓們還是得受戰亂之苦而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因此誰當皇帝根本就不關他們的事。
常柏衍一直以來也是抱持著這種想法,所以除了會影響到鏢局生意的必要信息外,根本就懶得理會與朝廷朝政有關的人事物,而今他卻是想不理都不行,只因為他的未婚妻已莫名其妙的被卷入其中。
看樣子這件事肯定和段大將軍有關,否則一個原本養在深閨,后來又遁入民間半隱居在白華山上的小女子,又有什么本事讓樞密院為她動員呢?
樞密院是吧?當今能對樞密院下旨的可不只有皇帝而已,還有那位輔政王爺,所以這兩個人之中,到底哪一個才是這一切事端的幕后主使者呢?
看樣子他得找個時間拜訪拜訪這兩位大人物才行。常柏衍嘴角微揚,冷笑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