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這事本來我是不該插嘴的,紀神醫擔心得沒有錯,不能再讓這流言繼續傳下去,姑且不說這流言不僅破壞你閨譽名聲,日后也可能影響到小少爺說親,光說現在放任流言繼續誤傳,不出三個月,你就有可能被沉塘……”林媒婆看著紀紫心,將最壞的結果告知她。
“沉塘?!”
“大小姐,這可不是我危言聳聽,今年春天你不在城里,你可知道那杜家小姐是如何被淹死的?”林媒婆表情凝重地看著她,“就是像現在這些流言,傳到了我們今年春天新上任的官老爺耳里,為了他的政績,不查明真相便直接讓人將杜小姐綁了,塞進豬籠里沉塘,等她家人趕到,抓出造謠兇手時,一切已來不及,還有那個宋小姐,不肯嫁給王員外的傻兒子,也是用這種方式把人給淹死……”
“什么,竟然有這事!”
林媒婆點頭,“所以啊,大小姐,你明明是受害者,為何突然有這些沸沸揚揚的流言傳出,大小姐是通透之人,一想就通的!
“可我真的不想委屈自己就這樣隨便嫁人!”
“心兒,林媒婆在婚事這一方面畢竟也是行家,爹稍早已與她討論過這事,她給了爹一個建議,你聽聽可好?”
“大小姐,我家老頭當初那條命是紀神醫救活的,我林媒婆要不是為了報恩,是不會給你想這點子的,給你出這點子,我也是要冒著被官府撤了我媒婆牌子的風險!绷置狡耪f著。
紀紫心壓下心頭那把火,“說吧,我聽!
“你先耐著性子聽我說,就是找一個人品好,也愿意入贅的男子,陪你演這場戲。”
“演戲?!”
“是的!绷置狡鸥o世杰點頭。
“繼續說!
“不管你最后愿不愿意接受這人成為你的丈夫,如果愿意當然是皆大歡喜,如果不愿意,兩年后你們和離,到時給他一筆足以讓他另外迎娶、買房置產、優渥可觀的賠償金,入贅之前我們白紙黑字先寫清楚,避免日后糾紛!
聽完林媒婆所說的,紀紫心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紀世杰跟林媒婆也不催她,讓她自己仔細地好好考慮。
“就算我同意,那人選呢?”
紀世杰跟林媒婆聽她這么問,就知道她同意這事,不約而同地吁了口氣。
林媒婆扇了下手,“這人選小姐你就不用擔心,過兩天我把人帶來給你挑選,保證不會壞你的事!
“那就有勞林媒婆了!
紀紫心做出決定后,情緒有些煩躁地回到醫館,坐到柜臺前,一邊揉著感到隱隱發疼的額頭,一邊等著甘草幫她沖杯豆梔茶來降火氣。
“怎么了?”很少看見她愁眉苦臉的趙天祺,一面撥著算盤珠子,一面關心問道:“紀大夫找你談的事情很棘手?”
她接過甘草泡來的豆梔茶呷了口,幽幽看著醫館外的街景,小聲開口,“我……要招婿了!
他的手一頓,“招婿?!”
她很無奈地點頭,將方才在藥廬里說的事情與決定大約告知他,“現在外面……我爹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就是……”
“胡鬧,萬一對方反悔呢?”不知怎么的,一聽見她要招婿,他心底竟然浮現一抹莫名的恐慌。
“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還會有證人,不怕對方耍賴反悔!
愈是聽她這么說,他愈是生氣。世上卑鄙小人何其多,她怎么可以這么草率地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交付到一張契約文書上!
“走,跟我來!”趙天祺拿下她手中的茶,不給她反對的機會,拉著她的手腕便往后院走。
后院有不少下人正在整理院子,兩人這樣拉拉扯扯的怕會被人誤會,她只得加緊跟上他的腳步,小聲問著,“安睿、安睿,你要拉我去哪里?”
趙天祺將她拉到一處較沒有人來往的角落,松開她的手腕,生氣地質問她,“紀紫心,你沒腦子嗎?你可知被休棄的女人,日后必須承受更多的流言蜚語,甚至是不肖分子的騷擾,會比你現在承受的壓力還重,且這棄婦的污名會一輩子跟著你?”
她揉著有些發紅的手腕,“我知道。”
出,力道真重。她招贅或是日后和離,跟他都沒關系,這安睿怎么會突然跟發神經一樣失控地對著她發火?
他一聽到她說她知道卻還選擇這么做,壓抑的火氣全涌了上來,怒聲指責她,“你知道還答應這么愚蠢沒有腦子的方法!”
“你以為我沒有分析過所有利弊得失嗎?你以為我想這么做嗎?你知不知道二房現在就跟兩眼泛著青光的狼一樣,緊盯著我們大房這一塊肥肉,他們想要奪得大房的一切,就要先除掉我!
