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守歲完畢,顧行梅跟夏念申回房睡了一覺。夏三太太一早寫信來,讓他們不用回娘家——夏念申膝下無子,回娘家也只是平白被幾個姊妹羞辱,夏三太太雖然想念女兒,卻不愿意讓女兒難過,于是寫了信讓他們找個理由別回來。
在東瑞國,無子的婦人不回娘家很常見,人人也都知道理由,尤其夏家號稱女兒特會生兒子,結果夏念申過門三年,顧行梅膝下猶虛,沒嫡子就算了,居然連庶子都沒有,初二這種大日子,不知道會被諷刺成什么樣子。
夏念申想想也輕松,于是寫信回去,約了夏三太太三月二十日,注生娘娘生日那日在寺廟相見。
母女悄悄見一見,可比見一大家子親戚卻母女說不上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夏四娘的身體,自然而然對夏三太太產生一種孺慕之情,夏念申想起來一心里就暖暖的。
初七的時候,顧行梅出門了——胡范天約了他。
夏念申當下就求著要去,“帶我吧,去哪都行,我對地點絕對沒意見!
“不能,又不是只有我跟胡范天!
夏念申見他拒絕得這樣直接,覺得奇怪:“該不會是想去青樓吧?”
“你想哪了。”顧行梅戳戮她的腦袋,“我要去青樓,那還不如買幾個漂亮丫頭進來,還用得著等你點頭!
夏念申知道他說的是滾床單之事。他們是開始親吻了,開始擁抱了,但她覺得還是放慢來,她想重新再戀愛一次,幾次他在床上手來腳來都被她強行制止。
想想對他也是不太人道,二十歲的身體,旁邊躺著妻子,卻不能怎么樣……可她就是覺得想慢慢來。
想想也覺得他有點可憐,“你再忍忍,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能忍,但你可別想太多!
“是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就算是開玩笑那也不應該。”
顧行梅見她嘴上認錯,臉上一臉認錯的樣子都沒有,但也拿她沒辦法,怎么辦呢,自己就是喜歡這個女人哪。
他在夏念申之前談過兩段學生感情,覺得自己經驗豐富,可遇到夏念申還是會手足無措,還是會緊張,第一次接吻時還咬了她,心里砰砰跳得很大聲,彷佛一個沒有戀愛過的小子那樣……
那時他就知道,這是自己命中的魔星了,她來克他的,她只要一個笑容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顧行梅拉過她,深深一吻。
夏念申順從得很,那樣的乖巧,乖巧得讓他心花怒放。
“不會有青樓的。”顧行梅道:“就算以后不得不去,我也會跟你說,你不用擔心,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
夏念申被哄得心情舒暢,“這可是你說的。”
“我現在生意剛起步,難免有些應酬拒絕不掉,等過個幾年,我成了主宰方,那我就可以完全拒絕這種會面!
夏念申笑瞇瞇的,氣氛很好。
顧行梅突然有種感覺,他們之間的第二個轉捩點到了。
要不是胡范天今天要介紹幾個京城商人給他,他真想現在就把夏念申壓在床鋪,說不定就成了。
深吸一口氣,定定神,大男人不能只想著這事情,還得想想事業,能給心愛的女人一個自由居所才能算有肩膀,他一定要好好賺錢,到時候用金錢疏通宗親,讓宗親直接作主分家——這樣,他這支也能在京城立足,跟被趕出來不一樣。
宗親作主分家,那是開枝散葉,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行為,每戶人家二三十年就會來一次,房子就這樣大,一定得分。
若被趕出來,那是名聲有損,在保守的古代,名聲有損的人很難繼續做生意,人人都不會愿意與之往來。
他得有錢,還得有一定的錢才能疏通宗親。
他要買座大房子,有前庭,有后院,還要買馬車,讓夏念申想出門的時候就出門,當然能有孩子是最好了一前生他也想過當父親,可是他們工作很忙,臺北生活不易,所以一直延遲計畫。
小孩子應該是很可愛的生物,軟綿綿,白嫩嫩,容貌會像他呢,還是像她,或者他們各像一半?個性嘛,像他好了,他比較能忍,但她不能忍,在這個保守的時空還是能忍比較好過活……
“二少爺!蔽槎谕饷媲弥裆龋皶r辰差不多了!
