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里還有課,楊山不敢耽擱兒子讀書,稍稍說了幾句就帶著兩個女兒去了燒雞鋪子。
楊志見父親和妹妹過來,自然歡喜至極。而吳掌柜許是見楊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也收了輕視之心,難得大方的放了楊志一個時辰的假,一家四口直接找了個館子,一人要了一大碗羊肉泡嫫,邊吃邊閑話。
這家鋪子的鍋盔同小鍋蓋一般大小,烤得里外焦黃酥香,扔進裝了羊肉湯的粗瓷大碗里,浸泡的又軟又糯,一口咬下去,面香連同肉香把舌頭包裹在其中,那種美味簡直不能用語言表述。
楊柳兒吃得搖頭晃腦,極力放開肚皮也才吃下一半,望著剩下的鍋盔和羊湯遺憾的苦了臉。
楊家眾人看得好笑,楊志馬上就二十歲了,正是能吃的時候,吳掌柜生性吝嗇,鋪子里的伙食也沒什么油水,這會見得小妹如此模樣就伸手端過那半碗剩湯剩餅,幾口吃了下去。
農(nóng)家人糧食矜貴,同吃一碗飯再正常不過,哪里有什么嫌棄之類的顧慮,但讓兄長撿自己的剩飯,楊柳兒還是忍不住臉紅,末了看見姊姊把她面前的小半碗也推了過去,心里這才好過一些。
一家人吃了飯、說了話,正要起身付錢的時候,不想鋪子外邊卻有人一邊驚喜喊著,一邊跑了進來,“哎呀,老三,你們一家怎么在這里?”
就見楊老二穿了一件黑乎乎的對襟衫子,笑嘻嘻湊到桌子跟前,也不用侄兒侄女們禮讓,直接就坐了下來,好似沒有看見桌上那幾個電碗一般,又道:“正巧我也沒吃飯呢,陪你們吃一口吧!
本來飯館伙計正彎腰拾掇桌子,聽到這話,望向楊家眾人顯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楊山掃了一眼鋪子里的其余客人,到底不好給自家兄弟沒臉,只得對那伙計道:“再上一份,算我們帳上!”
楊老二一聽這話,立刻又道:“記得羊肉添雙份,鍋盔挑大的!
那伙計又掃了楊山一眼,見他點頭,這才下去了。
伙計手腳很是利落,不一會,羊湯和鍋盔就端了上來,楊山不耐煩跟這個自小就油滑精乖的二哥打交道,借口家里還有活計就結(jié)帳走掉了。
楊老二哪里肯放過他,但桌上的羊肉湯散著香氣,對他多日未沾油水的肚子實在太有吸引力了,他三兩步追到門口,見兄弟一家上了驢車走遠了,就悻悻的回了鋪子,一邊大口吃喝一邊轉(zhuǎn)著眼珠子琢磨。
老三一家什么時候發(fā)財了不成?居然連驢車都坐上了,十五文一碗的羊肉泡膜也能一買就是四碗,都是楊家人,可沒有一家吃獨食的道理。過幾日他定要好好上門去探探根底,絕對不能像上次那般,拿著汽水方子白歡喜一場。
想起上次碎掉的發(fā)財夢,楊老二越發(fā)用力的嚼著嘴里的羊肉,大有把兩個可惡的侄女咬死的心思……
楊家的驢車到了燒雞鋪子前,楊志就跳了下去,末了想起方才之事就囑咐父親,“阿爹,家里有事就讓人來喊我。”
楊山知道大兒子擔憂什么,點了點頭,安慰大兒子,“放心,早就分家了!
楊柳兒也是伸出小腦袋,笑嘻嘻應道:“大哥放心,家里還有我和阿姊呢。”
楊志寵溺的拍拍她,笑道:“好,小妹看好家,下次大哥回去給你帶只燒雞!
一家人就此分別,楊山趕著驢車,一路輕快回了柳樹溝。家家戶戶吃完午飯,蹲在樹蔭下閑話的婆娘漢子都圍上來看個新鮮。
楊山也不多話,誰問到頭上才應一句,“志哥兒漲了工錢,誠哥兒也吃了官糧,生怕田里忙不過來,就張羅著買個牲口給我?guī)桶咽帧!?br />
村人聽了,不管是否相信,自然都是稱贊楊志和楊誠孝順,倒是楊柳兒盤算著,自家以后偶爾添置些物件,還有大哥下聘娶親、姊姊的嫁妝,這些都瞞不過明眼人,總要再想個好借口才行,不過眼前還能瞞得過去,這事就留到以后再想辦法吧。
楊柳兒一家人在村人的羨慕眼光里回了窯洞一事暫且不提,這邊連君軒這一日做何事都是心不在焉,臉色黑得是烏云繚繞,楊誠看得很是疑惑,待晚飯后拉著他散步閑話,就問道:“師弟,家中可是有何為難之事?”
連君軒搖頭,兩道墨眉卻依舊緊皺,手里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身旁的花木,隨口應道:“家里倒是無事,就是閑極無趣!
楊誠聽了卻是哭笑不得。
連君軒進書院時不知同先生有過什么協(xié)議,十日里有三日在書院就算是勤奮了,其余幾日不知跑哪里去逍遙自在,看得一眾同窗都是眼紅不已,先前也有人同先生提起此事,但幾次考校下來,無論詩文還是策論,連君軒都是獨占鰲頭,眾人也就識趣的乖乖閉了嘴。
如今這逍遙公子居然嚷著無趣,若是被日日拘在書院里的學子們聽了,怕是又要氣得捶胸頓足了。
這般想著,他就開口勸道:“暫時先忍一忍,過兩日就是休沐了,我家小妹說要做一種好吃的煎餃給咱們解饞呢!
