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噗哧一笑,“你是被虐狂?”
“我是啊!
那種關你屁事之類的話,她只敢趁對方酒醉的時候說,雖然四目相交時火花四射,但她張可栗也從來不敢主動攻擊。
她就是江湖人稱的“有氣無膽王”是也。
如果以動物來譬喻,向寧真是豹子,敢惹她就死定了,而她張可栗則是小貓一只,火大起來時伸出爪子揮幾下,然后就默默自己走掉。
雖然一公里外的小貓跟豹子看起來很像,但整個差很多。
“老實說,你沒被寧真排擠掉還真不容易!
“那是因為我沒威脅到她!辈还苜Y歷、作品,都是,“如果她覺得我是威脅,我的辦公桌可能會從十七樓一夜之間移到警衛室吧!
“哈哈哈。”
“張可栗,莊佑梅!”寧真一臉兇暴的說,“安、靜、點!
二度被警告,兩人不敢再說什么,就在這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一陣交談的聲音由遠而近——人來了。
瞬間,所有人的報紙、雜志、筆電、手機,全部消失在桌子上,取而代之的是“歡迎您”的真誠表情。
門被推開了。
他們熟悉的短胖老董走了進來,后面跟著一個年輕男人,所有人都非常識相的站起來熱烈鼓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我們歡迎您~
梅子哇的一聲,“可栗快看,好帥喔!
“我沒戴眼鏡啦!
“好像比高經理還帥欸。”
“高經理就是因為長得太好了,我們只顧著看他的臉,才會半個多月都沒發現他是草包,所以這次我們絕對不能被外表所迷惑!
張可栗一邊低聲跟梅子交談,一邊努力拍手。
不過看梅子興奮成那樣,是真的長得很優嗎?高經理已經長得一張可以上雜志的臉了,這新任大頭居然又更好看?可惡,她忘了戴眼鏡。
八百多度的近視要看清楚一個人的五官……算了,她放棄,眼鏡就在辦公桌上,下午再看仔細就好,當務之急是熱切的拍手。
“好好好,大家坐下,坐下!倍膛掷隙呛堑拈_口,“這位呢,是我們東仕集團創意部的新任經理,是我特地從紐約挖角回來的!
張可栗想,歐經理后哪一個不是挖角回來的。
“他雖然年紀尚輕,卻已經推過不少企畫,是非常有天分的一位年輕人。”
又來了。
“這次他同意放棄紐約的工作到臺灣來,我相信絕對能提高東仕的競爭力,當然,我也相信他絕對能讓創意部門的同仁們都發揮所長,做出最好的設計!
上兩次也是這樣講。
“大家一起拍手歡迎我們的部門經理,Eric Ju。”
用什么洋名啊,真是的。
心底雖如此嘀咕,張可栗還是鼓掌不落人后的用力拍拍拍。
短胖老董呵呵呵的笑了幾聲之后說,“現在請Eric跟大家說幾句話!
接下來是一陣調整麥克風高度傳出的雜音。
男人清了清嗓子,說了三個字,“大家好。”
張可栗卻呆住了。
當然不是因為“大家好”這么普通的三個字,而是男人的聲音好耳熟,非常的耳熟,可以說,相當的耳熟。
Eric Ju,該不會是朱天郡吧。
但他何時改叫Eric了,他沒有用英文名字的習慣啊,可是這個聲音……又姓朱……會不會是他那一串堂兄弟之一?
他們家的基因非常厲害,十幾個堂兄弟無論長相跟聲音都有七分像……所以,可能……
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可惡,為什么在這種時候她沒有戴眼鏡?
會議室的冷氣很充足,但張可栗卻覺得手心都是汗。
胸口很熱,手心很涼,頭皮發麻。
“我是華裔美籍,中文名字叫朱天郡。”
啊~啊啊~真的是朱天郡,是朱天郡~
完了完了,她毀了。
“我畢業于紐約設計學院,之前在風尚設計擔任創意經理,曾獲得瑞典家具人文設計銀獎,倫敦時尚銀獎,去年東京的辦公桌椅大展的首獎就是我領導的小組獲得的。”
張可栗心想,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她不能在他手下工作,她要辭職,她要告老還鄉,她要拋棄這個月薪六萬元的工作,她回頭拿了包包手機就跑路,立刻搬家換電話……
“這次很高興能到東仕集團工作,我相信也能跟各位同仁激蕩出更好的創意,做出視覺上賞心悅目,使用上也能確實舒緩疲憊的椅具跟床組,然后擴及到其他部分!
對,只要她立刻跑路,朱天郡就不能拿她怎么辦……
當初人生地不熟的美國她都跑得跟飛得一樣,更何況是土生土長的臺北,她熟到連下一個紅綠燈有幾公尺遠都知道,這么熟的地方當然是大跑特跑。
后門離她只有一公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朱天郡身上,她只要悄悄的滑下椅子,用蹲的姿勢爬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她只要悄悄的、慢慢的,往下滑……
張可栗只覺得全身一陣沒力,然后聽到砰的一聲,接著是梅子的尖叫,“可栗、可栗……”怎么人好好的會從椅子上掉下去?
張可栗仰倒在地毯上,覺得頭好暈,屁股好痛,瞇著眼睛想,會議室的燈……好閃……好亮……
朱天郡關上經理辦公室的門,半仰著坐在黑色的大皮椅上,半轉了個圈,又轉回來,深吸兩口氣,然后站起身,開始整理帶來的物品。
除了筆電外,沒什么重要的東西,只是一些他慣用的文具,以及他得過的設計獎座——他喜歡把這些東西放在辦公室中,隨時可以激勵自己,過去做得很好,未來要做得更好,他有才華,他有能力,現在是一流的設計師,將來,他會成為設計界的大師……
辦公室的主人完全沒開口,靜默的詭譎。
這兩年一直跟著他的貼身助手明易終于忍不住開口,“老大,你怎么了?”
朱天郡揚起眉。
“你這五分鐘都在整理那個筆筒耶!彼麤]說出口的是,那里面只有三枝筆。
朱天郡松開手,坐回椅子上,“幫我去倒杯咖啡!
“我五分鐘后回來!
一起工作兩年多了,他對這個老大十分了解,當他出現怪異行為時,提醒他,然后給他一點點時間獨處,很快的又會是一尾活龍。
明易離開后,朱天郡再次半仰躺在皮椅上思忖,世界真是小,小到我又遇到你了,張可栗。
你不是應該在倫敦嗎,怎么又回到臺北來了?
手上沒戒指,那個男人沒娶你,還是你又離婚了?
東仕的設計部很有名,設計師們比稿的壓力很大,你怎么受得了這么高壓力的環境?
還有,看到我居然想跑,是覺得愧疚,還是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我?
朱天郡覺得有點感慨,但又有點想笑,世界怎么會這么小,這么這么小,小到他繞過半個地球又遇見張可栗——他的初戀,他的妻子,然后,成為他前妻的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