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云睡著了,但是她睡得很不安穩。隱約之間,有個高大的黑影一直站在床邊注視著她……
若有來生,盼能與你再系手足情,只可惜今生緣盡。嘆道義之心常存,卻遭毒手傷心,憤恨堆積,善惡終有報,就算化為厲鬼也定會討回——生生世世定會討回……
“哥!”安朝云驚醒,猛然坐起身來,全身冒冷汗,心跳如雷,呼吸急促,她狂亂的看著四周一片漆黑,“哥哥,你在哪里?出來!你出來啊!”
沒有任何回應,空氣中回蕩的只有她的喘息聲。
她把臉埋在手里,忍不住哭了出來。
兄長死亡前的不甘與詛咒不停的在她的腦中盤旋,他應該不要管她,放下她觸自逃走,但是他沒有,他救了她,卻賠上了自己的命。
“你怎么了?”聽到她的尖叫,雷予辰神色凝重的從外頭沖了進來,坐到她身旁。
“我看到了我哥哥1”一看到他,她立刻哭著抱住他。
“你哥哥?!在哪里?”他空出一只手,將電燈打開,房間的擺設一目了然,除了他們以外,并沒有其他人。
她把頭埋在他的懷中,沒有辦法回答。
雷予辰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比爾,“她只是作了個惡夢!
比爾謹慎的將房里檢查了一次,確定沒有其他人,才在雷予辰的示意下離開。
“別怕!”雷予辰抱著安朝云,輕輕搖晃著她,“只是作了個惡夢,沒事,有我在這里!
“可是我……”她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真的聽到他的聲音。”
“別傻了!彼鹚哪槪p輕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這里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你。有時候人太思念一個人的時候,便會出現幻想,但那不是真實的,而是虛幻的影像!
正如他也常用夢到予恩,他的笑容依然燦爛、爽朗。但是醒來之后,馬上就意識到了他的生命早就消逝,這份痛苦更是深刻得令人難以忍受。
“對不起。”她微抽開身,這才發現他的襯衫前襟敞開,她的臉頰貼著他赤裸的皮膚。
雷予辰在她睡著之后,因為怕吵到她,所以到隔壁房間工作。
“打斷了你的研究!彼⌒囊硪淼恼f。
“不用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他輕輕的將她的黑發給撥到身后,輕嘆了口氣。“不如告訴我你哥哥的聯絡方式,我去找他過來,就算他人在國外,我也有辦法可以聯絡到他!
她屏息的坐起身,將睡衣給拉好,“不可能,你找不到他的。”
“為什么?”他輕聲的問,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他想找卻找不到的人。
雖然他的研究因為她而延遲,他討厭的記者也來到這里,但是為了她,他還是決定留下,就算理智要他盡快離開,但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排她——有生以來,他無法理智的處理一件事。
他不想要傷害她,雖然事情的發展超乎他所預期,她絕對不會是個隨便的女人,她卻把自己交給了他,可她并沒有要求承諾要他負起責任,只是他也沒有因此而感到寬心。
“我想幫助你,”他柔聲勸誘,“向我坦誠一切,我才知道要怎么幫你。”
“我確實沒有你說的身份證明!彼挠牡牡馈
如他所料,“然后呢?”
“乾隆二十年,朝廷關閉了福建、浙江、江蘇三處海關,廣州城是中國唯一對外通商口岸,規定所有進出口物品必須由十三行行商辦理。廣州是當時最熱鬧的城市之一,當時城里洋行、商行四處林立,熱鬧非凡!
雷予辰看著她的目光中寫著驚奇,“你對歷史挺有研究的!
