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縣是除了天子腳下掌管的都城外最繁榮的城鎮,有各式各樣、包羅萬象的商行在此崛起,是重要的經商之地。
而在這里,最出名的就是「三第一」了,首先是第一商行「日向堂」的總號就設在這,他們年輕俊美、出類拔萃的新任當家向允懷,是所有待嫁姑娘憧憬的「第一良人」,再來是以老字號聞名的「辛家酒館」千金辛柚羅,是「第一酒美人」,據說她不僅貌美,氣質更是出眾,只稍看那么一眼,就能使人像喝醉酒般的神魂顛倒。
可想而知,當日向堂和辛家酒館聯姻的消息傳出時,整個延平縣有多么的轟動萬分了。
但,事實上辛柚羅這「第一酒美人」的稱號可沒那么名正言順,剛滿十八歲的她雖生得粉雕玉琢、明艷動人,肌膚白里透紅十分美麗,但卻沒半點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反而有令人難以想象的充沛活力和……腳力,瞧這會兒一聽到仆人傳來的消息,她便忙不迭地拉高裙襬,朝前廳方向跑去。
途中她的貼身丫鬟雙兒看到了,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半晌才回神喊道:「小姐,別跑那么快,你會摔跤的……」
平日照料她的奶娘洪嬤嬤見她莽撞的行為也快暈了!肝业暮眯〗,我不是說了不能用跑的,這樣太粗野了……」
其他仆人見了,更甭說有多皺眉頭了,眾人心里無不打著斗大的問號。他們的小姐再一個月后就要嫁人了,還這么活潑好動怎么行呢?
辛柚羅聽不進勸告實在是因為她心里很急,非得立刻見到那個人不成。
終于,她跨入門坎,看到了-
「蓮恩姊!」
聽到辛柚羅熱情的聲音,一張清秀端麗的女性臉孔轉過頭來,但她卻一身男裝打扮,連一頭烏黑長發都像男人那般的用緞子束起來。
「柚羅,你怎么用跑的?我不是說了在廊上不能用跑的-」
嬌美的臉蛋閃過著急,辛柚羅匆匆截斷她的話,「蓮恩姊,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
她愣了一下。「什么事?」
辛柚羅從衣襟里取出一本書冊遞給她,很是別扭地問:「成親后,我真的……真的會跟向大哥做這種事嗎?」
辛蓮恩接過才翻了幾頁,清秀的臉蛋頓時都緋紅了。天!這春宮圖哪來的?「快說,誰給你看這個的?」
她哪敢說這是她從灶房摸來的,她看比她年紀小的小平子老偷懶不工作的在看這本書,問他是什么他都紅著臉不說,她只好偷摸來看,沒想到內容竟是洞房里會做的事,里頭畫了好多男女角兒脫光光又親又摸的圖,看了還真是羞死人了。
「反……反正那不重要啦。蓮恩姊,洞房之夜真的要做這種事嗎?」
辛蓮恩被問倒了,也跟著羞怯起來。「我沒有嫁過人,怎會知道……」
「我以為蓮恩姊什么都知道的!乖谛凌至_心里,大她四歲的堂姊辛蓮恩聰明絕頂、無所不知,因此成為她爹最得力的助手,時常穿著方便行事的男裝外出幫爹作帳、管理酒館。
被她這么贊美,辛蓮恩心里頗無言,好一會兒才開口,「幸好你是來問我,要是你問的是你娘或洪嬤嬤,她們肯定會白眼一翻厥過去?傊,在成親前,你娘自會告訴你這件事,你不用急。」說完,她安撫的拍了拍堂妹的肩,仔細瞧,她白皙的手背上有著被火紋傷的疤痕。
在她還小時,某年她家失火了,爹娘和仆人都死在那場大火里,只有她幸存活下,之后被她的大伯-也就是辛柚羅的父親收留,堂姊妹倆一起生活長大,感情甚好。
「可是,我很害怕……」
「這是每個姑娘家嫁人時必經的事,你別怕,就順其自然吧!挂瑯記]嫁人的辛蓮恩說這番話還真為難她,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
「可是我老覺得我對向大哥還少了什么,無法坦然自在的嫁給他,跟他有肌膚之親……」辛柚羅低下頭,說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話。
她的爹娘是一見鐘情,從小她就看著他們恩愛的模樣,自是對男女之愛有著憧憬,向大哥能力好,人品和相貌無可挑剔,但她并沒有想嫁給他的沖動,她想要的是驚心動魄的一種情感……唉,她也說不上來。
辛蓮恩聽她這么說,晶瑩的眸底似乎閃過一抹哀怨又一下不見,正色道:「等你跟向公子成親后,你自然會慢慢了解他、喜歡上他的。」
堂姊都這么說了,辛柚羅自是不敢多言,再說下去,她恐怕自己太不知足。
何況她很清楚,辛家與向家的聯姻是必要的,辛家酒館雖是老字號酒館,廣受皇上和貴族喜愛,但隨著新興的酒館、酒樓一家家崛起,相互競爭之下已不若以往風光,爹想重振辛家酒館的名聲,想釀出更美味的美酒,想在全國各地設下更多商號,而向家能夠給予金援以及各方面的協助,為了辛家,她不能不嫁。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埋怨的!顾犴樀狞c頭,和自己做了妥協-大部分姑娘家的婚姻都是爹娘做主的,她當然也一樣,不能任性。
辛蓮恩看堂妹那么明事理,雖心疼她,卻不禁也迸出微妒的目光,最后只是幽幽化為一句,「柚羅,向公子他是個文質彬彬又溫柔的人,他會好好待你的!
