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樹茵盯著他冷漠的背影,心好痛,眼淚又開始奔流。原來,她左眼下方的那顆痣,真的是愛哭痣。
她躺下來,卻怎么也閉不上眼,多希望他能轉過身來,不要這樣背對她。
聽見她帶著水氣的呼吸聲,他要自己硬著心腸,不要回頭。
“桀……”她怯怯地伸手拉拉他的衣角,帶著哭音說:“不要討厭我……”
左桀搗住自己的眼,揉著太陽穴,手背因壓抑出力而浮現青筋。
“我……我喜歡你……”她說了,因為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機會。
“我沒什么好的,別浪費你的感情!
“可是……已經……”可是,已經收不回來了。她被拒絕了。
“你沒看到我怎么過生活的嗎?整天打牌、撞球、游手好閑,這樣的人你也喜歡?自找麻煩。 彼猿,也是事實。
“我知道,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她挪向前去,抱住他,臉頰,緊緊地貼著他的頸邊。
那禁錮許久的情感,一旦道出,如洪水奔騰,收勢不住。
當那柔軟的胸脯貼上他的背,當下,他倒抽一口氣。他不敢動,也不能動,感覺她環住他腹部的手正在發抖。
“我……真的不行嗎?”她又哭了,今晚,她好愛哭。
在愛情之前,她只看見他刻意隱藏的溫柔,只感覺自己一顆為他顫動的心,看不見其他。只能是他,無論他貧窮富有,無論他健康與否,愛了就是愛了。
她的聲音很絕望,讓人聽得心酸,她為什么這么笨?是他不好,不是她啊——
面對他依舊沉默的背影,她的勇氣用盡!拔抑懒恕粸殡y你……”她收回手,想說的已經都說了,所有的尊嚴已經一滴不剩了,她不后悔,她不要在什么都不確定的情況下與他告別。
但是,現在她明白了,愛情不能勉強,她能愛他卻不能強迫他接受她的感情。
“我回去了,不會再見你了……”她坐起身,說完告別的話,一寸一寸地往床邊移,疼痛由心窩漸漸蔓延至四肢、全身。
突然間,床的另一側凹陷下去,接著一雙手臂由后環住了她的肩。
“阿桀……”她顫抖著、期待著、又害怕再一次失望。
左桀只是抱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他要的結果,可是……他卻有如千萬只螞蟻在心窩里嚙咬,他不想讓她走,一點也不。
“阿桀?”她撫上他的手臂,喚他。
他的臉埋在她的后頸發間,時間在此時靜止,他貪心地想,再一下,再一下下就好……
許樹茵緩緩轉過身,她想看他。
“別動……”他按住她的肩頭,聲音泄漏了他的掙扎與痛苦。
她這次沒聽話,扳開他的手,轉身向他。
他微抬起頭,四目相交,微光中,看見他深黯的黑瞳里埋著太多太多無法說出的感情,她心融了,走不了了……
她愛他,無法自拔地愛他。
她打定主意了,只要他不趕她走,未來,無論發生什么事,她都不離開他。
“我是一個爛人。”
“沒關系!蔽⑿ψ詼I光中綻放。
“還有一堆關系曖昧不清的女人。”
“我知道!彼奈⑿χ型钢鴪远。
“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不求上進,沒有未來……”
“我不在乎。”
他靜靜地凝視她明亮純凈的眼,最后,扯了扯笑。“你是個笨蛋!
“咯……不是現在才笨!彼驯慨斂洫。
他將她攬進懷里,揉著她的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拿她沒辦法,也拿自己的心沒辦法。
如果不是喜歡她,他不必刻意避開她。
如果不是在乎她,他不會在意自己是個怎么樣的男人。
他一點也不想愛上她,一點也不想眷戀她的笑容,一點也不想依賴她給的溫暖,只是,一回神,已經來不及了。
幸福,無預警地降臨,降臨這個空蕩、簡陋的房間,抵擋了窗外的寒冷。
他的世界乍然變得明亮,只因為她在。
她這嬌小的身體里,為什么會有如此驚人的力量?
被擁在懷里的許樹茵,因為愛變得更堅強,她不管自己是不是沖動,是不是盲目,一旦她決定了,便會堅定地守護他們的愛。
她告訴自己,幸福會這么一直延續下去的。
“睡吧!彼砰_她。
“你……沒吻我……”她害羞地說。
左桀笑了,低頭覆上她的唇,吻,停在她的唇上,輕輕柔柔地,不帶任何情欲色彩,如春風拂上含苞待放的花蕊。
他又將她抱緊,一種缺乏真實的幸福,填滿了他的心。
“就這樣?”雖然甜蜜,卻稍嫌不足。
他捏捏她小巧的鼻頭,將她按向枕邊!拔铱墒钦D腥恕!
