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趙立國,宇文驥解除后顧之憂,布下多時的引蛇出洞之計終算看到成果,有了向光禮的供詞,收拾讓他們隱忍多時的魏王變得出師有名,再加上差點漏網的趙立國,這下子真的能高枕無憂了。
魏王的事鬧得舉朝皆知,住在京城的百姓很訝異,一向給人形象溫和的魏王怎么會是個貪污犯上、有不臣之心的大壞蛋?相信的人說:“唉,知人知面不知心,虧他還是當今皇帝的叔叔呢。”不信的人說:“誰知道背地里是不是有什么陰謀,說不定他只是礙了宇文相爺的路,才會被鏟除!
然女人家則是一面倒的支持宇文驥,因為他的興學、濟貧、設廠等等,在在打動女人的心。她們說:“魏王有這么大的能耐?需要我們相爺花心思去鏟除!币舱f:“這就是禍國殃民,瞧,魏王查封的財產可以讓咱們免繳幾年稅捐。”
就這樣慢慢地,覺得宇文驥是大好人的百姓,一天比一天多。
宇文驥若有所思地看著蹲在地上的繪夏,她下巴擱在膝上,一只手抓著菜葉在小雪嘴邊畫,她并不知道有人在后面偷覦自己,只是有些無聊的玩著綠色菜葉。
她心想,阿福說有一門親戚來京城找他,他得離開幾日,可都十數天了,怎么到現在人還不回來。
人人都說阿福發瘋,自前相爺夫人李若予死后就瘋的徹底,可她越來越覺得,她的阿福正在逐漸復原當中。
“你在做什么?”
宇文驥出聲,她猛然回頭,笑開顏。真好,阿觀回來了!她跳著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就想直接奔進他懷里,可一轉眼,發現翠碧躲在墻后偷窺他們。
嘆氣,繪夏乖乖地把手收回背后。這不是第一次了,她已經發現過好幾回,應該和宇文驥談談的,可是她該怎么談?
就說:“宇文先生,請你把話挑明白,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你想我當你的妻妾還是普通朋友?如果你對我有企圖心,請你去對你的正牌夫人說分明,別讓她一次兩次驚嚇我,我的心臟不看負荷……”
可惜,這種話只有裁冬才說得出口,她畢竟沒在二十一世紀正式住過。
“下朝了?”
“對!彼^她的手,不準她把“他的”東西背在后面。她是他的,這個念頭讓宇文驥很愉快。
“有沒有什么好玩的事?”她往他身后一瞥,還好,翠碧知道她發現她,先一步離開。
“國家大事怎么會好玩!倍己軣o聊,等趙鐸有本事大事小事一把罩,他就要退隱江湖,離開這種討人厭的日子。
“怎么會沒有?像那個偷火耗,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的壞官呢?”
“斬了。”他想也不想就答。
“為什么又斬?難道不能把他帶到旁邊好好的勸說嗎?就算真的勸不通,頂多……”
“頂多怎樣?”
“頂多把他的家產充公,朝廷永遠不再錄用!
宇文驥撇撇嘴,輕蔑一笑,仿佛她的建議很婦人。
“所以那些都是真的?”她苦了臉,儇元五年、二十七歲……他之前多的那些好事,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多拿到幾年壽命?
“哪些?”
“那些嚇人的事呀,刨刑、烙刑、灌水銀、剝人皮之類!蓖饷娴娜税堰@些刑罰形容得繪聲繪影,誰聽了都要毛骨悚然。
他沒答,只是輕輕笑過,他的愜意輕松看在她眼底演變成深深憂慮,他是真的不相信人死后還有一個世界,那個無止境的苦刑會讓人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上天有好生之德,誰都不能決定別人的生死,你以為自己是閻王嗎?何況,某些人在你眼里看來是罪有應得,但從別的角度取舍,你會發覺情有可原。”
“比如?”
她考慮了一下,明白那件事她不該插手,但萬一他又要砍人……不管了,不管他會不會生氣,她都要問問:“你今天心情還好嗎?”
宇文驥笑說:“還不錯,但如果你接下來的話題會影響我的心情的話,又另當別論!
