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搭上了馬車,到了茶食館,才發覺門口車水馬龍,像是又辦了斗食宴。
直到進了茶食館,素娘快步迎來,笑得眉飛色舞!甘媚,今兒個準備了不少新品,你可以多嘗一點,給我一些指教。」
「我還不夠格指教人的!顾t遜地道。
「夠格了!顾啬镄溥涞,看了眼她身后的春喜,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二爺在后院等你,這丫鬟就交給我吧!
聽素娘這么一說,她莫名感到緊張,彷佛自己是來私會情郎的,從小受的禮教告訴她不該與男人獨處,可對廚技的追求卻說服了她大膽前往。
提著食盒,沿著通廊直朝后院而去,腳步停在小院落前,她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并不是做見不得人的事,不需自己嚇自己。
她快步上廊,正愁著不知道要上哪去找人,聽見他的喚聲,回頭望去,便見他就坐在園子里的石事。
「尹二爺!顾p聲喚著,提著食盒朝他走去。
尹安羲微瞇起眼,看著一身月牙白繡離水蓮花襦衫裙的她,莫名恍惚了起來,彷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位姑娘如她一般……
「尹二爺怎么了?」柳芫覺得他雖是看著自己,但目光像是看到了更深處。
尹安羲回神,苦笑了下。這是怎么著,已經是第二回如此了,莫非是他遺失的記憶?而這記憶與她有關?
不對……她的年紀是搭不上的。
不過,過往的記憶壓根不重要,重要的是——「是米糕嗎?我聞到桂圓的味道了,該不會連桂圓都是你自個兒供制的吧,這味道比市面上的較清甜些!
柳芫傻眼地看著他,懷疑他上輩子是狗,要不這鼻子怎能如此地靈敏?
她將食盒往桌面一擺,二話不說地揭開謎底,瞧見他雙眼為之一亮,教她也跟著笑瞇了眼。
就是這樣!掌廚的人,最想瞧見的就是這神情啊!
「這是米糕沒錯吧,不過……米糕也能做成十層,這紅色的是……」尹安羲問的當下,已經取了一塊入口,嚼了兩下,那神情說有多滿足就有多滿足。「不只是桂圓,你還添了大棗,這大棗是怎么蒸得出脆度的?這大棗桂圓是浸過酒的,辣勁被甜勁給消磨了大半,恰如其分,還有這紅色的是散麥吧,這一層白一層紅的,喜氣極了,十三姑娘,你可真是一絕了!
聽他一口氣講解完畢,柳芫幾乎要笑露編貝。
太厲害了!他就是能嘗得這般精準,講解得這般中肯,她才想見他呀。
「那散麥是我自個兒做的,而那酒里頭用的可是我自制的曲餅,這麥餅可以做成洋河大曲的,雖說是烈了些,但我添得不多,不擅酒的都能吃點,不會醉的!
「你這丫頭真是了得!顾p彈了下她的秀鼻。
柳芫愣了下,覺得他這舉措太過親昵,甚至該說是輕浮。她愣愣地瞅著他,卻見他笑得異常愉悅,慵懶中帶了幾分邪氣,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她就這般與他對視,彷佛快要被他吞噬,她直覺要避,他卻一把揪住她的手。
她抽了口氣,想甩開他,但他抓得死緊,纖長的指撫著她的掌心她的指,撫過她指上的繭,掌上的燙疤。
「丫頭,你為了做糕點,槽蹋了一雙漂亮的手,值得嗎?」他突問。
她眉頭微皺,想了下道:「做自己想做的事,還問什么值不值嗎?」
話落,他驀地抬眼,黑眸被笑意染得發亮,那容顏俊魅得不似人間物,教她心頭顫了下。
「說得對極了,我喜歡!
聞言,她眉頭皺得死緊,覺得他真的怪怪的,和那晚所見略略的不同,尤其他的笑恁地放蕩又恁地迷人,那厚薄適中的唇勾得彎彎的……就見他驀地湊近她,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吻上她的唇。
她嚇了一跳,一把將他推開,二話不說地往回跑,但沒跑幾步就被他給逮住,在她還沒來得及呼救前,他在她耳邊啞聲呢喃,「都怪你不好,那米糕里的酒味太烈了。」
嗄?難道說——「尹二爺,你喝醉了?」
「嗯……好像!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醉了吧!她掙不脫他的懷抱,還跟著他一起腳步不穩……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差?
