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樓二樓的廂房往下看,只見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沒什么特別,可是對某人來說,就是可以看著看著便入迷,然后開始跟炭筆和小冊子奮戰。
云靳的目光不自覺從街上轉向蘇映寧,怎么會有這樣的姑娘?無論外面發生什么事,完全影響不了她,她徑自待在自個兒的風景中,如此的恬靜、美好,一改她平日的花樣百出、熱鬧逗趣。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面貌的她,都一樣令人心動。
云靳抖了一下,這太可笑了,他怎么會覺得心動?他怎么可能看上她?都是蘇明澤的錯,老是跟他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害他的心思難免受到影響,越看蘇映寧越覺得動人,只要不看她,他自然不會胡思亂想。
念頭一轉,云靳連忙將目光收回來,轉向街道,可是沒一會兒,他又失魂的望著她。
他不曾見過像她這樣的姑娘,身上的衣著連敬國公府的丫鬟都不如,置身人群中,很難注意到她生得清麗脫俗,不過,很可能就是這樣的低調樸素,燕陽的權貴子弟才沒有盯上她。
「若是在這兒太無趣,你可以離開,用不著一直盯著我!固K映寧懊惱的放下炭筆。
都是三哥哥的錯,跟她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害她總會下意識留意云靳的一舉一動,沒想到他真的很喜歡盯著她看。她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他,他愛看就看,可她就是甩不掉那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她對美男子的免疫力真的太差了。
偷看被人家逮個正著應該要覺得很丟臉,可是這一瞬間,云靳感覺到的是開心,「你如何知道我一直盯著你?」
蘇映寧賞他一個白眼,「我又不是死人!
「可是,你不是很忙嗎?」云靳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冊子。
「很忙就沒有感覺嗎?」蘇映寧發現手心在流汗,差點反應不過來,不過,為何她有一種很心虛的感覺?
他的目光可以燒柴了,若她完全沒有感覺,不就等于死人嗎?是啊,她應該很理直氣壯的。
云靳笑了,笑得很歡快,笑得蘇映寧兩眼都要發直了,美男子有心撩人,常人也招架不住……不行,她得撐著點,千萬別教他小瞧了。
「你笑什么……」蘇映寧突然身子一僵,這不是跟三哥哥的反應一模一樣?
「子昱總是勸我多笑,說這樣我看起來會比較容易親近!
「子昱就是那位很有眼光的公子嗎?」她寧可他不要太容易親近,這會讓她很有「壓力」。
「你還記得他!乖平谋砬樗查g變得難看,她見過梁子昱不過一、兩次,竟然就記住了。
「他說我很好,我如何會忘記?不過,為何他沒有跟著回京?」蘇映寧很慶幸自個兒成功轉移了話題,瞧他,立即變了臉色,充滿攻擊性,教人想閃遠一點,這樣她就不會胡思亂想,也不會再鬧心了。
「離開前染上風寒,只好在燕陽養好身子再回京!
「你放心將他一個人丟在燕陽?」
「為何不放心?」
「他看起來很需要照顧的樣子!
云靳感覺到一股酸意在胸口散開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她就可以看出梁子昱身子不好,她看得未免也太仔細了吧。
「他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家照顧!
「他的臉色看起來比常人蒼白,身子骨應該不好吧!
「你看得可真是清楚!
蘇映寧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他是喉嚨里鯁到東西了嗎,怎么說起話來怪聲怪氣的?「你忘了我是大夫嗎?身子好不好,我多少可以看出幾分,但若是想確定他的身子述況,還得細細把脈,問診!
「我還真忘了你是大夫!乖平y得出現一絲尷尬之色。
蘇映寧輕哼一聲,「在你看來,我只怕不夠格當大夫,你當然忘了我是大夫!
「相較于醫術,你的丹青更令人驚艷……對了,子昱一直很好奇他是紫衣公子還是黑衣公子?」消除尷尬最好的方式就是轉移話題。
蘇映寧驚愕的瞪大眼睛,半晌,腦子里面某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全通了,難怪第一次見到云靳時她會覺得他面善,因為他們的初相遇是在五年前,而他還奉獻美貌成了流先生畫冊的白衣公子。
「為何不回?」云靳歡喜得唇角上揚,她吃癟的樣子真是可愛。
「我已經忘了!固K映寧覺得還是不要說實話,他可是其中一分子,她可不希望這把火從紫衣和黑衣公子一路燒到白衣公子。
「你怎么會忘了呢?你靠我們賺了不少銀子吧!
