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如意再度和華蘭芝來到皇宮時,惠貴妃顯得比上一次還要開心。
惠貴妃拉著華蘭芝神秘兮兮地說,皇帝已經恩準她坐在龍椅后的屏風后面為太子畫像。那屏風刻的九龍騰飛,其中一條龍的眼睛用寶石鑲嵌,因為年深日久有些損壞,恰好可以摘下來,就讓華蘭芝透過那個小洞悄悄觀察太子以作畫,為期十日。
華蘭芝略顯為難的說道:“有件事忘記告訴娘娘了,華家人作畫向來有個規矩,是不允許旁人站在旁邊看的,以免畫技外傳,會丟了祖宗留下的飯碗,所以……”
惠貴妃笑道:“你放心,那屏風兩側只會站著兩個小太監,到時候可以讓他們站到下面去,不看你就是了。每日上朝之前你便去,散朝之后你再離開,太子殿下肯定不會知道!
華蘭芝又道:“蘭芝作畫時還需要個助手幫忙準備畫具,所以如意也得跟蘭芝在一起!
“當然,都隨你,只要你能畫好這幅畫。要知道萬歲聽說我為太子精心準備這份禮物之后,也很好奇你最終會畫成什么樣子。之前你為我畫的那幅畫像,萬歲可是贊不絕口呢。”
“多謝娘娘提攜,蘭芝一定幸不辱命。”
東岳皇宮分為內三宮和外三宮。
惠貴妃將華蘭芝和華如意安排在內三宮的和鸞宮,單獨的兩間廂房,衣食起居一應有人照顧,安排得非常妥貼。
她們才剛住下,三皇子皇甫貞便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趕來看望,一見華蘭芝立刻眉開眼笑起來。
“貴妃娘娘說已安排好讓你們入宮,我沒想到你來得這么快。怎么樣,這里住得還習慣嗎?好像小了點,不如到我的清風殿,那里寬敞得多!
華如意冷眼旁觀,看出皇甫貞對華蘭芝如此親熱是別有意圖,既然華蘭芝自己也沒有推拒反感的意思,她還是不要站在旁邊惹人嫌,最好快點趁機離開。
然而她還來不及有所行動,皇甫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她,“對了,你認得青龍院,幫我去太子那里取一本名叫《素山集》的畫冊,是我昨日落在那里的!
華如意心中嘆氣,怎么皇家子弟都一個樣,隨便指個人就發號施令?宮中的宮女也不少,換個人去就不行嗎?但眼見皇甫貞的神色,她便明白他不過是想支開自己罷了。
唉,不想去青龍院,不想見太子,到底還是要去,還是要見。
她問了路,挪著步子,一步一蹭地走到青龍院門口,那值守的太監正是上一次好心和她聊天的小太監,又見到她,不禁笑道:“這回肯定不是太子爺讓你來拿東西的。怎么?你也入宮聽差了?”
“算是吧!比A如意苦笑道:“是三皇子派我來取一本《素山集》,說是昨天落在太子這邊,麻煩公公幫我拿一下好嗎?”
那太監笑道:“我只負責在門口聽差,是不能隨便入內院的。你說的《素山集》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你自己進去問了,不過太子殿下現在在忙……不知道有沒有空見你!
“那我就在堂下等候吧。”
小太監從院內叫來一名宮女,向對方說明她的來意后,接著使了個眼色,“她說要在堂下等候,你就帶她去等吧!
那小宮女古怪地低頭一笑,“好,你跟我來。”
華如意不明白他們是什么意思,怎么兩個人都笑得很奇怪,在堂下等候有什么不對嗎?
小宮女將她一直領到最后一進院子。只見兩名丫鬟手捧著水盆和毛巾,站在廊下,似是在等屋內的人。
那小宮女回頭對她一笑道:“你就在這里等吧,要等多久可就說不準了!
華如意納悶地又看向面前那兩名宮女,忽然從她們身后的房內傳來一陣女子的嬌啼,急促而尖利,似是興奮又似是痛苦。
她一下子全明白了,臉刷地一下就紅透。
原來太子在和人行房事……她卻成了聽壁角的人?墒撬糁捞诱凇懊Α钡氖沁@件事,寧可等在青龍院的大門外了。
以往在青樓,這種事情她自然聽過不少,但那是為了作畫,她眼中有色,心中無色,只以純凈之筆繪人間旖旎之事,所以畫出的感覺自然和市井春宮有所區別。
但現在,自己只是一個旁聽者,手足無措的站在這里,又偏偏屋內那名男子是她認得的太子爺,只要一聽到屋內有動靜,她眼前就浮現皇甫瑄的身影。
想象著那名神情幽冷的貴胄皇子,此時此刻正在和某位美女行人倫大欲……真不知道他那張總是凝重肅冷的臉會變成什么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倏然被人從里面打開,皇甫瑄只披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衫,披著頭發,連腰帶也沒系就出現在門口。
兩名宮女急忙端著盆子過去,皇甫瑄彎身洗手,忽然似是察覺到了什么,抬起眼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華如意,一下子皺起眉。
“你怎么在這里?”
華如意現在幾乎可以斷定,皇甫瑄認出自己靠的絕不是聲音,而是她這副與眾不同的身形。否則怎么她還沒有張口,就被他認出來了?
“我隨蘭芝入宮,遇上三皇子,他吩咐要我代他來拿一本《素山集》!彼M量讓自己顯得從容平靜。
皇甫瑄卻斜眼看了她一陣,轉而笑道:“在門口站了很久?”