“歷史?!”她的笑容顯得苦澀,“對你而方是歷史,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我爹是十三行行商之一,我們從國外進口了許多洋貨也出口茶呀,一直以來都滑問題,直到遭到陷害,跟我們家往來近三十年的商家,竟然在商船里的貨品里夾帶鴉片,被官府查獲……“她抬頭看著他,話語在看到他的神情而緩緩隱去。
“醫生早檢查過,你愛傷的時候并沒有摔到頭。”雷予辰慢吞吞的說,語調中帶著不以為然。
理智要安朝云閉嘴,不要再說了,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我當然沒有摔到頭,你覺得我瘋了,是嗎?”
“我并不認為你瘋了,”他輕嘆一口氣,“我只想告訴你,不管你從何而來,我都不會把你丟下,我會對你……負起責任。”
聽到他的話,她微微一笑,“你真是好心,但是我并不需要你對我負責,因為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可是關于我的過去……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你才能接受。”
他搖頭,“不用解釋,你只要不對我說謊就可以了。”
說謊?!她的雙眼因為他的話頓時黯淡下來。
內心的沮喪在他的面前完全表露無遺。她多么希望他可以相信她,但是他沒有……不過內心深處她也明白,她不能怪他,畢竟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她的失落顯而易見,雷予辰將手輕搭在她的肩上,視線與她平視,“在我送你去醫院時,醫生告訴我,你身上的血并不全部屬于你,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的問題使她的身軀一僵,她注視著他的雙眸,知道就算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更有可能引發更大的沖突……咬了咬唇,她還是決定說出來。
“我身上的血除了自己的,應該還有我哥哥的吧!”她顫抖的吸口氣,“我哥哥帶著我逃跑,卻因為要保護我,被槍射中。他一向聰明而勇敢,不管遇到天大的事,他絕對會擋在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抱住了渾身發抖的她。
她吞下喉嚨的哽咽,繼續說道:“他不該救我!是我害了他,要不是因為我,他一定逃得掉!他用他的命換得我周全,我手臂上的傷也是因為逃跑的時候被打中的,若當時沒有遇到你,我想——我現在應該也已經死了吧!”
“有人要追殺你?!”這件事使他蹙起眉頭,“是誰?”
“官府的人。”
“官府?”
“總之我們被人陷害。”想起了哥哥氣絕時的不甘,她的淚掉也下來,“被我爹最信任的人陷害!
“可是我救你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哥哥。”他很肯定那里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
“他死了!彼┯驳恼f。他的死帶給她一輩子難以抹去的傷痕……她眼神不自覺的露出悲傷。
“就算是死了也該有尸體!彼嵝阉。
“為了逃亡,”她悲傷而無奈的說:“我只能把他的尸首留在大路旁!比裟苓x擇,她會好好的埋葬自己的手足。
他專注的看著她蒼白的臉龐,“若照你這么說來的話,你是遇到了很糟的情況,但這很荒謬!
聽到他的話,她的笑容有些虛弱。對他——她有份說不出口的眷戀,但是在此時此刻,她清楚的看到橫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她用盡力氣也跨不過的鴻溝。
“我都把真相告訴你了——我來自清朝的廣州,出生于嘉慶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二O年,你相信嗎?”她幽幽的看著他問。
雷予辰態度遲疑的不發一語。
“你會相信嗎?”安朝云期盼的看著他。
他要如何相信她?!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不對?”
“我是不相信。”他努力壓抑因為她的話而產生的憤怒,“如果你想要我幫你,就不要說謊,還是你根本不信任我可以幫助你嗎?”
“我當然信任你能幫我。”她真誠的看著他,“求求你!我不想吵架!
“那你就該對我坦誠!
“我已經坦誠了,”她苦澀的說:“我真的沒有說謊我真的生于嘉慶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二O年!
“你累了!痹谒l他更大的怒氣前,他深吸了口氣平緩情緒,“你再睡一下。”
“可是我——”
“別再說了!彼p點了下她的唇,“我還有事情要做,我就在隔壁。睡吧!”
看著他離去背影,安朝云輕咬著下唇,沮喪的重重躺了下來,瞪著天花板,她不想哭,可淚水還是無法控制的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