「你真愛說笑,一本畫冊能賣多少銀子,就是畫一輩子,也比不上你一出手就是五千兩。」蘇映寧討好的看著他。
自從她以鳶尾公子的身分賣岀畫作,她就懊悔不已,不應該畫寫真集,留下一個把柄,果然,這家伙若是老拿這件事跟她過不去,她豈不是一輩子被他踩在腳底下?
見狀,云靳完全忘了當時有多惱,只覺得好笑,「你怎能想出這種方式掙銀子?」
「當你想掙銀子,自然會從自己擅長的事物尋找路子!
「我又不是不擅丹青,但我絕對不會用你的方式掙銀子!
蘇映寧撇了撇嘴,不服氣的道:「你的丹青若能比得上我,你為何不自個兒畫長春節的壽禮?」這個時代的人,只要家庭經濟供應得起,哪一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這些只是用來裝門面,不是用來掙銀子。
云靳又嘗到噎住的滋味了。
「爺,時候不早了,應該送蘇姑娘回去了!冠w英不是好心給主子解圍,而是看見成影出現在對街。
成影在他們回京的半路奉命調查朱傾兒的來歷,如今回來了,可見得已經查清楚,而此事顯然關系到容妃,主子必然急著知道消息。
蘇映寧微微擾起肩,趙英這個人不出聲,絕對會忘了他的存在,跟她的壁花丫鬟朱傾兒差不多,換言之,若非逼不得已,他不會開口說一句話,所以,她自動自發趕緊收拾東西帶著朱傾兒走人。
云靳見狀,滿心歡喜,他喜歡這種不用開口她就心領神會知道要做什么的感覺。
他連忙跟上去,親自護送她回去。
「朱傾兒的底細應該沒有問題,朱家因為朱老爹日初染了風寒,不得不向熊霸借了五十兩銀子,熊霸確實可以拿朱傾兒抵債,而熊霸這個人也經常期限不到就上門搶人,他是鹽城一惡,當官的不敢招若他,老百姓更別說了,只能由著他搶人,據說鹽城墮入青樓的姑娘都是經過他的手,不過,朱傾兒居住的石家村卻很古怪!钩捎暗恼{查向來巨細靡遺,因此總是能看見人家沒有察覺到的細節。
「如何古怪?」雖然云靳要成影調查朱傾兒的底細,但期待不大,若是朱傾兒是容妃的人,容妃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綻教人察覺。
「石家村之所以喚為石家村,是因為這兒的村民從石姓為主,可是如今的石家村,姓石的只有三家,而且都是后來遷入的!
云靳饒富興味的挑起眉,「即便是姓石,也不是原來石家村的人?」
成影點了點頭,「石家村應該全是外來的人不過,并非近一、二十年比現在此,而是從前朝就陸陸續續在此生根,村民賴以維生的活兒很多,有種田的,有打獵的,有在車馬行干活的,有跟著商隊前往北夏做買賣的……各式各樣,這有違常理,通常一個村落的營生都很相近,少有差異如此之大。」
云靳目光一沉,前朝……容妃嗎?不,若是近一、二十年前,容妃確實有這樣謀劃的可能和能力,可是從前朝就開始……寧親王?
「爺應該想到了,這個石家村只怕從寧親王就開始布局,寧親王死了之后就交到容妃手上,成了容妃暗藏的一股力量!
半晌,云靳緩緩吐了一口氣,「我聽說太祖皇帝曾經說過,若是當初繼位的是寧親王,太祖皇帝很可能繼續偏安南方當個異姓王!
「爺,要不要試試朱傾兒?」
「不必,你以為蘇姑娘對朱傾兒的身分沒有懷疑嗎?她有,但她更好奇,所以她索性將人放在身邊,對方的狐貍尾巴終有一天會露出來!拐f著,云靳的眼神變得很溫柔。
蘇映寧就是這樣的姑娘,膽子比男兒還大,人家躲著都來不及,她卻喜歡迎面對上,就好比他邀請她進京作畫,她沒有疑心嗎?她有,可是她更想知道真相。
「容妃為何要安排一個丫鬟跟在蘇姑娘身邊?」
「這事問皇上,可能會知道答案!