意思是,聰明的話就別多說,但除了她,誰還會來勸他這些話,府里傳得沸沸揚揚,說相爺又要灌人水銀了,說那個小偷不長眼,竟敢太歲爺頭上動土,偷到宰相府上。
她咬牙。說了,就算得罪他也得說。
“比如被你關在地牢里的小偷,他會不顧危險潛入其他人家里偷竊,沒別的原因,就是窮嘛,讓百姓窮到去當小偷,是你和你那個皇帝表弟的問題,不能全怪小偷……”
“不會吧,背后罵皇帝還罵這么大聲,是誰嫌腦袋瓜子在脖子上擺太久?”
剛下朝,趙鐸就到宰相府找宇文驥和繪夏,他換上一身獵裝,打算邀他們去打獵。
繪夏苦了臉。完蛋,下次要罵人之前,應該先在腦袋后面加裝第三只眼。
“我的意思是,相爺用那么可怕的刑責加諸在犯人身上,往往會造成冤獄,不如以人性化方式詰問,才能厘清案情!
“換句話說,就是宇文相爺沒人性?”趙鐸擅長挑撥離間。
“不,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上位者不可以隨便判人死刑,況且治亂世才用重典,但現在已是太平盛世,真的不需要……”
“繪夏姑娘,你太看得起朕了,現在還稱不上太平盛世,至少要把那群蠢蟲全抓出來才算!壁w鐸看一眼宇文驥,用嘴型問:她還不知道魏王和那個“小偷”的關系?
他輕搖了下頭。
“所以你們非要把無辜小偷給弄死?可他東西沒偷成,需要做到這等程度嗎?”
她扯住宇文驥的衣袖,帶點憤怒成份,東搖西晃。
趙鐸看著她的動作。哇!很大膽哦,天下就她一人,敢對宇文相爺耍賴胡鬧。
“真讓他偷成,國家還能不大亂?”宇文驥悶聲道。趙立國想偷的是帝位,真讓他偷成了,憑魏王那點微末能耐,百姓還有好日子過?
“哪有那么嚴重,宰相府又不是丟不起銀子,劫富濟貧……”
“你說什么!”宇文驥冷聲一掃,嚇掉她接下來的話。劫富濟貧?她當他是不仁富商。
“沒,我的意思是那些可怕的刑罰,能不能免了?”她很俗辣,對的事情她應該據理力爭,而不是人家丟兩顆白眼就迅速妥協,但宇文驥的表情很嚇人,她只好試著在保住小偷的命之前,先保他皮肉不痛。
“你指的是外傳那些絞斷指頭,細刀切肉、灌水銀那類?”趙鐸問。
“難道還有我沒聽過的?”她開始回想在前塵缽里,看過的恐怖片。
“你還相信真有那些東西?”趙鐸嗤笑一聲。
“為什么不信?大家都這樣傳說!
滿清十大酷刑是真的,她在行刑吏卒的前生里看過,在酒吧找人挖腎臟、槍斃罪犯取器官……通通都是真的,她親眼看過。
趙鐸大笑,連宇文驥也笑得一臉莫測高深。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告訴我好不好?”
她拉住宇文驥問,但回答她的卻是趙鐸。
“那是朕剛登上皇位,有一派反對勢力企圖造反,為保住朕的皇位,表哥抓住那些亂黨,要他們供出主謀所使用的一點小手段!
“小手段?”
“對,皇兄讓人在罪犯面前演戲,讓他們看看宇文宰相會用什么殘暴手段逼人招供,膽小一點的,很快就招供,讓我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那些懷有二心的罪臣一一逮捕。”
“所以那些駭人聽聞的刑罰只是演戲?”原來如此,害她擔了那么久的心,真是。
“有空的話,讓表哥帶你去看看那些道具,那些逼真道具朕愛不釋手,很想把它們搬進朕的后宮呢。”
“做啥?嚇?蓱z的嬪妃嗎?”
她下意識橫了趙鐸一眼,隨即想起不行,這位趙先生可是堂堂皇帝,她怎能不恭敬呢!才想著,她就不由自主挪兩步,挪到宇文驥身后,那是她認定的安全地區。
宇文驥從不是多話的男人,就算被誤解,他也不同人解釋,在以往,趙鐸的解說會讓他覺得多此一舉,但今日,她松口氣的表情讓他心平,第一次,他對表弟的多嘴沒意見。
“對了,表哥,今日天氣晴朗,不如我們去打獵……”
“打獵!”繪夏揚高音調,二度遺忘趙先生與皇帝之間的關系。
“多野蠻,打獵是野蠻人為了取得食物、求溫飽的行為,人類已經從漁獵進入農牧社會,哪里需要拿刀箭去驚嚇那些住在大自然里的小動物?天地不仁,芻狗萬物,身為皇帝居然沒有仁民之心?要知道皇帝是一條命,那些動物也是一條命,憑什么可以為了取樂自己去傷害人命!”