顧行梅收回飄遠的想法,親了親夏念申的額頭,“那我去了!
夏念申吃了午飯,在房中又睡了個午覺——自從守歲那天熬夜后,她的時差問題一直沒能好好調整過來,醒著時想睡,躺床了又淺眠。
想著沒事,還是睡吧。
迷迷糊糊的,還是被林嬤嬤的聲音喊了起來,“小姐,小姐,醒醒。”
“什么時候了?”
“未正!
夏念申翻了個身,被子好暖,好好睡,“酉時再叫我。”
“小姐,醒醒!绷謰邒叩穆曇艉懿幻,“姑爺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內心又奇怪,院子誰不知道二少奶奶地位高,夫妻平起平坐,從來不用迎接跟送行二少爺,林嬤嬤怎會突然來叫她?
“姑爺帶了一個受傷的女子回來了!
什么?女子?夏念申一下睜開眼睛,蹭地從床鋪上坐起,“說清楚點!
“是,姑爺跟胡家的表少爺,還有幾個商會的人今日喝酒,沒想到遇上個瘋子在街上亂砍,進了他們雅間,砍傷了田老爺、汪老爺,還要砍我們姑爺!
夏念申這下全醒了,古代的隨機殺人?一邊下床穿衣,一邊就問:“那瘋子可有得手,姑爺可受傷了?”
“沒有!
“那就好!
“是,老天保佑,可是……”
夏念申看不慣林嬤嬤那個吞吞吐吐的樣子,于是說道:“有事情直接說!
“當時廂房的琴娘撲上替姑爺擋了一刀,姑爺便把那琴娘帶回來醫治了,老奴聽得下人說流了很多血,姑爺已經開庫房拿了人參,又拿了保寧郡主當時留下的紙條請郡主幫忙請御醫,現在那琴娘在客院。”
林嬤嬤一邊說一一邊手也沒閑著,給夏念申穿好了五層衣服,知道她會去看,還取了貂毛披風給她圍著。
夏念申一開格扇一就是一陣雪吹來,一縮脖子一還是大步往前。
內心忖度,林嬤嬤非親眼所見,這二手消息可能被加油添醋,但也可能被大事化小,總之她得親眼看一下顧行梅跟那個受傷的琴娘。
心里著急,自然走得快,平日覺得很遠的客院,不多時就到了。
守門婆子見是二少奶奶,自然沒阻攔。
夏念申大步朝廂房走去,推開格扇就聽得顧行梅的聲音。
“可是保寧郡主那邊有回音了?”
“是我!
然后里面就沒聲音了。
夏念申關上格扇,繞過屏風走到里間,這才發現里間已經請了顧家常來往的盧大夫,另外還有伍大媳婦、伍二媳婦,以及盧大夫身邊的兩個醫娘。
就看到顧行梅半身血,夏念申心里一緊,連忙沖上去,“你受傷了?”
“我沒事!
“那這血……”
“是琴娘的!
是救命恩人的血。
夏念申轉過身,對盧大夫一揖,“還請大夫盡力救人。”
“二少奶奶客氣了,老夫自然盡力,只不過老夫醫術有限,這外科還是得專精人士來看才行,現在只能先替這位姑娘止血,其他的還得另請高明!
