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筠!”
床上的人兒一有動靜,坐在床邊的江書硯立刻緊張地湊上前,柔聲詢問:“你不要緊吧?”
方才她在花園里暈過去,幾乎把他給嚇?biāo)懒,他一路抱著她沖回房里,飛快請來大夫,確定沒有大礙后,這才稍微放心。
“夫君……”宛筠睜開眼看到他,下意識地露出笑容。
但僅僅一瞬間,那甜美的笑容便有如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失無蹤。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他的無情、他的薄幸、他的喜新厭舊。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宛筠轉(zhuǎn)身背向他,不愿再瞧他一眼,也不愿讓他看見她克制不住滾落的淚水。
“宛筠!”江書硯不理會她的抗拒,坐上床緣,從背后緊緊抱住她!澳阋詾槲液眠^嗎?這陣子我也受夠了,如果不是為了——”
江書硯頓了頓,無奈地嘆息。
“很多事不像你眼前所看到的,請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只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
說完,他又緊緊的抱住她,在她發(fā)上親吻后,才下床離開。
聽到房門開啟又關(guān)上的聲音,宛筠轉(zhuǎn)身偷觀后方,確定他真的離開了,這才爬起來望著門口發(fā)愣。
方才他說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只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只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他方才說的話,在她耳邊重復(fù)迥晌著,像一只大手,不斷撩撥她顫動的心弦。
“噢,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宛筠不想再受他影響,被他的一言一語牽動情緒,但她無法克制心底涌現(xiàn)的情緒,氣惱地掩耳大叫。
她不要愛他!
她不要再愛他了!
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了!
“江大哥。咳咳!”
云雪眉柔柔弱弱地走向等在花園中的江書硯,接近他時還故意低頭咳了幾聲,希望能引起他的關(guān)心。
但江書硯只一徑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對她的“病弱”視而不見。
云雪眉憤憤地咬了咬唇,索性不再演戲,昂頭快步走到他身旁。
“江大哥,你找我來有什么事嗎?”
她其實并不想問起,因為她已經(jīng)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緊繃氣氛,彌漫在他們四周……他找她出來絕非好事,她感覺得出來。
“云妹!苯瓡庌D(zhuǎn)身面對她,神情依然溫和,但過去幾天疼寵她、憐惜她的眼神已經(jīng)不見了。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說來實在是我不好!”江書硯搖頭嘆息!拔冶緛硪詾榭梢匀⒛氵M門,同宛筠三人一同快樂地過日子,但是……宛筠怎么也不肯讓你進門,而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很在意她,所以——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與你成婚了,請你離開狀元府去尋找自己的歸宿吧,我不想再繼續(xù)傷害宛筠的心了。”
“江大哥!你在說什么呢?”云雪眉一聽,臉色難看至極,但還是勉強擠出笑容道:“姊姊現(xiàn)下不肯同意,江大哥費心多勸勸她就是了,何必趕我出府呢?”
“我不是要趕你,而是不忍見你為我虛耗青春。宛筠何時才會同意,誰又知道呢?要是她一輩子都不同意,難道你也要為我耗上一輩子嗎?”
江書硯心疼地道。
“我愿意呀——”
“但我不忍!”江書硯加大音量強調(diào)。
“現(xiàn)下的我,沒信心能給你幸福,既然不能給你承諾,那么只有放開你。請你離開這里吧,無論你將來歸依何處,我都會給你最大的祝福!
“江大哥,我不要……我不要!”云雪眉嚶嚶啜泣,哭得好傷心。
努力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就快成為他的妻子了,但只差那么一步……只差那么一步而已,他卻在這關(guān)頭放棄了!她不甘心!
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很抱歉,但是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說完,江書硯徑自轉(zhuǎn)身離去,對于她的傷心、她的眼淚,絲毫不在意。
云雪眉見他無情的轉(zhuǎn)身離去,哭得更傷心了。
無論她怎么努力,他就是放不下宛筠那個女人!那滿族女子粗野嬌蠻,究竟有什么好?
她好恨!
好恨、好恨!
好恨……你為什么要與我搶我愛的男人呢?
你為什么要活在這世上呢?
如果你不在說好了!如果你不在,江大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云雪眉的指甲拈進掌心里,露出一抹陰惻的笑容。
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春風(fēng)徐徐的午后,宛筠在房里午憩。
紋珠到廚房去張羅她下午的點心,其它婢女也各自去忙了,午后的寢房,比夜里還要安靜,也鮮少有人過來走動,因為怕吵醒午憩的宛筠。
隨著微風(fēng)吹動樹葉的窸窣聲,一道纖細(xì)身影,靜悄悄地穿過花園,推門步入宛筠房里。
那人趁著被人發(fā)現(xiàn)前,飛快關(guān)上門,然后轉(zhuǎn)身朝內(nèi)室走去。
床炕上,宛筠背對著門口熟睡著,而這正是個大好的機會!
