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昏迷,但實際上卻躺在榻上內心掙扎、哀嘆、后悔了一個多時辰之后,常柏衍終于發出輕微的呻吟,對在屋里的人表示他終于從昏迷中轉醒了。
“小伙子,你可終于醒了!
常柏衍緩慢地睜開眼睛,終于見到那個蒼老聲音的主人——一個看起來頭發灰白,留著山羊胡須,神情和藹,但將領的余威卻猶存的老人家。
“老人家,這里是哪里?是您救了我嗎?”他虛弱的開口問道。
“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家小姐。”老人家說,一頓后又道:“小伙子,你成親沒?如果還沒的話,那就以身相許來報我家小姐對你的救命之恩吧。”
常柏衍頓時有些錯愕,心想段大將軍的外孫女到底是長得有多丑,又或者年紀有多大啊,得用這種方式找尋親事?她的聲音聽起來明明還不錯,雖然不似一般大家閨秀那種嬌柔的輕聲細語,但嗓音清澈悅耳,讓人聽了挺舒服的,應該不會是個無鹽女吧?
“怎么不說話,難道你已經成親了?”
“敢問老人家貴姓?”
“老夫姓李,你可以叫我李大夫!
“李大夫,可以讓我見見你家小姐嗎?”常柏衍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開口要求道。
“干么,難道你想看我家小姐長得是什么樣子之后,才回答我的問題嗎?長得漂亮就說還沒成親,長得丑就說已經成親了?”李大夫瞪眼質問他。
“我想當面向她致謝,感謝她的救命之恩!背0匮鼙M量表現出一副誠懇感激的模樣。
“那你先回答老夫剛才問你的問題,你成親沒?”李大夫雙眼緊盯著他,完全是不屈不撓,非得聽到他回答不可。
“尚未!彼蠈嵒卮。
“真的嗎?”李大夫雙眼頓時一亮。“那你今年幾歲?”
“二十六歲!背0匮軣o奈的答道。
“太好了,這個年齡不錯,配我家小姐剛剛好,真的是太不錯了!”李大夫開心的呵呵笑。
“李大夫,自古婚姻大事仍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雖尚未娶親,卻無法照您剛才所說的就這么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這件事還得問過在下的父親母親才行!
“這完全沒問題,你父母若是知道你即將要娶的小姐為何人之后,定會滿心歡喜,迫不及待用八人大轎來迎娶我家小姐!崩畲蠓蛐判臐M滿的說道!澳愀改赣H如今人在何處?我立刻找媒婆上門去提親。”
“老人家,提親這事應該是要由男方來做吧?”常柏衍哭笑不得的提醒他道。
“瞧我竟忘了這事!”李大夫呆愣了一下,伸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后抱怨道:“這都要怪小姐這幾年來愈來愈不像個小姐,而像個男人,要不然我也不會這樣!
常柏衍頓時有一種愈來愈不妙的感覺,難道說段大將軍的外孫女不只是個無鹽女,還孔武有力、四肢發達?這下子他大概有些明白她為何需要用挾恩圖報,叫人以身相許的方式來把自己嫁掉了。
段大將軍一生憂國憂民,為國為民,沒有子嗣可繼承香火已是老天對他的錯待,怎會連他的外孫女都長了一副讓男人退避三舍的尊容呢?老天真是無眼。
唉,有一種淡淡的哀傷哪。
“既然如此,你寫封信給我,我派人送去給你父母親,讓他們請個媒婆上門來提親!崩畲蠓蛘f,整個就是雷厲風行,迫不及待。
“老人家,剛聽您的說法,這門親事是為了您家小姐所定,她既是您的“小姐”,您難道不需要問問她家人或是“小姐”的意愿嗎?”常柏衍不得不點醒他。
事實上,他比較想問的是,您老連我姓名為何,家里以何事營生,家住在哪里,家里又有些什么人的問題都不問,就不怕把你家小姐嫁進土匪窩嗎——不對,這里就是土匪窩了,對方又怎會怕再嫁進土匪窩呢?原來是有恃無恐,常柏衍后知后覺的終于明白了,然后只想苦笑。
還好,李大夫果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住了,呆若木雞的瞪著他一會兒,這才頹然的長嘆一口氣,露出一臉郁悶不已的神情,讓常柏衍看了一整個很想笑。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李大夫終于恢復正常,朝他問了正常人會問的問題。
“白衍!背0匮苋∽约旱拿种心莾蓚字,將柏字去木做為化名的姓氏。
“你剛才不是問老夫這里是哪里嗎?這里是白華山寨!崩畲蠓驅λf。
“白華山寨?”常柏衍隨他念了一下,接著倏然睜大雙眼,臉色大變的脫口驚叫,“白華土匪!”
“沒錯,這里就是白華土匪的土匪窩,怎么,怕了嗎?”李大夫挑了下眉頭,嘲諷的看著他說。
常柏衍臉色變了幾變之后,這才慢慢地吸了一口氣,以堅定的語氣搖頭答道:“我不怕!
“喔?”李大夫露出一臉感興趣的表情!笆钦娌慌,還是嘴巴上說不怕,心里卻怕得要命?我們可是一群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無惡不做的土匪喔!
“我之前便有些懷疑近來那些殺人劫鏢的事并非你們白華土匪所為,如今已確定我之前的想法并沒有錯。”常柏衍目不轉睛的看著李大夫,緩慢地說道:“因為如果真如您所說,你們是一群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無惡不做的土匪的話,那么你們就不會救我,而我也不會還有命坐在這里侃侃而談了。您說是嗎?”