除了太后,最熟悉容妃的莫過于皇上,皇上想要順順當當繼承皇位,先皇后宮的情勢至關重要,萬一先皇寵愛某一位皇子的母妃,因此動了易儲的念頭,可要事先做好防備,不過,先皇唯一寵愛過的女人自始至終只有容妃一個。
「皇上至今還沒召爺進宮嗎?」
「皇上不會召我進宮,乾清宮可沒法子像鐵桶一樣透不出一絲風兒!
皇上近幾年才坐穩龍椅,這會兒才有心思梳理宮里的人,而這是極費心的事,宮里的關系錯綜復雜,不單單皇上和太后之間的較勁,還有后宮妃子的明爭暗斗,再過幾年,乾清宮也不能保證有一只外頭養的貓!
「皇上只要出宮,絕對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至少保證我們的談話不會傳出去。」
頓了下,成影忍不住開玩笑道:「皇上不會約爺去竹子湖吧?」
云靳的神色瞬間一變。竹子湖是京城夜晩最熱鬧的地方,無數游船畫舫徜徉其上,樂聲和調笑聲隱隱約約、不絕于耳,隨風飄散的脂粉香,教人還沒坐上般就暈了,這兒是才子向往的溫柔香,權貴商賈流連的銷金窟,竹子湖上的游船畫舫以花船居多,但也有私人畫舫,有些權貴商賈喜歡在此宴客,并請來京城叫得出名號的妓子陪客?傊智逖诺闹褡雍莻最骯臟、惡心的地方,至少在云靳看來如此。
不過,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上一次為了與他商討尋找容妃的事,竟然約他在竹子湖見面,嚇壞他了,懷疑某人借皇上之名惡作劇。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就連太后也不敢做這種事,他只能赴約,沒想到皇上挑選竹子湖是因為好奇,而這全是總管太監在皇上面前口無遮攔導致的。
「比起其它地方,竹子湖最為安全!钩捎皠竦馈
云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若是不小心發生火燒船的意外,往竹子湖里一跳,你確定可以撈得起來嗎?」
「這……皇上身邊的侍衛都會泅水!
「從竹子湖被人家撈起來,你認為皇上還能笑得出來嗎?」
「要不……我們另外找個地方?」
「這種事能由得我作主嗎?」皇上是君,他是臣,他還能挑剔嗎?
「是,這要看皇上的意思……對了,爺,要不要派人盯著石家村?」成影決定還是趕緊轉移話題。
云靳收拾混亂的心情,略微一想,搖頭道:「沒這個必要,石家村的人平時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就是派人沒日沒夜的盯著,也看不出什么,反而打草驚蛇。」
「朱傾兒的事不管嗎?」
「朱傾兒究竟為何而來,蘇姑娘自會弄清楚,總之,她不會傷害蘇姑娘就好了!
「蘇姑娘為了長春節的壽禮四處亂跑,要不要派個人暗中保護蘇姑娘?」
遲疑一下,云靳擺了擺手,「若她知道了,只會認定我在監視她!
「爺就是監視蘇姑娘也是應該的,是爺帶蘇姑娘來京城的,爺當然要關心蘇姑娘在京中的一舉一動,免得她惹上麻煩!
云靳想想很有道理,點頭讓成影安排身手好一點的,免得教蘇映寧一眼看穿。
兩個大男人坐在竹子湖上的畫舫,聽著四周隱隱傳來的樂聲和調笑聲,討論著非常嚴肅的問題,這種情形是不是很別扭?