“我要是不一勞永逸,把自己嫁掉完全斷了二房所有的念想,他們就不會死心,只會用更歹毒的方法破壞我的名節,甚至利用這種方法要我的命。
“我再不斷了他們的妄想和貪心,他們下一步就可能利用這事蠱惑官老爺,讓那昏庸又急著求表現的官老爺把我抓起來沉塘!”紀紫心火氣也上來了,朝著他怒吼,像是要將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與憤怒全吼出來似的。
“那也不必把自己賠進去,你這是下下策!彼麘嵟匚站o拳頭提醒她。
她氣得牙齒磨得吱吱響,聲音從齒縫里擠出,“我要是想得出更好更完美的方法,何苦用這下下策,給自己找一個不愛的男人!”一說到這里,她眼眶里委屈的淚水竟然撲簌簌地往下掉。
一看到她掉眼淚,他飆漲的莫名怒火頓時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對她,剩下的只有心疼……
趙天祺吁了口長氣,拍拍她抽搐的纖細肩膀,將隨身的帕子遞給她,“別哭了,把事情交給我,我幫你解決!
她接過帕子按了下眼角,“你要幫我解決,怎么解決?我可不要你為了我去做違背自己良心跟道德的事情!
“那一家子還不值得——”
這時,一名小學徒急匆匆地朝他們跑來,“安爺,前面醫館來了兩名穿著一灰一藍,體格精焊的男子指名找你,他們不說是誰,只讓我們通知你說神獸到了你就知道,其中一人留了個八字胡!
一聽到神獸跟八字胡,趙天祺表情僵了下,眸底掠過一抹幽光,“我知道了,你讓他們到祥富酒樓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
“好的!毙W徒點頭后便匆匆往前面醫館跑去。
“紫心,我不會讓你嫁給一個你不愛的男人,或是招贅,你只適合懂得欣賞你的美好、了解你、愿意跟你守著那份堅持的男人!壁w天祺吁口氣,“其它都別想太多,我會處理好!闭f完他便轉身離去。
紀紫心眨著帶著水氣迷蒙的眼眸,看著趙天祺離去的背影,不解他話中真正的意思,他究竟要如何幫她解決這難題?
約莫半刻鐘后,趙天祺出現在位于人來人往熱鬧市集里的祥富酒樓二樓的雅間。
一踏進雅間,那兩名男子兩眼陡地綻放出驚喜的光芒,腳步急切地朝他向前兩步,抱拳單膝下跪見禮。
“屬下英招(泰逢)見過主子!”
“你們是如何找到這里的?”趙天祺越過他們走到窗邊,目光森冷地望著窗外,“起吧!”
兩人站起身,身穿灰衣、身形較矮的英招抱拳拘謹回答,“屬下們奉皇上的命令,全力搜尋主子的下落!
“皇上?”趙天祺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們兩人。
“是的,主子,皇上本就不相信依主子的能力會死于船難,而最不可能平安回京的天佑世子卻能夠取得冰焰火蓮,并逃過船難,回京醫治太后的病,遂命暗衛營兄弟暗中調查,發現你溺水意外身亡與天佑世子有很大的關系,因此命暗衛營兄弟暗中全力尋找蛛絲馬跡,才查到主子現下在這。”留著兩撇胡子的泰逢為趙天祺解惑。
趙天祺眼底有掩飾不住的蒼涼與悲傷,低喃著,“世子……”終于讓他如愿了。
“是的,主子……您不在了,榮王府世子也只能由天佑少爺繼承!碧┓暧行o奈地說著。
“只是……主子,您既然沒死,為何寧愿隱身在這種小縣城當個侍衛卻不回京?”英招滿臉不解地問著。
當他們得知主子的下落,看到其它暗衛弟兄傳回的情報,他們還以為情報有誤,親自前來打聽一番后,仍舊不敢相信,他們暗衛營的統領竟不回京當他的大統領,反而隱身在一間小藥房里當侍衛,這侍衛還得兼著其它雜事,例如賬房先生……
一個身分是暗衛營大統領,只聽命于皇上,也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另一個身分卻是小藥房的侍衛兼賬房先生,得聽一個女人的命令,偶爾還得陪小孩子放紙鳶,這反差之大,讓他們第一時間簡直無法接受。
趙天祺冷嗤了聲,嘲諷問道:“你們相信我會如傳言般死于船難?”
“不相信!”他們搖頭,異口同聲。
主子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反而這樣問他們兩人,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英招率先領悟他問這話的含義,驚呼,“主子,莫非……莫非你與天佑世子兩人趕回京時,發生了屬下們不知道的事情?”
趙天祺淡淡瞥了他們兩人一眼,目光沉靜地看著窗下的街景,片刻后才幽幽開口,“太后病危,急需冰焰火蓮救命,我與趙天佑日夜兼程趕路,抵達秀靈江時改走水路趕回京城為太后送藥,趙天佑在這里早已經設下埋伏!