“真的?她真這么說?”連君軒一聽這話,就像突然得了雨水滋潤的小草,立時抬了頭,眼里的熱烈喜意灼得楊誠有些發(fā)愣。
楊誠下意識就點頭道:“是啊,就是中午時候說的,還問你喜歡什么餡呢。”
聞言,連君軒手里折扇“唰”的一聲展開,興奮的搖了又搖,末了催促道:“既然休沐日要回家,那師兄還不趕緊把先生交代的兩篇策論做了。若是耽擱了功夫,先生怕是不能放人!
楊誠不由苦笑,那策論題目出的極刁鉆,怎么可能說寫就寫?不過眼見師弟已經(jīng)卷起袖子幫忙磨墨,他也只好動起腦筋,打起草稿了……
陳二舅這幾日實在有些吃睡不香,外甥女那個蓄水窖總是在自己腦子里浮現(xiàn)。以他一個泥水匠的多年經(jīng)驗來說,他怎會不知道這東西絕對是條財路?但是他一個做舅舅的怎好搶外甥女的東西,更何況那個能把青磚縫隙封的嚴實的古怪汁水,他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也許是什么矜貴東西呢。
這些事情郁結(jié)在心里,他就是做活都有些心不在焉,陳大舅發(fā)現(xiàn)了,還以為弟弟身子不舒坦,偏他也不會說什么關心的話,只能多幫忙分擔些活計。
這一日,柳樹溝有人來村里走動,捎信說要陳二舅得空去楊家一趟。陳二舅的媳婦聽了,還偷偷抱怨幾句,雖說地里的玉米都拔完草了,但多少總有些別的活計,跑一趟柳樹溝就要浪費大半日的功夫,怎么看都是麻煩。
陳二舅隱隱覺得有好事,也來不及解釋,匆匆就跑去楊家了。
楊山如今除了照料家里的田地,隔三差五就上趟山,別的都不再操心。反正兒子出息,女兒也懂事,他做了甩手掌柜也是提前享了兒女福氣,更別說最近還有另外一件事占了他的心思……所以陳二舅一進家門,說了幾句閑話就照舊扛了鋤頭去田里了。
倒是楊柳兒笑嘻嘻的搬出一罐樹汁對陳二舅道:“二舅,先前家里建的那個蓄水窖很好用,我琢磨著把這活計交給你跟大舅,以后也能漱家里添個進項!
一聽這話,陳二舅喜得差點跳起來,但好在還記得自己是長輩,紅著臉搓著手,勉強推拒道:“柳丫頭,這蓄水窖是你琢磨出來的,我……”
“哎呀,二舅你就別推辭了。”楊柳兒不在意的擺擺手,笑道:“你和大舅本來就是做泥水活的,這個法子交給你們正剛好。我一個女兒家,還能出去給人家建水窖不成?原本上次就該把這事說清楚,但這添磚縫的東西是連少爺找到的,我需要征求他的同意,這才耽擱了!
陳二舅聽外甥女說的不像假話,終于放了心,想了一想就道:“這東西怕是不容易得吧?”
楊柳兒點頭,有些為難道:“這東西是一種怪樹的樹汁,得來很不容易。這樣吧,以后我給二舅提供這樹汁,每月六壇,若是省著用,一壇也夠建一個蓄水窖了。每壇我收一兩銀子的辛苦錢,至于二舅賣給建水窖的人家多少銀錢,我就不管了。二舅覺得如何?”
“好,這是應該的!标惗诉@會也恢復了精明,心里飛快盤算著。
但凡建水窖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他也不多要,五兩銀子一個水窖,樹汁一兩銀子,青磚、陶管之類也是一兩銀子,自家兄弟和兒子、侄兒一同出力,凈賺就是三兩銀子,一個月就算只接五六個活計,那也能賺個十五兩。
十五兩啊!
整個陳家做工的五個壯勞力,每月也不過才三兩多銀子的進項,如今一下子就翻了五六翻,實在是天上掉了餡餅了。
楊柳兒并不覺得把樹汁賣給二舅有什么好臉紅,畢竟她和父親上山一趟也是不容易。不說疲憊,還要時刻防備毒蛇猛獸,更何況割樹汁實在太浪費時間和體力,一上午也只能得兩壇。
不論哪個時空,時間這東西都是最矜貴的,她一兩銀子一壇,真就是辛苦錢,半點也沒有占便宜。
楊杏兒本來端著茶水走到門口,聽到里面小妹和二舅說的熱烈,遲疑了那么一瞬,就轉(zhuǎn)身回房,拿了針線筐去門口縫衣衫了。
小妹是越來越有主意了,不過她也不準備攔著,若沒有小妹張羅,自家絕對不會有如今的好日子過,有那個胡思亂想的功夫,還不如守門看著點外人,省得誰鉆進來聽了去,傳出小妹什么閑話來。
陳二舅同外甥女仔細說了好半晌,才抱著兩壇樹汁興沖沖的回家。
他是盤算好了,明日自家就要把水窖建起來,到時候蓄滿水讓村人過來看看熱鬧,生意自然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