來者從衣袖里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悄悄靠近床炕,瞬間,這人眼中浮現(xiàn)強烈的殺氣,猛然舉高利刀往宛筠的要害一刺——可是床上的人居然隨即跳開!
“你——”來者嚇了一跳,雙眼瞪得極大,更令她驚駭?shù)氖恰采系娜烁静皇峭痼,而是她沒見過的一名陌生女子。
“你、你是誰?!”
原本想刺殺宛筠的人——也就是云雪眉,搗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假宛筠”。
“當(dāng)然是被請來當(dāng)釣餌的人!
隨著熟悉的話聲傳來,原本以為無人的房內(nèi),竟然陸陸續(xù)續(xù)冒出三四個人來。
原來他們早已躲在簾幕后、床底下等隱藏之處,等著她自投羅網(wǎng)。
而領(lǐng)頭之人,不是別人,就是云雪眉怎么想也想不到的——江書硯。
他牽著宛筠的手,從簾幕后走出來。
“你們——”云雪眉顫抖的手指著他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很驚訝吧?但是我會在這里抓到你,可是一點都不驚訝!
江書硯沉聲說道,望著她的眼神如冰霜般冷硬,毫無半分柔情。
云雪眉倏然明白了。
“你——你是存心的!你故意設(shè)計陷害我,假裝對我好,說要娶我進門,但被宛筠阻止,好引誘我來殺她,引我入甕!”她氣憤地大叫。
“說陷害太過分了,我只是設(shè)計讓你現(xiàn)出原形而已!苯瓡幫,難掩心痛。
“為什么?云妹,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親妹子,你怎么忍心傷害我的妻子呢?還有我那無辜可憐的孩子,還來不及見到天日,也被你奪去性命……”
江書硯想到自己誤信奸人、引狼入室反倒害了自己妻兒,懊悔得眼眶都紅了。
“你在說什么我不懂,方才我只是被嫉妒蒙敝了心眼,才會一時胡涂,不過反正宛筠格格也沒受傷,不是嗎?至于其它的事,我什么都沒做!
云雪眉狡膾地把自己犯下的惡行撇得一干二凈。
“是嗎?”江書硯冷冷一笑,揚聲喚人:
“來人,把人帶進來!
“是!痹缫言谕忸^等候的下人,連忙把人帶進去。
云雪眉一見到那人,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你認(rèn)得他是誰嗎?”江書硯指著被帶進來的人,直盯著她問。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云雪眉慌亂搖頭,徹底否認(rèn)。
“欽!姑娘,我們明明見過,你怎么說沒見過呢?”那名男子不平地嚷道。
“我在城郊開藥鋪,前陣子你來問藥方,說你表妹讓惡人玷污有孕要打胎,我才讓你抓藥,怎么會說不認(rèn)得呢?”
因為她長得美,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你還有什么話說?”他早懷疑她暗下毒手傷害宛筠,只是苦無證據(jù),他堅信那帖下胎藥一定是京城內(nèi)開出的,所以一直暗中派人四處探問,最后終于在城郊找到這名開藥鋪的藥師。
“你胡說!我根本沒去過西郊,更沒抓過什么藥,你別血口噴人!”云雪眉驚恐地猛搖頭,拒絕承認(rèn)自己與這名男子接觸過。
江書硯冷眸一閃,好整以暇地問:“他剛才只說他在城郊開藥鋪,你怎么會知道是在西郊呢?”
“。∥摇摇痹蒲┟颊麄人都呆傻了,完全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最后竟是自己露了餡。
“云妹,你太令我失望了!為了自己的私情,你連無辜的胎兒與孕婦都可以傷害,如今還想下手刺殺宛筠。虧我還當(dāng)你是親妹子,而你卻如此歹毒地傷害他們,我對你真是失望透頂!”
“我……”云雪眉先是面露羞愧,后來索性翻臉怒聲道:“誰讓你那樣待我?明知道我對你一片真心,卻口口聲聲喊我妹子,最后還娶了一名驕縱頑劣的滿人格格、甚至愛上她!我從小就冀盼著嫁給你哪,我的恨、我的不甘,你懂嗎?”
