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要上哪去,在下可以送你一程!挂驳雷髶跤覔,硬是不偏不倚地擋在柳芫面前,后頭還跟了幾個侍衛家丁。
頭戴帷帽的柳芫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隔著帷帽瞪著造次放肆的男人。
這人簡直是無恥至極,她才剛踏出酒樓,便被他擋住去路。
柳芫正不知道該怎么脫身時,馬車上的柳堇走了下來,柳芫心里不禁哀哀叫,待會肯定要挨一頓罵了。
「又一個美人兒……」尹安道贊嘆道。
哪怕同樣戴著帷帽,可他這雙眼利得很,能透過帷帽一觀美人兒容貌……他今兒個可真是走運了,一箭雙雕!
「這不是三弟嗎?」
另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柳芫微抬眼,就見眼前的登徒子轉過身去,柳堇隨即趁機一把將她給拉上馬車。
尹安道見是他那兩年前壞了腦袋的二哥,正打算開口打發他,聽見馬車駛去的聲響,一回頭,見兩個美人兒已經上車走人,惱得他劈頭就對著他發火,「二哥,你好端端地不待在府里安養,到外頭做什么!」
最氣人的是還壞了他好事!那小姑娘剛從酒樓里走出,哪怕戴著帷帽,他還是瞧得見她細致秀麗的五官,尤其她一身纖柔體態,教他瞧得心底都快冒火了,還沒問出是哪戶人家的千金閨秀,人就這么跑了!
「怎,我不能到外頭走動走動?」他安分了兩年,如今不過是頭一回逛大街,被軟禁得還不夠嗎?
「你八成是到外頭找糕餅吃的吧?」他故意提高聲調說,惹來路人注目,身后的侍衛更是掩嘴低笑,畢竟一個大男人嗜吃糕餅,傳出去實在不怎么光彩。
洪臨聞言,雖有怒火,但也認為男人嗜吃糕餅真不好說,一時反駁不了。
「是啊,我就是來找糕餅吃的,三弟陪我一道吧!挂掺藟焊挥X被羞辱,畢竟糕餅是他活下去的動力,何來可恥的說法。
「要吃你自個兒去吃吧。」說著,從袖袋里取出了一兩銀子就往地上一丟。
洪臨難以置信地瞪著尹安道的舉措,更擔心他家二爺真會傻乎乎地彎腰去撿,然就在這當頭,他聽見他家二爺開口了。
「撿起來。」
尹安道橫眼瞪去,卻見尹安羲臉上浮現教人頭皮發麻的笑,一雙眸子教人莫名膽顫心驚,逼得他只好朝身后擺了擺手,讓手下替他撿了回來。
「二哥,我怕你出門帶得不夠,這一兩銀子你就拿去吧!闺p手把銀子規規矩矩地遞了出去。
「確實不怎么夠,再多給些吧!挂掺诵Σ[眼道。
「……」尹安道從荷包里掏出一半,全都遞了出去。
「走吧。」尹安羲掂了掂銀兩,狀似親熱地往他肩上一勾。
「去哪?」
「正午了,難得咱們兄弟在外碰頭,一道用膳吧!
「不用了,二哥自個兒……」尹安道本要試著掙脫,可誰知道尹安羲的臂膀像是銅墻鐵壁般箝住了他,他只能很丟臉地被拐著進了酒樓。
更丟臉的是,這家新開張的千風樓最有名的是藥膳,可他家二哥一進門卻是點了一堆糕餅。
「二哥……糕餅不需要上個十碟吧。」試想,兩個大男人坐一桌,桌上擺著十碟糕餅,這事要是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
可瞧尹安羲壓根不肯退讓,他趕忙抓住小二加點了幾樣菜。「再來幾樣大廚的招牌!
「這位爺兒,咱們大廚拿手的有人蔘滋補盅、理氣白玉蹄、南瓜八寶飯……」
「都上都上!挂驳啦荒偷睾暗溃灰獎e讓桌子只擺著糕餅就成了。
「馬上來!剐《δ樥泻糁,朝另一頭招著手。「給兩位爺兒上茶。」
小二一走,立刻有其他的跑堂湊向前倒茶水。
隨后,這一桌冷場了。
尹安羲沒意愿攀談,隨意打量著千風樓里的擺設,而尹安道乾脆托腮轉到另一頭,瞧見鄰近幾桌人的衣著打扮,不禁面露興味,脫口道:「這千風樓肯定有來頭!
尹安羲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冈趺凑f?」
尹安道睨了他一眼,本要嘲笑他有眼無珠,傷腦又失憶,但一觸及他噙笑目光里的冷冽時,隨即擠出笑臉道:「二哥是失憶所以忘了,瞧,坐在那桌的不就是玉商賀家,同桌的還有米商林家、布商王家,而再過去那桌,瞧那腰間綬帶,肯定是個朝中高官,而同桌的必定是同儕,教人不禁好奇這千風樓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來歷!