李大夫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小伙子不錯,真的很不錯。”他邊笑邊點頭道:“有膽識又明事理,老夫真的是愈看愈滿意。如果小姐最后仍是無意與你成親的話,你干脆來當老夫的孫女婿好了,只不過老夫的孫女年紀還小,今年才七歲而已,你得再等上幾年就是了。”
常柏衍忍不住露出一臉啼笑皆非的表情。
“不過,”李大夫話鋒一轉,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無比并緊盯著他說:“看你中氣十足,面色紅潤,坐起來說了這么久的話,也不見喘息,眉頭更沒皺過一下,可一點也不像是個前不久還重傷昏迷不醒之人!
常柏衍渾身一僵,暗叫了一聲糟,他竟忘了自己還在演戲這件事。
只見李大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身上散發著若有似無的森冷殺氣,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是懷著什么目的混到山上來的,但是我勸你最好三思而行,別輕舉妄動,因為死在我們這群人手上的人數絕對超乎你的想象,我們可不是什么善荏!
眼前這是一名大夫,一名老大夫,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勢與殺氣卻完全可以震懾宵小,可見他年輕時肯定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
不過常柏衍并沒有被震懾到,一來他來此本就無害人之心;二來他可是現任武林盟主常柏衍,放眼天下誰能震懾得了他?就連各國皇帝都不行!
常柏衍換了一個比較舒適隨意的坐姿,好整以暇的直視著李大夫一會兒,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說話。
“既然您都如此開門見山的挑明了,那么在下也只好開誠布公了。誠如剛才在下所說的,我并不相信這段期間那些殺人劫鏢的白華土匪是真正的白華土匪,但所有人都舉證歷歷,我只好想辦法找出證據,證明我的看法并沒有錯,所以才會來這里!
“你是官差?”
“不是,我是常家鏢局的人。”
“常家鏢局?”李大夫忍不住皺起眉頭,他當然知道常家鏢局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但是他想不透的是為什么?“聽說你們常家鏢局這陣子因為那群“白華土匪”也損失不小,老夫要怎么相信你不是混上來想伺機報復的?”
“常家鏢局從不做偷雞摸狗之事!背0匮芰x正詞嚴道。
“但你這回卻偷偷摸摸的混了進來!
常柏衍頓時語塞,他雖然很想辯駁說偷雞摸狗指的是行不正當之事,而他上來只是為了調查事情真相,并無所謂正不正當之說,但是老大夫那句偷偷摸摸卻是讓他辯無可辯,因為他的確是“偷偷摸摸”混進來的。
“在下只是不想驚動各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這才會選擇以這種方式上山!
他沒有辯解,只是稍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何會如此做。
“是不想驚動我們,還是不想打草驚蛇?”李大夫有些咄咄逼人的問。
“您要這么說也行,總之在下原本并不想驚動各位,只是想安靜地假借療傷之名在山上稍微調查一下,確定你們與近來不斷挑釁常家鏢局那陰謀詭計者無關之后,在下便會悄然離去!背0匮懿粸樗鶆,神態沉穩的解釋。
“挑釁常家鏢局那陰謀詭計者?”
“或許您也可以說,陷害你們白華土匪的陰謀詭計者。”常柏衍好心為他提供另一種說法。
李大夫眉頭緊蹙的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陣子之后,忽然朝他說了一句,“你等一會兒。”接著便轉身離開。
常柏衍嘴角微揚,好整以暇的靠坐在床柱上閉眼休息,一邊靜靜地等著,因為他知道李大夫一定是去請這里的首領,又或者是擁有決定權的人到此來與他交談,只要對方愿意相信他,那么這個大麻煩或許能夠變得沒那么麻煩。
他真心的希望對方是個明理而聰明的人,能夠審時度勢、明察秋毫,并且愿意相信他所說的話,然后與常家鏢局合作,那么他們必能事半功倍,揪出設計這些陰謀詭計的幕后者也絕對是指日可待。
他靜靜地等候著對方的到來。
常柏衍這一等便等了一個多時辰,姍姍來遲的腳步聲這才由遠而近的傳入他耳內。
從不同的腳步聲中,他聽出總共來了四個人,其中之一是李大夫,那么另外三個應該就是這山寨里的當家人物了。會是這里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這三位大人物嗎?常柏衍期盼的暗忖,如果真是如此,那便表示對方非常重視他剛才對李大夫所說的話,這是個好現象。
來人推門而入,他仍閉著眼睛靠坐在床柱上休憩,一動也不動的就像睡著了一樣,完全不設防。因為他能感覺到四人之中,有兩個人身上散發著一股威嚇的殺氣,像是警告也像是防備般的帶著敵意而來,他若想讓人釋疑放下戒心,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毫無防備的放松自己。
果然,那兩人在進門看見他靠坐在床柱上睡覺的模樣之后,威嚇的殺氣頓時少了一大半。
“小伙子!崩畲蠓騿镜,見他毫無反應之后,便走上前伸手輕按在他肩膀上,動手搖了搖他!靶岩恍,小伙子。你睡著了嗎?”
因李大夫的舉動,那兩人身上的殺氣頓時又減了許多。常柏衍登時覺得自己可以清醒過來了。
他輕吟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睛,睡眼朦眬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李大夫開口道:“李大夫,您回來了!闭f完還打了個哈欠。
“讓你等到都睡著了?”李大夫笑盈盈的看著他,明顯懷疑他剛剛是在假睡。
這個老狐貍!常柏衍忍不住在心里腹誹了一句,臉上卻帶著困意與略顯尷尬的表情道:“之前因為擔心露饀太緊張了不知道累,結果一放松下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李大夫沒與他膠著在這件事上,直接轉頭為他介紹與他一同前來的三個人,“跟你介紹一下,這三位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還有一位四當家正在審問人犯沒空過來。你有什么話就對他們說吧。我只是名大夫,不管事,你自己好自為之!闭f完,李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徑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