「尹二爺,你先放開我!顾丝跉猓瑥娖茸约浩叫撵o氣地跟個醉鬼講道理。
「不行,你會跑掉!
「我保證不跑!顾椭宰颖WC,卻聽他貼在耳畔低低笑開的聲音,那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際,背后是陌生且不曾有過的擁抱,教她渾身不自在極了。
「真的?」
「真的!共殴郑
「可是,我還是不想放開你。」
柳芫咬了咬牙,正欲再跟他談判,卻感覺他的身軀開始往旁偏著!敢敚阆确砰_我,先放開我……旁邊有溪!你……」
撲通一聲,兩人一道掉進溪里,幸好他反應快,當了她的軟墊子,但盡管如此,兩人身上還是濕透了,不意外的是,這頭發出的聲響引來了人,而當她從他身上坐起身時,適巧與小院落外的十數雙眼對上。
完了……柳芫腦袋只浮現這兩個字。
山雨欲來風滿樓。
柳芫突然想起她兩天前剛釀了酒,明明只釀了兩壇酒,卻傻傻地在后院里挖了三個洞,如今想來,那就是個征兆啊。
多出的洞,原來是等著要埋自己的。
如果兩位姊姊允許,她會選擇把自己埋起來,也不愿面對盛怒中的她們。
此時威鎮侯府書房里,柳蕪跪在案前,而柳九和柳堇一左一右,分別站在大案兩側,窗外電光閃過,不一會兒炸下震耳欲聾雷聲,她瑟縮了下,瞥見兩雙噴火的眼正瞪著自己,嚇得她瑟縮著不敢抬眼。
她垂著眼,強自鎮定地等著劊子手行刑。
「你到底是怎么看管十三的?怎么連她私下跟男人見面都不曉得?」柳堇沉而冷的嗓音在雷聲后隱隱爆開火花。
柳芫愣了下,微微抬眼,就見電光勾勒出兩位姊姊絕美的面容上異樣瑰麗的笑意,嚇得她止不住身上的顫抖。
「五姊姊,你并非正式出閣,不知道我這個已出閣的妹妹得陪著婆母四處走動,難免疏忽了!沽牌ばθ獠恍Φ氐,目光如冰似刃地射向柳芫。
「一句疏忽就想搪塞過去?」柳堇的笑意教人頭皮發麻著。
「總不能要我拴著她吧。」
「不如將十三交給我吧。」
「一個逃家的妾……不妥吧!埂缚偙韧忸^傳言兩姊妹共事一夫好吧!沽佬θ菘赊涞氐。
「……聰明人是不會聽信傳言的!
「京城人都不大聰明的,光是今日十三從那男人身上坐起,外頭就已經傳言柳十三讓威鎮侯戴了綠帽,甚至早已懷了野種……」
柳芫暗抽了口氣,壓根沒想到才短短一日,流言竟已如野火般燒得如此狂妄。
「你這才發覺大事不妙嗎,十三?」許是抽氣聲大了些,教柳九用沉冷的口吻詢問著,且步步逼近她!隔[出這種事,就算現在把你丟回梅林縣也來不及了,你說,這事該怎么處置才妥當?」
「我……」柳芫像是受到驚嚇的兔子偷偷地挪往左側。
「十三,咱們姊妹里頭就數你最乖最聽話,我相信你就算不聰明也絕對不是個蠢的,可你今兒個讓五姊……很想掐死你,一了百了。」柳堇從左側走來,逼得她跪得又正又直,渾身不住地顫抖。
「五姊有所不知,咱們家十三才是那個最聰明最懂得扮豬吃老虎的,所以我才會教她給騙了!
「自個兒蠢就別怪罪他人聰明!沽烙掖蛄,左打柳九,一個都沒放過。
柳九橫眼瞪去!肝彐⒙牪欢蜌庠拞幔俊
「不懂,我一向說實話也聽實話,我只知道十三在你這兒出了事,你要怎么跟我交代?」柳堇冷冷地注視著她。
柳芫聽至此,趕忙伸出雙手,打算充當和事佬!肝彐ⅲ@是我的錯,不關九姊的事,你們別吵架!