突然,她發覺四周一片靜默,宇文驥、趙鐸目光定定盯在她身上。
慘了,她這種人怎么滿腦子小智慧卻無大聰明,她老是讓嘴巴跑得比大腦快,怎么辦?
好樣的,竟敢拿畜生和皇帝相比。宇文驥佩服她的膽識。
“把話再說一次!壁w鐸揚高音調。這個不怕死的女人忒大膽,居然敢當面罵皇帝老子野蠻,不罰她,豈非縱容平民百姓蔑視君威。
宇文驥一施力,把繪夏抓到自己胸口,牢牢抱住,用一種堅定的態度向趙鐸表達——這個女人是我罩的。
她的鼻眉眼被壓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有點痛、有點……暖洋洋的疏懶感,還有點吸入嗎啡的暢快,讓她想靠著窩著埋著,想伸出兩只手把這個胸膛畫成地盤、圈為己用,再也不管什么采鷺翠碧若予,不管他的大老婆眼神有多凌厲。
他的聲音從她腦袋上方傳來,不嚴厲,相反的還有兩分溫柔,“繪夏,你想要再把話說一次嗎?”
不抬頭,她像找到好窩的小狗,聲音悶在他胸口,“并不想。”
宇文驥點頭,“不想就不必說了。”
趙鐸傻眼。表哥會不會溺愛這個女人溺得太過份了?
他出聲抗議,“表哥,你不能偏袒她,照這樣下去她早晚會惹出大事,可不是每個人都和那個石先生一樣好欺負!
宇文驥沒回答正在跳腳的皇帝,卻輕聲對懷里發懶的女生說:“記住我的話,以后你愛招惹誰就去招惹誰,有什么后果,我處理!
話到此,已經不是寵溺兩個字可以解釋,他擺明了誰敢為難她,就是和宇文驥公然為敵。
“如果表哥真的對繪夏有意,想收入房當夫人,我想,繪夏姑娘應該到后宮住段日子,讓太妃們好生調教一番,交出符合相爺夫人的言行舉止!彼崃藗爛建議。
“她不需要!
“對,我不需要!彼溈v地跟著宇文驥的話尾重復一回,抬起頭,對著皇帝一個挑釁的笑彎眉。
誰說女人不是被寵壞的?
那句聽起來沒什么的“愛招惹誰就去招惹誰”成了宇文驥的承諾,他把繪夏當成他的人,吃住穿食、同居同處,繪夏不肯搬到他屋里,他就紆尊降貴搬到她的小屋子。
于是,鑲著巨大夜明珠、雕刻著藤文圖案的銅鏡送到她房里,鑲金絲對瓶送進她房里,晶瑩剔透的雙龍逐鳳雕花紫晶盤送進她房里,掐金挖紅香繡花鞋、墨玉發簪、薔薇紗羅衣……一堆讓她目不暇給的東西紛紛送進她屋里。
她沒膽說不要,只敢抬起她的藕臂可憐兮兮的說:“東西那么多,走路得小心點兒,免得又撞得處處瘀傷!
然后,隔天屋里果真少了不少東西,這件事讓繪夏學會要同宇文驥談判,得繞路、迂回著走。
現在想來,前世她認識他太淺,可是癡傻的自己居然敢義無反顧地愛上他,愛得、永世不悔……
宇文驥沒問她是不是心屬于他,沒問她會不會一直留下來陪伴自己,他只問:“你會背叛我嗎?”
這種問題有什么好懷疑的?她當然是直覺搖頭,用那種理直氣壯、毫不猶豫的口氣說:“當然不會!
于是一句“愛招惹誰就去招惹誰”一句“當然不會”成了兩人對彼此的諾言。
在回答“當然不會”那天,她收到一串別致的八寶珠鏈,不但會散發出香氣,而且每顆珠子上頭都刻了不同的動物,她相當喜歡,想也不想就把它戴在身上。
宇文驥和繪夏之間的親昵已經到了不必解釋的程度,下人們紛紛猜測兩人關系匪淺,為此,那些踩低拜高的勢利仆役,對繪夏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