瞧瞧,光是一樓就已是座無虛席,還見跑堂的直往樓上送菜,才開張的酒樓就能引得高官達人上門,算是相當了得了。
「重要嗎?」尹安羲又問。
尹安道本要低斥他無知,但那雙該死的眼就是教人打從內心一陣冷,硬是逼得他緩了語氣,溫和地道:「其實也沒什么,說說而已。」
可惡,二哥以往的眼神就是這樣嗎?雖說二哥性情本就偏冷,但再怎么冷也不至于教人莫名生懼,如今就是笑臉迎人,仍有股教人不得不屈服的威儀,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哥該不會是要恢復記憶了吧……得跟娘說說才成。
「我對糕餅比較有興趣!挂皇侨硕啵嫦氤眠@空檔要洪臨到前頭探探是否還有其他新開業的酒樓。
尹安道轉向他瞧不見的角度,鄙夷地嗤笑了聲,適巧瞧見小二端了壺茶過來。
「這壺五味茶是小店贈送,兩位爺兒嘗嘗!剐《娮郎系牟杷嘉磩,就知道兩位出身尊貴,一般粗茶是不入口的,便動作俐落地替兩人倒了茶。
尹安羲嘗了口,滿嘴藥膳味,辛甘酸苦咸全都具備了,難怪說是五味茶,不過酸甘兩味較突出,在喉頭處微微回甘帶酸,在這春末夏初之際,倒挺合宜的。
二見尹安羲頗滿意,隨即笑道:「咱們大廚說了,春天補肝,夏天補心,秋天補肺,冬天補腎,這滋補也得看天候,喝茶更得看時節,兩位爺這時節來,咱們供應的有五味茶、六合茶、提神茶和安神茶,約莫再半個月,咱們還會配合時令,再加上蓮子冬瓜湯和紅豆苡仁湯等等,屆時還請各位爺兒務必前來嘗鮮!剐《跅l分明地解說著,一邊倒茶的動作也不疾不徐,講究優雅。
「那糕餅呢?」尹安羲笑問著,當沒瞧見尹安道嘴巴歪了兩下。
「爺問到點上了,這茶點甜湯都如此講究,更別說是糕餅、藥膳了,咱們大廚的食譜琳瑯滿目,四季品味皆不同,屆時爺兒們一一嘗過了,就知道小的所言不假。」就在小二講解完畢時,糕餅也適巧上桌了。
有那黃澄透明的桂花糕,像是染黃的冰塊里包裹著花兒,晶瑩剔透得教人食指大動,更有那層次分明的椰汁紅豆糕,碟子一上桌,彈牙般地顫動了兩下,還有印壓出牡丹花樣的山藥糕,秀美如畫,光是擱著就賞心悅目,教人贊嘆不已。
然而,瞬間攫住尹安羲目光的是最末擱下的糕餅,看似通體玉白綿密,上頭撒上了人蔘果和核仁,他二話不說地取了一塊入口,黑眸瞬地一亮,大手抓住小二便問:「這是什么?」
「爺兒真是好眼光,這道醍醐糕可是咱們大廚的功夫菜,今兒個是大廚心情好才做了一小籠,明日后日肯不肯做還是一回事呢,實在是太費功夫了!剐《喼笔侵獰o不言,言無不盡,可見早已將廚房里所有的菜單都摸熟了!付裉祯饩褪_@一碟了!
「醍醐糕……」他啞聲喃著。
就是這個味道,教他一嘗就牽腸掛肚忘不了,這般折磨人的好味道,終于教他給找著了。
「不就是塊糕餅,倒說得一盤學問了!挂驳类托α寺暋
「這位爺兒有所不知,這醍醐糕做法確實是繁瑣復雜,大伙都知曉牛乳成酪,卻不知酪成生酥,生酥成熟酥,熟酥成醍醐,這醍醐是酪之上品,是用牛乳反覆煮、濾來著,爺兒嘗一口便可知跟其他糕餅鋪子所售的酥酪完全不同!
「是嗎?」尹安道拾起最后一塊,尚未就口,手就被轉了個方向,醍醐糕被叼進了尹安羲的嘴里!付纭谷思叶颊f得天花亂墜了,他這付錢的大爺嘗一口都不成嗎?
「小二,能否引見大廚?」那入口即化的芳香濃郁教尹安羲立刻有了主意。
「爺兒真是對不住,咱們大廚是不見客的!