「你也知道是你的錯?」兩人不約而同地朝她怒吼。
柳芫可憐兮兮地扁起嘴,小小聲地啜泣著,那像是被遺棄的小動物般的無辜眼神,只要有些許惻隱之心的都會被勾動,可惜——
「裝什么可憐?」
「還不快點給我從頭道來!」
柳堇和柳九一吼,柳芫抹了抹好不容易擠出的淚水,無奈地嘆了口氣,就知道這招對兩個姊姊一點用都沒有。
事到如今,她只好從頭妮妮道來,包括他夜闖威鎮侯府,到后頭的每日糕點,全都說個詳實,以求恕罪。
柳堇和柳九聽完,一個撫著額,一個仰天嘆氣。
「姊姊們……這真的是意外……」柳芫怨嘆自己連喊冤都不能,她怎會知道他的酒量恁地差,不過是幾塊米糕就讓他醉得性情大變,甚至腳步不穩地拖著她一塊掉進溪水里。
「十三,你能活到這么大的歲數,五姊真的覺得很安慰!沽季,柳堇感嘆地道出她的看法。
柳芫眼角抽了下,不知道為什么,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
「要不是我,她早就被埋在柳家后院了!沽艣]好氣地道。
先前她和長公主回府時,春喜滿臉驚恐地將事情始末道來,她錯愕之余,以為還有轉彎余地,誰知道五姊適巧進城來訪,說起了她在市集里聽見的流言,才教她知道這蠢妹妹干了什么蠢事!
「又關你什么事了?」柳堇不禁冷哼。她這個外室之女,從小在梅林縣長大,哪里知道嫡母的手段有多可怕。
柳九睨了她一眼,沒有多說!秆矍爸匾氖,得想想這事到底要怎么處理,可不管我怎么想,這分明是尹安羲的計謀。」
「九姊,不是啦,他……」
「給我閉嘴!柳九說的一點都沒錯,你以為尹安羲是什么謙謙君子嗎?他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要不你以為他夜闖威鎮侯府只是想跟你聊聊,甚至說些不痛不癢的威脅?這是他的一步棋,就只等著你傻傻地走進他布好的陷阱里!
「五姊說的沒錯,如果當初他夜闖威鎮侯府你肯告訴我的話,就不會有今日的事了!當晚我就能讓你姊夫要了他的命,橫豎他現在在尹府已經失勢,就算他突然失去蹤影,想必尹老夫人也不會差人尋找!
「就是,竟錯過了這般絕佳的好機會!沽蓝笸髽O了。
柳芫在旁聽得一愣一愣。她是不是聽錯了?姊姊們的表情是不是太認真了點?
「眼前要處理就麻煩了,畢竟有那么多人目擊,甚至已經在市坊間傳開!沽蓬^疼地來回走著,思索不出對策。
「要不……」柳堇壓低了嗓音,道:「請威鎮侯出面,派出幾個利落的暗中將他除去,如何?」
柳芫呆住,而后聽柳九接口道,「這也是個法子,能永絕后患!
「不可以,姊姊,我不是說了嗎?他不是那么壞的人,全都是因為我在米糕里添了酒,才會讓他如此失態,實際上他不過是個癡迷于糕點的人,他不可能城府深沉得讓我看不出!」
怎能殺了他?這天下之大,茫茫人海里,她只覓得他一個知己,怎能害他因她丟了性命?
「你就是看不出來才會至今還替他說話!」柳堇惱聲怒斥,惱她不知茲事體大,「你知不知道,他這是在逼婚?從他夜闖候府到今日所為,都是為了要強娶你才設下這種種陷阱,你至今還搞不懂!」
柳芫怔愣得說不出話,只因他確實說過數次要她嫁他,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認為他會使這般下作的手段逼她就范。
柳九正要開口,門外傳來春喜的喚聲,「夫人,外頭有位劉嬤嬤說要見夫人。」
「她是誰?」
「她……她是城里的媒婆,是來給十三姑娘說媒的!
柳九和柳堇對視一眼,再問:「誰讓她來說媒的?」
「……尹家二爺!
話一出口,柳芫瞧見柳堇朝她露出瞧,這才是現實的眼神,教她百口莫辯,不敢相信這一切竟只是他的計謀。
「我身子不適,讓她改天再來!沽诺暤,只想將人打發走。
「夫人,老身已經得到柳老爺子口頭答允這門親事了!
這劉嬤嬤可是京城稱二沒人敢稱一的首席媒婆,豈容易被打發,她已來到廳外,聽見柳九說的話,立刻道出最有力的憑藉,非得屋里的人回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