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花小月向穆云非承諾過不會再躲著他,但終究還是食言了。
自從那日穆氏夫婦前來說了那些話之后,她便一個人關在寢房里,強迫自己靜下來反覆思忖,最后作出了令她自己心痛的決定,就是放棄。
并不是她不相信穆云非對她的真心,也不是她不相信他會為了她而努力排除阻礙,相反的,正因為相信他會那么做,所以才更痛下決心要結束一切。
她怎么能因為自己的私心,使得所有人——尤其是他——陷入為難的處境,害他與他爹娘起沖突,甚至可能擔上不孝的罪名呢?
即便他不在乎那一些,但是倘若不能得到他爹娘真心的認可,她也沒辦法坦然安心地和他在一起呀!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她都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只有死路一條,根本就沒辦法走下去。
畢競,如果他爹娘只是對她的一些言行舉止有意見,那么或許還有改善的可能,但他們在乎的是家世背景,那是根本不可能改變的事,又怎能期待他們會敞開心胸地接納她呢?
阿虎哥和司徒姑娘的例子殷鑒不遠,門不當戶不對的他們,是不可能會有美好結果的。
只不過,雖然理智上明白放棄是唯一的選擇,但實際上這么做的時候,她的心卻遠比想像中還要煎熬。
為了怕見著穆云非,她的心又會陷入痛苦的掙扎,她和爹商量過后,便到近郊山上的尼姑庵去小住幾日。
原本爹怎么也不放心,就怕她會一時想不開,為情遁入空門,但她一再地保證幾日后一定會回來,爹才勉為其難地答應。
尼姑庵中,有位長她五歲的師父,法號慧安。慧安師父原本是她家的鄰居,但在她十歲那一年就剃度出家了。這些年她偶爾會來這邊探望慧安師父,師父也待她相當親切。
她希望尼姑庵清幽肅穆的氣氛,能夠讓她痛苦動搖的心平靜下來,然而今天已是她到這兒來的第五日了,她的心卻仍舊痛苦糾結,整個人也清瘦了不少。
“唉……”花小月幽幽地輕嘆口氣,獨自一個人走出尼姑庵。
盡管庵里清幽雅靜,但她怕自己又會像前幾天一樣,想著想著忍不住掉淚,為免給庵里的師父們帶來困擾,她索性出來走走。
這會兒,她走在尼姑庵旁的一片樹林中,聽著悅耳的鳥語蟲鳴,看著滿眼的蒼翠綠意,她的腦海卻被穆云非的身影給盤據。
總是這樣,這幾日以來,她總在不經意時回想起那一日在馬車里的情景,想著他的擁抱與親吻,想著他那令她悸動不已的話語。
每回想一遍,她心里的疼痛就更強烈一些,對他的思念也更深濃了。
“對不起……”她嗓音硬咽地喃喃低語。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違背自己的承諾,可是除了這么做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辦?
花小月佇立在一株樹前,頹然將腦袋靠在樹干上。
她忍不住想——現在他在做什么?過得好不好?發現她又躲了起來,肯定很生氣吧?
如果他一氣之下決定放棄她,那就好了,可是……為什么一想到他的心里不再有她,她的胸口就疼痛得宛如有人狠狠捅了她一刀……
當心痛的淚水在花小月的眼眶中打轉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她轉頭一看,立刻怔住了。
是她眼花了嗎?還是因為太過思念而產生了幻覺?
此刻那個昂然騎乘在一匹栗色駿馬上的人……是穆云非?!
花小月驚愕地眨了眨眼,發現并不是自己的錯覺,真的是他!
但……他怎么會知道她在這里?明明只有爹知道她的行蹤,而她早已叮嚀過爹別告訴任何人的呀!
眼看穆云非也發現了她,那雙黑眸正朝她望了過來,花小月在大驚之余立刻轉身就跑。
“小月!”
聽見他的叫喚,她跑得更快了。
她和他實在不該再見的,她必須趕緊回到尼姑庵去!
穆云非皺緊眉頭,立刻驅策馬兒追了過去。
五日前,他向爹娘明確地拒絕娶虹影表妹為妻,并且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后,便親自到了鄰鎮一趟,拜訪他那位住在湖畔的大姑姑,順便帶了些珍貴的補品,給前陣子染了風寒、病體初愈但仍有些虛弱的她滋補身子。
大姑姑比爹年長七歲,如今己是白發蒼蒼的婦人了。由于祖母早逝,祖父又忙于事業,因此爹幾乎是由大姑姑一手照顧長大的。
據說當年大姑姑愛上了鄰家一個窮書生,卻因為家世的懸殊而遭到祖父極力反對,硬是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悲傷絕望的大姑姑,從此不想也沒辦法再愛上其他人,盡管祖父曾想要幫她談婚事,大姑姑卻抵死不從,這輩子就這么一直獨身。
由于情傷太重,大姑姑雖然并未做出傷害自己的傻事,卻從此封閉了心房。
過去這些年來,大姑姑就一直住在鄰鎮湖畔的幽靜宅院里,過著與外界半隔絕的日子,只有幾名奴仆照料生活起居,逢年過節才勉強到家中來相聚,但他只要有空時就會前去探望大姑姑,陪她老人家聊天,大姑姑也待他相當親切和善。
這回,為了他和花小月的事情,他特地去拜訪大姑姑,說明了他們之間的情況,懇求大姑姑可以幫忙在爹娘面前美言幾句。
大姑姑聽了他們的事情之后,不禁感慨落淚,為了不讓他們也遭遇因為家世懸殊而被迫分離的憾事,便答應等過幾日身子更好一些時,會親自前去穆家一趟充當說客。
由于大姑姑對爹而言既是長姊又像娘親,相信有了大姑姑的相助,必定能化解不少爹娘的阻力。
想不到,就在他從鄰鎮趕了回來,前去鐵匠鋪想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卻從花立業那兒得知爹娘曾去找過他們的事。
聽見她又受了委屈,甚至還被爹娘的言詞傷害,他心疼不已,急著想要見她,想不到花立業卻說她留了話給他,請他放棄,還說她己暫時離開了家中,到一處幽靜的地方散心去了。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讓他既震驚又錯愕。
要他放棄她?他怎么可能辦得到!好不容易遇著了真心想要一輩子廝守的人兒,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的!