云靳渾身不自在,可是皇上好像完全感覺不到氣氛不對,他也只能忍著。
云靳將此次燕陽之行所遇種種一一寫在紙上,親手交由皇上,便徑自斟酒喝著。
皇上看完,總管太監立即把紙接過去,用打火石點火燒了。
「你認為蘇家姑娘與容妃是什么關系?」
「皇上比卑職更了解容妃,這事應該問皇上,容妃如何舍得將自個兒親手寫的醫書送給蘇家?每次卑職想看蕭太醫的醫書,蕭太醫總是嘮叨個不停,深怕卑職毀損他的醫書,容妃想報答蘇大夫的救金之恩,她手上有得是銀子,何必奉上她最珍貴的醫書?」
皇上仔細回想容妃在宮里的時候常常手不離醫書,父皇便經常當面抱怨他在容妃心目中的地位不及醫書,容妃總是笑著說,她勤讀醫書是為了幫助更多百姓,而百姓是大梁最珍貴的資產,所以,容妃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父皇,最愛的當然是父皇。
他一直覺得容妃這個女人很特別,她所思所言不同于一般女人,難怪父皇深愛她,甚至為了她,駕崩前幾年已不再踏進其它嬪妃的寢殿,也正因為如此,父皇從來沒有動過換儲君的頭,不過,有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如此愛容妃,為何不能給容妃一個孩子?大臣因為容妃是前朝的郡主而反對,可父皇從來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的人……慢著,父皇有沒有可能改變心意?
見皇上陷入沉思,云靳也不急,自顧自的慢慢喝著酒。
他有過一個念頭,當下覺得不可能,可是這個念頭偶爾會跳出來告訴他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先皇稱得上是明君,但是獨斷獨行,大臣反對又如何?先皇愛容妃,愿意給她一個孩子傍身,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皇上的雙手不自覺握成拳,下意識的低喃道:「沒錯、蘇家姑娘應該是父皇的遺腹子!
云靳并不感到驚訝,而是有種終于確定了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要問清楚,「真的是先皇的遺腹子?」
半晌,皇上終于回過神來,緩緩的點點頭,「有一回,朕無意間聽見父皇跟幾個大臣爭執,父皇說,宮里再添一個孩子也不會動搖太子的地位,為何不能容許容妃有一個孩子?當時朕不明白,如今想來,父皇應該是想給容妃一個孩子。容妃有了孩子,為了保住孩子,當然只能在前往陵寢的路上逃跑!
「若先皇真的給容妃一個孩子,就不會留了遺旨要容妃殉葬!
皇上同意的點頭道:「父皇不但不會要求容妃殉葬,還會用遺旨保容妃一世安寧!
云靳壓低聲音道:「先皇的遺旨是假的!
皇上幾近呢喃的吐出兩個字,「太后。」
「為了逼死容妃,不惜偽造遺詔,太后確實有此膽量。」
「朝中的大臣不見得都是太后的人,但是他們全部反對容妃。容妃是個醫者,她救過的人無數,無論貴賤,在她眼中都是生命,她在民間的聲望不輸一個將軍,朝中大臣對此極其反感,認為她是個足以動搖國心的妖妃。」
不過,這也只是猜測,皇上沒有證據。
皇上無奈的苦笑,「是啊,只要有證據,朕就可以輕易扳倒太后!
「當務之急是要想法子證明此事屬實!
「若想證明此事,首先要找到容妃!
「蘇姑娘在京城,容妃遲早會找上門!够噬先滩蛔枺骸柑K姑娘是不是長得很像容妃?」
「卑職不記得容妃的面貌,不知道蘇姑娘與容妃有幾分相似!
「朕想見蘇姑娘一面。」
「皇上最好不要!
頓了一下,皇上輕吸了口氣,「朕若偷偷見了某人,宮里就要亂成一團了。」
「宮里只會議論紛紛,不過蘇姑娘就有麻煩了,各種揣測沖著她而去,而其中最令人擔心的是太后,太后是個聰明人,李薊還知道卑職去了燕陽,太后很可能會察覺到蘇姑娘是先皇的遺腹子!