再多,就會超出她能承受的。
“睡覺。”他撫著她的臉龐,哄著她。
許樹茵霎時臉紅,她已經二十二歲了,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我可以……”
“笨蛋!別亂想,快睡。”他也躺下,將她勾進臂彎里,閉上眼。
因為幸福來得太突然,因為太珍惜她純然的情感,他不愿這個時候要她。
“喔……”她嘟囔一聲,調了調位置,環著他的腰,鉆進他的頸窩。
因為累了一個晚上,很快,她便睡著了。
一直閉著眼的左桀,摟著她溫熱柔軟的身體,眼眶突然發熱。
幸福,會讓人變得軟弱,一旦擁有了,便開始害怕失去。
*
天亮了,外頭陽光普照,一掃昨日的陰霾。
睡夢中,左桀一直覺得有什么東西在他肚子上滾來滾去,壓著他的腹部又壓上他的胸膛。
他睜開眼,看見一截不停左右搖晃的尾巴和兩只短小的“狗腿”,想起昨晚離開戴光榮的維修工作室,在路上撿到一只縮在墻角直發抖的小狗。
這整個月他都躲在那里,找零件,拼裝電腦,藉由那堆散亂需要耐心測試的零件消去精力,不去想許樹茵的事。
和戴光榮送了九臺老舊電腦到偏遠的山區,居然還被迫接受一張村長給的感謝狀。
這感謝狀很令他別扭,那熱烈隆重且個個帶著真誠的孩童笑臉讓他想起了許樹茵,想起她說過的話,他有讓人得到幸福的魔力。
結果,他還是沒法忘記她。
那只狗踩在左桀的肩膀上,不雅地用屁股對著他,粉紅的小舌直舔許樹茵的臉頰。
“你這個土匪,居然跟我搶女人……”他圈起食指,往它屁股上輕輕一彈。
許樹茵也被小狗狗叫醒了。
轉頭發現左桀和小狗都在看她睡覺的模樣,一時脹紅了臉。
“早、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左桀身旁的事實,對她而言是太驚心動魄了。昨晚之前,她還在為他不理她而沮喪呢!
“早!弊箬顡P起笑,要命地迷人。
“好可愛的狗……”她心臟撲撲狂跳,只好抱起小狗擋住發燙的臉頰!八惺裁疵?”
“土匪!
“。俊彼崎_小狗,望向左桀!斑@是名字……”
“是啊!
她又看看小狗。它的毛色是土黃色的,左眼下方剛好有一撮黑色,彎月形的毛,看起來真的很像“土匪”。
她噗哧一笑!靶⊥练耍醮我娒,請多多指教!
小狗拚命地搖起它那截短尾巴。
左桀一直看著許樹茵,眼神好溫柔,好寵愛。
她原本是很大方、很自然的女孩,卻被他瞧得心神不寧,一張臉不知道該往哪擱,索性塞進他的頸間!皠e一直看我,我會害羞!
“呵……”他親吻她的額!安荒芸矗悄芨擅?”
“什么都不行!彼哪樃鼱C了。
這個人,調戲都不用打草稿的,隨便一句話、一個笑就像麻藥一樣,讓人全身無力。
他太壞、太邪惡,她這只小白兔算誤入叢林了。
不過,她好愛他。
“啊——現在幾點?”她驚問,急忙看向自己手表。“十點半了?!”
“不是下午十兩點才上班,急什么?”
“我約室友十一點要去挑布,我得走了——”她坐起,又俯身在左桀臉頰親了一下,然后跟狗狗說:“小土匪,拜拜!”
左桀仍躺在床上,看著她沖進浴室,換上還沒干透的衣服,抓起包包就要離開。
“等等——”他喚住她,起身從衣桿上扯下一件外套,遞給她。“穿上。”
“嗯……”她甜甜地笑,將他寬大的外套穿上,又萬般難舍!白邍D……”
“嗯!
“下午見!
“嗯!
“你會下來嗎?”
“會。”
“一定喔!”
“再不走,我就把你壓回床上!彼麑⑺i進臂彎里,恐嚇她。
“好啦、好啦!”她趕緊揮揮手!罢娴淖吡!
“拜!彼谒缴下湎乱晃牵砷_手。
她已開門離去,左桀還一直望著她離去的方向。
是甜蜜,也是一種沉重的責任。
他的未來,他和她的未來,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