「你們大廚姓啥叫啥,家住何方?」他不死心地再問。
「這……」小二面有難色地沉吟著。
「二哥,你這是做什么?不過是嘗道糕餅也審問起人家家世來了?」
「我是想將大廚給聘回府里。」
小二聞言展眉一笑!笭攦,那是不可能的!狗讲胚摸不透這爺兒的想法,教他不敢透露太多,如今知曉他的打算,這倒好處理了。
「價錢都還沒開呢。」
「爺兒,這不是價錢的問題,而是咱們家大廚乃是威鎮侯爺的姨妹子柳十三姑娘,如此尊貴的身分豈會教人給聘回府呢。」小二含笑地把話說得委婉。原本是不想把話說白的,但這兩位爺兒不像是一般商賈,還是將侯爺搬出來擋一下較妥,省得之后他們到千風樓堵十三姑娘。
尹安羲噙笑點著頭,心想原來她名叫柳十三呀,兩年前那個嬌俏的小姑娘。
「啊……威鎮侯的姨妹子啊。」尹安道連連咂嘴。
尹安羲涼涼看他一眼!改阕R得?」
「不識得,不過……」尹安道想了下,擺手讓小二先退下!付纾鞘峭偤畹呐,碰不得的。」
「不是說了是姨妹子?」
「呿,那是他們自個兒說的,可有腦袋的都弄得明白這個中蹊蹺!挂驳雷罂从铱,確定沒人注意這兒才壓低嗓音說。
「什么蹊蹺?」
「二哥,你真的是腦袋壞了,仔細想想,有人會娶了姊姊還將妹妹給帶進門的嗎?這不是擺明了姊妹共事一夫?」天啊,二哥腦袋真是壞得徹底了。
尹安羲不禁回想起那張嬌柔卻偏冷的面容,可以想見過了兩年,正是含苞待放之齡,會是出落得何其嬌艷,不過——「威鎮侯又是什么人?」
誰的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上她的手藝了,如今再嘗,手藝更勝以往,而方才幾口壓根解不了饞,要是得不到她,豈不是要憋死他了!
尹安道拍著額,滿臉同情地看著他,然一觸及他的目光,隨即轉而瞪向桌面的糕餅,解釋道:「二哥,威鎮侯花世澤的娘是長公主,是當今圣上的姊姊,換言之,威鎮侯是圣上唯一的外甥。」
「很有權勢?」他問著,慢慢地朝桌上的糕餅進攻。
尹安道無聲咒了一句,要不是太怕他的眼神,真想狠狠罵他一聲蠢!付,那是皇親國戚,還不算有權勢?況且,約莫兩個月前,威鎮侯偕其妻解決了后宮斗爭一事,還順便擺平了朝中黨派,如今可說是權傾一方,你說有沒有權勢?」
尹安羲微閉著眼,享受著滿嘴紅豆與椰汁交融的甜潤滑膩,半晌才問:「所以,你認為有什么方法讓我聘他的姨妹子當廚子?」
原來,她拿手的不只是酥酪,就連其他糕餅都是一絕呀,這要他怎能放手?
尹安道無力地閉了閉眼!付纭豢赡艿。」他說了老半天,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威鎮侯之妻柳九醫術了得,專治婦科,后宮嬪妃多倚仗她,而柳十三可謂是食醫,以藥膳調理圣上與嬪妃,就連長公主據說都被調理得容光煥發,年輕了二十歲,你想,人家會到咱們家當廚子?」
或許對別人而言,皇商確實是挺了得的,可皇商不是官,不過是平頭百姓罷了,他這壞了腦子的二哥未免也太抬舉自己了,他敢說,他還不敢聽咧。
尹安羲又嘗了塊綠豆甘草糕,淺勾笑意點頭道:「確實是挺懂藥理的,將解毒湯都做成糕餅了,如此聰慧的姑娘真是少見!
口感綿密細軟,甜而不膩且齒頰留香,他嘗著嘗著,覺得自己都快醉了,心更癢了,滿腦子只想著非她不可。
這無趣的人生有了她,才能算是真正活著呀。
尹安道抽動眼皮,懷疑自己分明是對牛彈琴!笝M豎絕無可能的,二哥,你死了這條心吧!
「三弟,我一直覺得你能將生意打理好,該是相當聰明的,難道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尹安羲嘗完最后一塊山藥糕,帶著幾分意猶未盡地吮了吮指尖。
迷湯誰都愛喝,尹安道聽他說自己聰明,便低頭想了想,嘿嘿惡笑兩聲,湊近他道:「二哥,倒也不是真的沒法子,不過這法子有點險!
「說來聽聽!
「找個法子壞她清白,鬧得眾人皆知,就能把她給娶回府里。」說著,他都忍不住笑了。
對,壞了柳十三的清白,他這二哥就準備死在威鎮侯的刀下吧,往后他就不需要再提防他恢復記憶,這招借刀殺人還真是不錯。
尹安羲微揚濃眉思索著。娶妻嗎?他沒想過要娶妻,但這不失個好法子,要是真能迎娶她,往后他不就有享用不盡的糕餅了?
難得了,這蠢蛋三弟也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