「嗯,我知道。」辛柚羅并沒發現堂姊溢滿愁色的眼神,一心只想結束這沉悶的對話,隨即轉移話題,「對了,蓮恩姊,今天店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嗎?」
她搖搖頭。怎么這丫頭前一刻還在擔心嫁人的事,現在又玩心大起了?
「今天我們店里沒什么事,倒是聽說狐君又出現了,他救了被綁架的慶王爺。據傳那位慶王爺幼時曾流落民間,吃過不少苦,對百姓有著體恤之心,常向皇上提出為民謀福利的政策,似乎因此擋到某些佞臣的財路,才會遭到報復!
辛柚羅聽得胡里胡涂的,她對狐君的印象僅停留在爹娘說他是個無惡不作的盜賊!负皇菑姳I嗎?怎么會去救慶王爺?」
辛蓮恩微笑,知道堂妹被養在深閨中,對坊間流傳的事并不清楚。「狐君是強盜沒錯,可據說他從不殺人還劫富濟貧、鏟奸除惡,所以又被百姓稱為「義盜」,連魚肉鄉民、曾搶奪民女為妾的曹縣令都被他搶過!
她聽得頭昏腦脹,更胡涂了。「可是我爹娘說狐君搶過日向堂的貨物……若說狐君是劫富濟貧、鏟奸除惡的義盜,為何要搶日向堂?難不成向大哥是壞人?」
這下辛蓮恩被問倒了!高@點我也很困惑,日向堂明明作風正派還設有義倉,做過不少善事,為何狐君要選日向堂做為目標下手……」是跟日向堂有私仇嗎?
也因如此,狐君的所作所為更受爭議了,受過他恩惠的百姓都認定他是義盜,質疑日向堂背地里肯定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而吃過他悶虧或站在日向堂那方的貴族富人,都認定狐君是作惡多端的盜賊,非除去不可。
辛柚羅被養在深閨,在她單純的世界里,人只有分好人跟壞人,哪還有灰色地帶、分什么立場!覆还芎遣皇橇x盜,我都覺得當強盜就是不對的,想幫助百姓,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掙錢呢?」
辛蓮恩聽她說得慷慨激昂,無奈地笑了。這丫頭真的好單純,她以為每個人打一出生就跟她一樣,過得富庶又無憂無慮嗎?
因為這話題沒有結論,她改提起新來掌柜發生的趣事,辛柚羅聽得小臉燦亮纏著她多講些,堂姊妹倆有說有笑,還吩咐丫鬟送來茶水點心,讓她們盡情的聊。
她們當然要多聊一點了,待辛柚羅出嫁后,就不能再像這樣一塊聊天了。
今天,是辛柚羅出嫁的日子,一早太陽就高高掛著,喜氣洋洋的。
她磕頭告別了最疼愛她的爹娘,拜別了堂姊,披著大紅嫁衣坐上了花轎,隨向允懷的迎親隊伍一路往向府方向前進。
花轎內,辛柚羅努力想要端正坐好,但鳳冠壓得她頸子好酸,連帶著挺直的背也酸了,讓她好想拿下鳳冠揉揉頸;身上穿的這件嫁衣也編織得太密厚,讓她都流汗了,真想拉開前方的紅布幔透點風進來。
可是,她得遵循禮儀,什么都不能做。
嫁入向家后,她要遵守的繁文縟節更多,爹娘千萬叮嚀,要她得收斂愛玩的性子,做好向家媳婦的本分……
唉,她開始想家了,好想念被爹娘捏著鼻子笑罵她淘氣,好想和蓮恩姊聊酒館里好玩的事,也好想被仆人們追著,聽著要她不能做這個、做那個的嘮叨聲。
現在她只慶幸,還有洪嬤嬤和雙兒隨她陪嫁到向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