夏念申走到床邊,見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夏念申一邊感激她,一邊又覺得這樣的自己不應該,顧行梅是人命,這個小姑娘也是人命,自己怎么能因為小姑娘舍命救了顧行梅而高興。
盧大夫留下兩個醫娘照顧,這便離開。
夏念申見顧行梅臉色難看,輕聲問起什么事情,這才知道胡范天今日約了幾個商會的人想介紹給他認識,幾人開了廂房喝酒吃肉,當然也叫了琴娘進來助興。
琴娘年紀輕,技藝自然十分普通,沒得多少賞銀就讓歐陽老爺趕出去,換了一個技藝好的進來。
后來顧行梅聽說那琴娘半路出家彈琴,只是為了賺錢給相依為命的祖母治病,覺得一個孩子這樣也不容易,讓店小二拿了二十兩給她。
那琴娘收到銀子便進來磕頭,就在這時候那瘋子闖入,一把柴刀先砍了坐在門邊的田老爺、汪老爺,要砍顧行梅時,顧行梅仗著自己年輕,閃過了兩次,后來一次被逼到墻角如何也閃不過,怎知那琴娘一下子撲了上來替他挨了這一力——就在這時候,客梭的護院才進來把那瘋子綁了。
大過年的,店家嫌見血晦氣,不愿意讓他們請大夫來飯館醫治,堅持要顧行梅把那琴娘帶走,顧行梅只好吩咐伍二快點去敲盧大夫的門,就算大過年的也得把他帶來顧家,然后把琴娘帶回家。
一回到顧家,安置好琴娘后一突然又想起當時他們夫妻被保寧郡主的馬車擠下山差點沒命,郡主是留下過紙條的,說以后若是可以幫的一定會出手,于是讓伍二趕緊拿了紙條求上門精外科的御醫。
夏念申見顧行梅臉色灰敗,內心不忍,這不只是琴娘為了他擋刀,他肯定又想到了秦磊——如果不是自己,他們就不會死。
秦磊死了,當時她不在場,沒辦法,但現在她在,她就要救這琴娘,不只救琴娘,也要救顧行梅!
于是她拍拍顧行梅的肩,“你在這里守著這小姑娘,我親自去肅王府!
顧行梅神情有點恍惚,“你去?外面天冷,還是我去吧!
“我去,你在這里等著,我一定把專精外科的御醫帶回來!毕哪钌暾f完,提起裙子這就外出。
顧家馬車多,伍二驅車出去一輛,夏念申上了另外一輛,讓車夫快點趕往肅王府。
一路上又在祈禱,這小琴娘可得好好活著——尹方旭因為秦磊深陷于痛苦,她不要顧行梅也陷入一樣的痛苦。
失去什么都好說,偏偏是人命,人命是無價的。
她沒辦法救尹方旭,但她要救顧行梅。
就在祈禱中,馬車停了下來。
偌大的王府宅邸外,伍二在側門外走來走去。
伍二看到夏念申很是意外,馬上過來行禮,“二少奶奶!
“如何了?”
“他們已經把紙條收走,奴才在這邊等了快半個時辰!
夏念申有備而來,又敲了側門,那守門婆子一臉不耐,“都說了郡主現在沒空,乞丐似的,不要以為一張紙條就能纏上來,呸!”
夏念申馬上遞過一錠大金元寶,“嬤嬤幫我走一趟,等嬤嬤回來告訴我消息,再給嬤嬤一錠大金元寶。”
那守門婆子一看大金元寶,臉都亮了,“好好好,我就去問,你等著!
不多時,那守門婆子就回來了,得意洋洋,“幸虧我去問了,那紙條放在大管家的桌子上沒人管,現在才要送往郡主那邊。”
夏念申依約又給了一錠大金元寶。
又等了兩刻鐘,才有大丫頭領她進去見人,保寧郡主端坐在雕梁畫棟的花廳上。
夏念申兩世為人,屈辱萬分的下跪磕頭,“顧家有難,求郡主賜個專精外科的御醫,此次求到了一以后再也不敢來打擾郡主!
然后是冗長的靜默。
許久,郡主換了兩盞熱茶,直到夏念申全身都僵了這才緩慢開口,“那行,這次給了御醫,我跟你們顧家就兩清!
夏念申聽郡主意思是可以,大喜過望,“多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