“什么,埋伏?!”兩人倒抽口氣,怎么也不相信,天佑世子跟他們主子兄弟感情一向很好,怎么會設下埋伏?這下他們都懵了。
“趙天佑在我們前往天山找尋冰焰火蓮時,便買通黑狼閣殺手,同時勾結我身邊想上位的暗衛,打算等船只行駛至兩岸地勢最為險惡的凄風峽谷時對我痛下殺手。可人算不如天算,當晚江面天氣遽變,狂風暴雨、打雷閃電,江面上甚至掀起龍吸水,幾道驚雷劈中船尾,整艘船瞬間起火。
“我護著他,帶著冰焰火蓮欲棄船逃生,這時若讓我下船改走陸路,日后想要劫殺我更不容易,一旦我回到京城,必被封為榮王府世子,而已經從父王手中接下暗衛營大統領一職的我,如再受封成為榮王世子,他勢必只能成為一個被眾人取笑的笑柄。
“內心嚴重自卑扭曲的趙天佑不能讓這事發生,只要除掉我,世子之位必會落在他頭上,即使父王不想讓他成為世子,卻也只能傳給他,他便命買通的黑狼閣殺手還有背叛我的手下,在已經起火的船只上劫殺我,我一面護著趙天佑避開火源,一面與黑狼閣殺手廝殺。
“可他卻在我護著他逃上救命小船時,一刀捅進我腰間,那刀上還抹了劇毒,我在所有殺手圍攻上來,千鈞一發之際跳入江中,這才逃過一劫,卻也是九死一生……”趙天祺悲憤地回憶當時之事。
聽完他所說的,他們兩人震撼地瞠大眼,無法置信這在外人眼前一向將仁義道德掛在嘴邊,甚至多次請求榮王爺,讓榮王爺向皇上請旨封主子為榮王府世子的趙天佑,會做出這樣殘殺手足天地不容之事!
“毒,主子你身上的毒?”泰逢雙眼緊盯他腹腰的位置。
“解了,當時要不是紀大小姐正好在江邊散步,救了我一命,現在恐怕你們得到義莊去找尸骨!边@時候回想,也真是慶幸自己這副皮囊長得還算好,才會讓紀紫心違背父親的命令救他一命。
“主子,既然你的身體早已復原,為何不回京?”英招知道這問題已經涉及主子的隱私,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問。
“回京?怎么回京?”趙天祺悲憤地怒槌擊著窗框,“你們知道嗎?那一刀捅進的不是我的腰,是我的心!趙天佑是我自小最敬重的人之一,可他卻在背后捅我一刀,誰能想到將我推入地獄的人,竟然是我最尊敬的人!”
“我若回京,他所做的事勢必會被揭穿,一旦揭穿,榮王府的顏面將蕩然無存,兄弟骨肉相殘,第一個最傷心的除了父王外,恐怕就是太后,即使隱瞞這一切,你們覺得我和趙天佑還能和平相處嗎?恐怕我一看到他,想撕了他的心都有,這樣你們讓我如何回京?”他苦笑了下,可語氣里卻帶著濃濃的蒼涼與悲傷。
他們的主子鮮少會這般情緒失控,他們兩個大男人更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怔地看著他宣泄滿腔怒火與惆悵情緒。
片刻,趙天祺深吸口氣,收拾好自己沮喪灰暗的情緒,“我失控了,抱歉。”
“主子,任何人遇上這種事情都會失控,這是人之常情,主子請勿這么說!庇⒄羞B忙說道。
“這事,你們兩人知道就好,不要再過到第三人嘴里!
“連皇上也?”
趙天祺點頭,“既然趙天佑這么想要世子封號與暗衛營統領的位置,為了這兩個位置不惜泯滅天良殺害親手足,那就讓給他,我不會與他爭奪!
“主子,難道你就這么退讓?”英招激動問道:“他已經奪了本該是你承襲的世子封號,現在他在京城里更是汲汲營營,想讓榮王爺勸皇上將暗衛營統領的位置交給他!
“世子封號是世襲,我不在,父王必定得傳給他,至于暗衛營統領這一職,可不是他想坐就能坐得上,必須有真本事!
“這些年來,很多事情我們幾個屬下都看在眼里,心里清楚是主子你刻意讓他的,否則以他的本事跟能力,怕他連半個主子都比不上,這點相信皇上跟榮王爺心里更是清楚,否則不會到現在暗衛營統領的位置還是空的!
“就是,主子,那冰焰火蓮要不是你特意讓給他,還暗示他在哪里,憑他那點功夫能找得著?根本是拿著你的功勞回京邀功!”泰逢也忍不住氣呼呼地指責趙天佑。
“算了,不說這些,總而言之我是不會回京城的!
“主子,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小縣城當個侍衛吧,若皇上問起……”泰逢的臉垮了下來。
“皇上問起就說沒找著,只是找到長得相像的人,傳令,任何人都不許泄漏我的行蹤,也不許出現在我周遭!壁w天祺走回桌邊,徑自為自己倒杯茶呷著,平淡的語氣里凝滿了無形的威嚴,“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件事情要你們去辦!
“主子請吩咐!
“當時我命你們兩人一路小心保護,另外暗中帶回嵐山的那幾朵冰焰火蓮,現在是否還活著?”
“主子請放心,當時我們的人所發現的這冰焰火蓮,現下在嵐山上的小天池由春姨小心照顧著,旁邊也已經冒出幾朵小火蓮,除了我們幾人,沒人知道這事,就連皇上也是。”
“很好,即刻傳書讓白澤將其中一朵冰焰火蓮、百年靈芝和一根千年人參,在最快的時間內送過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