她本想把話題扯開,可他這句話卻讓她好不容易褪去的潮紅一下子又沖上臉頰,只能將頭低得更深,含含糊糊應道:“也不過才剛來……不是很久。”
“進來。”他吩咐時已經轉身走回房內。
華如意僵在原地,她很不想在這個時候跟著他進那間屋子,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屋中剛剛激烈的場景,但太子有令又豈能不從,只好在心中寬慰道:華如意,你畫都敢畫,還有什么不敢看的?
邁步跟著他進入里面的廂房,只見一名風姿綽約的美女正坐在梳妝臺前梳妝,身上同樣穿著一件寬松的外衫,華如意只用眼睛瞥了一眼,便知道她的衣服內再無他物。
麗姬回身看著跟進來的華如意,困惑地皺眉!澳闶切聛淼模繒犷^嗎?”
華如意尷尬地看看皇甫瑄,而皇甫瑄已從桌邊拿起一木書。
華如意一見那書名正是《素山集》,連忙伸手要接,一面屈膝說道:“那……民……我即刻就把這本書送去給三皇子!
麗姬秀眉一挑!澳睦飦淼囊把绢^,這么沒規矩?在太子面前也不自稱奴婢,真該掌嘴!”
“她是華府的人,并非宮婢。”皇甫瑄此時才幫她解釋身份,卻沒有把書交給她,讓她走的意思,只對麗姬說道:“你先出去!
麗姬一愣,嬌憨地靠上來,才開口叫了聲殿下,皇甫瑄卻一下子沉了臉。
“行了,你該知道我最不喜歡聽你這樣說話,日后也最好閉上嘴巴。你剛剛一通亂叫,叫得我全沒了興致,還不知收斂些!
只見麗姬臉色慘變,華如意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兒去。她真沒想到皇甫瑄竟會當著自己的面,將如此私密的事滿不在乎地說出來,讓麗姬羞愧難當,衣服也沒穿好就捂著臉跑了出去。
“這本《素山集》中的畫,據說都是仿照素山道人的名畫而作?這樣一本偽作,也可賣上幾十兩銀子,那若是真跡……應該不下百兩吧?”
皇甫瑄倏地換了臉色和話題,讓華如意的腦袋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男人還真是比女人更容易翻臉啊,剛剛還可以在一張床上翻云覆雨,轉眼間卻視同陌路。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卻不小心嘆出了聲。
皇甫瑄蹙眉問道:“怎么?難道我說的不對?”
“哦,不是……”她趕快將自己的心思拉回來,打起精神響應道:“素山道人是出家人,他的畫多是戲作于山水之間,最終贈與朋友或是道友們,其實流通的畫作并不多。所以有人想出這個辦法,將他的畫作臨摹收集,做成這樣的小冊子,也可讓世間愛畫者都能一覽。因為做得辛苦,價格自然也就高了!
皇甫瑄倚著床欄坐下,信手翻了翻,“我對畫是外行。不過偽作終究是偽作,看這本畫集的人,最多也只能看個形,而未能得其神。你那日說何騰府上素山道人的畫是真跡?可當真?”
“確認無疑!彼灯乘谎郏鋈簧鹨粋念頭——現在的皇甫瑄唇紅齒白,眉目俊朗,又因為剛剛云雨巫山一番,所以眼角眉梢還有殘存的春意,原本頭發高束、看上去冷峻高潔的一個人,在將頭發散落之后竟變得如此瀟灑風流。這樣的一位美男子,也可以堪稱人間絕色了吧?
真可惜,剛剛她站在門外,若是站在門內,手邊能有紙筆,或許可以畫成一幅絕妙的春宮圖?
她盯著皇甫瑄看得發愣,皇甫瑄抬頭,就對上她這副癡傻呆愣的表情。
她好像神游太虛了?怎么明明是皺著眉,卻又在嘴角流出一絲笑意?這丫頭要說姿色,真是一點也談不上哪里可以贊美。比起剛剛被他罵走的麗姬,真是扔在路上都沒有人會多看她一眼。
不過這丫頭過分圓潤的那張臉上,一直有種固執的堅忍,讓他看過就印象深刻。
“拿去……”他將畫集遞過去,可她還在失神中。
他只好親自拉起她的手,將畫集塞到她懷里,“你就這樣在華府幫華蘭芝做事?會被人抱怨吧?”他促狹的打趣她,為了讓她盡快回神。
她果然震了一下,從他手中奪回自己的手,躬身說:“民女先告退了!
“等一下!彼蝗唤凶∷,神情驀地變得高深莫測。
華如意緊張又困惑地看著他,不明白太子爺又有什么新的指令。
皇甫瑄貼近她的臉看了半晌,低語一句,“很奇怪,我看得清你的臉,也看得清你的五官?”
“殿下又不是盲人,當然看得見……”她笑著響應到一半,也立刻察覺這件事詭異得驚人。
向來不辨他人容貌的太子殿下,居然能將她的面容記得一清二楚!這意味著什么?是她哪里招惹到太子,才讓他如此“印象深刻”?
而現在他只要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望著自己,她就緊張得手腳冰涼,呼吸急促,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還是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不知何時起,他的一只手托住她的臉,并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似是只為了將她更仔細地看清。
她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也不敢退后,更不敢出聲。
這室內還殘存著某種奇異的香氣,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顯得更加詭異。
“你可以走了。”毫無征兆地,他又倏然松開手,神情淡漠的下令。
華如意雙腿都軟了,差點沒坐到地上,趕緊扶著旁邊的墻壁撐住身體,又勉強行了禮后轉身出了房門。
一直快步走到青龍院的門口,那名小太監見她臉色不好地走出來,笑著問她,“怎樣?見到太子殿下了?”
“見到了!彼跉,用只有自己能聽清的音量低語,“但愿以后再也不要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