這幾日以來,他每天都到鐵匠鋪去,希望能探聽她的消息,花立業一開始什么都不肯透露,但將他對她的心意與堅持全看在眼里。
今日一早,花立業與他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了一個多時辰,確切地明白他這輩子非花小月不娶的心意,并聽說了他已請來大姑姑當說客一事,再加上他的堅持與懇求,花立業總算透露了她的去處。
一得知她暫住在近郊的尼姑庵中,他立刻策馬前來。
這一路上,他本來想著若她人在尼姑庵中,該怎么樣才能見到她?幸好她恰巧在尼姑庵外。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見到他的反應競是拔腿逃跑,難道她就真的這么不想見到他?
穆云非的胸口一痛,驅策馬兒加快腳步,不一會兒就追上了她。
他傾身伸長了手臂,將她輕盈的身子撈抱到馬背上。
花小月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心急地想要掙脫,卻又因為擔心自己激烈的掙扎會害他們摔下馬背,只能僵直了身子,不知所措。
“快放我下去……”她硬咽地懇求。
穆云非雖然勒住了馬兒,卻沒有松手,甚至將她摟得更緊,并在她還想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低頭覆上了她的唇。
這個吻帶著懲罰的意味,既狂野又有些粗暴,他火熱的舌強勢地探入她的唇間,與她的丁香舌熱烈交纏。
花小月根本抗拒不了他的吻,而她在承受他強悍親吻的同時,晶瑩的淚珠也溢出眼眶。
當這個火熱的親吻結束后,穆云非撫著她淚濕的小臉,心中既氣又憐。
他深深嘆了口氣,再度叱喝一聲,驅策馬兒往另一個方向前去。
花小月不知道他打算將她帶到哪兒去,也沒有問。她依偎在他的胸前,沉溺在他溫暖寬闊的懷抱中,默默地掉淚。
約莫兩刻多鐘之后,穆云非將花小月帶到山中的一間別館里。
他抱著她下馬,牽起她的手,走進屋里。
花小月忍不住好奇地問:“這是哪里?”
“這里是我家的別館!蹦略品谴鸬馈
從前他祖父母在世時,因為喜愛清幽的環境,所以在這山中建了幢別館。
在他們老人家相繼過世后,這里就一直空置著,不過偶爾爹娘或他也會來這兒小住幾日,因此奴仆們會定時過來清掃打理。
這兒離剛不那間尼姑庵不算太遠,又能夠不受打擾地好好談一談,因此他不將她帶到這里來。
“小月,我已經知道我爹娘去過鐵匠鋪的事情了,對不起,肯定讓你受了不少委屈!蹦略品切奶鄣卣f。
“不用跟我道歉呀……這又不是你的錯……”
“不,讓你傷心難過就是我的錯!
花小月低頭避開了他深情的目光,說道:“不,或許這件事情并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忽視我們根本不相配的事實……我……我不適合你的……”
就算兩情相悅又怎么樣?相愛的兩個人不代表就能如愿地相守,阿虎哥和司徒姑娘不就是最好的借鏡嗎?
“要跟你共度一生的人是我,所以判斷我們究競適不適合的人也該是我才對,不是嗎?不管別人怎么說,在我的眼里你就宛如玉人兒般珍貴完美,是任何一個千金閨秀都比不上的!
他的心意讓花小月感動不已,對他的情意也更深了,然而正因為如此,她才更不想給他帶來困擾!
“其實……這幾日我想通了很多事,你這么一個尊貴的富家公子跟我在一起實在是太委屈了,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比較好。”她強迫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心痛得美眸閃動著淚光。
“說什么委屈?我從來就沒這么想!”
“不管怎么樣,我們終究是不適合的!被ㄐ≡罗D身想要逃開,卻被他一把拽進懷中,牢牢地抱住!安弧瓌e這樣……請快點放開我……”
“不,小月,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開始的。”
他深情的低語和緊緊的擁抱,終于逼出了花小月的眼淚,那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地淌落,根本克制不了。
她狼狽地別開臉,掙扎著想逃開,穆云非卻熬毫不松手。
“小月,我知道你很難不去介意我爹娘的話,但我沒打算妥協。”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語氣認真地說:“過去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照著我爹娘的期望去做任何事,那是因為我自己也覺得應該那么做,但不代表我事事都會聽從他們的安排,尤其是終身大事。我不會妥協的,我很清楚我要的就是你。”
“我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