她悲從中來,撫面痛哭。
江書硯默默瞧著她,并無同情之意。
“或許我是不懂你的感情,但至少我知道不能傷害別人。宛筠有時是任性貪玩了些,但她從來不會故意去傷害誰,她是很善良的女孩,這也是我最愛她之處。”
“夫君……”宛筠羞紅著臉,不敢置信地瞧著他。
這是她頭一回聽見他親口說出喜愛她,驚喜得好像檢到什么人間至寶。
江書硯也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瞧她,便不自在地別開頭。
云雪眉望著前方,茫然失措,仿佛墜入了無邊地獄。
她所愛的男人,最終還是沒能得到,而她下藥讓宛筠流胎,還企圖刺殺她,罪名鐵定極為重大。
想到自己的后半輩子,只能在牢里度過……不!
她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與其坐一輩子牢,不如自我了結(jié),她要用自己的血,詛咒他們一輩子——“我詛咒你們沒有好下場!”她尖叫著舉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快欄住她!”
不等江書硯吩咐,旁邊的幾名壯丁已經(jīng)撲上前搶下刀子,制伏了意圖自盡的云雪眉。
“為什么要阻攔我?我不想活了啊!我要以我的性命為咒,詛咒你們,詛咒你和宛筠不得善終,絕子絕孫——”
“夠了,把她送到衙府去吧!”
江書硯聽不下去了,別開頭,要人把她帶走。
她變得太可怕了,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單純可愛的女孩了。
云雪眉被押走后,其余的人也相繼退去,最后房里只剩下他們夫婦倆。
江書硯關(guān)心地上前攬住宛筠的肩,柔聲問道:
“宛筠,你身子好多了吧?”
“嗯,我不要緊了!
宛筠抬頭望著他,認(rèn)真地問:“方才你說的是真的?你是故意假裝和她親近,好親手揭穿她的謊言?”
“是的!苯瓡廃c點頭。
“可是那時候你明明不相信我,為什么又——”
“我沒有不相信你!”江書硯連忙澄清。
“那時候我就相信你了,因為沒人會笨到想打胎,卻一次吃下那么多味下胎藥。所以我認(rèn)定這藥方不是你自己抓的,而是有人偷偷放進你的食物里,想害你小產(chǎn)甚至丟掉性命。如果是住在府里的人,想在膳食里下毒害你并不困難!彼治龅馈
“所以那時你就懷疑是云雪眉了?”
“嗯,只是那時苦無證據(jù),所以我按兵不動,最后終于想出了引君入一甕之計。故意冷落你親近她,還在府里放出風(fēng)聲要娶她當(dāng)二房,她果真相信,還故意與你以姊妹相稱。所以到后來我告訴她,為了你不能娶她時,就知道她會對你行兇!
“唉,她也是真心愛你呀!”宛筠也深愛著他,所以可以體會那種痛苦。
“她喜歡我,我卻無法回報她的感情,這點我很過意不去。但她傷害了你,還害死我們的孩子,我一無法原諒她!”
想起她那陣子所受的折磨,還有夭折的孩子,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別再想了!蓖痼奚锨皳ё∷难崧暟参康。
“真的對不住!這陣子讓你受苦了。故意冷落你、對你不聞不問,我心里比什么都難受!
前些日子他不能睡在她身旁,幾乎沒有一夜好眠。
“都過去了!蓖痼拊俅握f道,露出甜甜的笑容。
“現(xiàn)在風(fēng)雪都過去了,你瞧,春天也已經(jīng)到了,咱們以后要開開心心,快快活活地過每一天,你說是不?”
江書硯順著宛筠的手指望向窗外,這才發(fā)現(xiàn)滿園的枯枝,不知何時已被盎然的綠意取代,茂密的綠葉與嬌美的花朵,讓被冰雪冰封的花園再度透出生機,幾只粉白嫩黃的蝶兒在花叢中翩翩飛舞,讓他瞧了頓時感動不已。
“春天到了!”他忍不住贊嘆道。
“是啊,春天真的到了呢!”
宛筠拉著他的手走到窗前賞景,夫妻倆就這么相擁望著滿園的紅花綠葉,說笑談心。
一對蝶兒在他們眼前來回飛舞著,仿佛在模仿他們的親密似的,教宛筠瞧得羞紅了臉。
江書硯被她那比花還要嬌艷的臉蛋吸引,癡迷地捧起她的臉,印下深情之吻。
他的愛妻呀!這是圣上所賜的美好姻緣,卻是原本被他嫌棄至極的。
下回進宮,要記得當(dāng)面拜謝圣上……他迷迷糊糊的思緒,在她主動踏起腳尖送上柔軟的唇時,給完全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