「朕明白,即使只是懷疑,太后也會想方設法除掉蘇姑娘,這是為了避免她偽造遺詔的事被翻出來。」
皇上能想到太后偽造遺詔,容妃不會猜不到,可是容妃一直沒有行動,這只有一種可能,容妃找不到證據。
「容妃想找到證據不容易,因為必須證明父皇留下來的遺旨是假的,可是當時朝中太臣都看過遺詔,是父皇親筆書寫還蓋了玉璽。」
云靳撫著下巴想了想,有不同的看法,「先皇的字可以模仿,玉璽也可以假造。」
皇上驚愕得瞪大眼睛,可是慢慢的又恢復平靜。這事確實難以置信,可是宮里實在太骯臟了,沒有新鮮事。
「不過,玉璽是真的可能性比較大,只要收買先皇身邊的人,蓋個玉璽不難,倒是遺詔出自先皇之手這事兒……肯定有假!
皇上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父皇駕崩前一個月,太后以容妃照顧父皇不周致使父皇病重為由,不準容妃靠近父皇一步,除了總管太監,圍在父皇身邊的人幾乎全是太后的人,太后要動手腳太容易了!
「當時容妃有孕在身,養胎不易,只怕也沒有多余的心思跟太后對抗!
「想要找出遺詔不是出自父皇之手的證據不太容易!
「這事只能從太后那兒下手。無論太后如何發現容妃出現在燕陽,容妃的出現已經引起太后的不安,太后深怕容妃查出偽造遺詔一事,必然會有所行動!
「朕會派人暗中盯著慈寧宮!
「皇上別太心急,免得打草驚蛇!
「朕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測,以靜制動最好!
清了清嗓子,云靳婉轉的道:「皇上以后還是不要來竹子湖這種地方!
皇上看了船外一眼,黑暗中有熱鬧,別一番風情,「朕對這兒挺滿意的!
「若是教宮里察覺到皇上來了竹子湖……」
「不過落了一個好色之名,沒什么大不了!
可是,皇上好色的對象是他,這樣好嗎?云靳最終沒有質問皇上,免得皇上說他對這樣的小事太過斤斤計較,但想想,沒人敢議論皇上,他可不同,他清身自愛、守身如玉,無法忍受身上有一點點臟水。
慈寧宮
天氣漸漸熱了,太后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壞,每日總要摔破一、兩個茶盞,今日也不例處,哐啷一聲,搞得慈寧宮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待宮女收拾完畢,太后懶洋洋的斜倚在貴妃椅上,「今日查得如何?」
蘭嬤嬤恭敬的靠過去低聲道:「還是沒找到!
太后眉頭深鎖,「能夠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他究竟藏到哪兒了?」
蘭嬤嬤小心翼翼的道:「先皇會不會將東西交給容妃了?」
「不,若是先皇將東西交給容妃,當初容妃就應該知道先皇的遺詔是偽造的,可是容妃沒有反駁,而是選擇遁逃,說不定她也跟世人一樣,認為先皇太愛她了,才會要求她殉葬。」
雖然事實不如世人所言,但太后的心情并沒有比較開心,先皇刻意將玉璽藏起來,連總管太監都不知道收在哪兒,這意味著什么,隨著玉璽不見的,很有可能有一道遺詔,也就是先皇真正的遺詔。
她沒看見遺詔也能猜得到內容,肯定是讓容妃去邊關開慈惠堂,好教容妃可以繼續行醫。每次想起這個可能性,她就怒火中燒,一個可以任意碰觸其它男人身子的女人,先皇不但當個寶,還縱容她做想做的事。
「太后可還記得,先皇駕崩前一個月,太后下令容妃不能靠近先皇一步,容妃竟然沒有反抗,雖說容妃在那之前就對外宣稱身子不適,可容妃本身就是大夫,如何會病了一、兩個月無法見人?若非皇上突然駕崩,容妃只怕還繼續養病!
太后點了點頭,「哀家記得此事,一開始覺得老天爺站在哀家這一邊,讓哀家可阻止容妃在先皇面前打轉,可是后來哀家又起了疑,容妃會不會有了身子?便借口醫者不自醫,讓其它太醫給容妃診脈,可是太醫證實容妃沒有懷孕,而是得了一種會傳染的皮膚病!
「若是太醫被容妃收買呢?」
「不可能,哀家請的是曹太醫,他雖然不是哀家的人,但性子耿直,不是容妃可以收買的!巩敵跛龥]有安排自個兒的人給容妃診脈,是避免招來閑言閑語,也怕容妃趁機動手腳,說她派去的太醫想害死她,在幾番考慮之下,她便選了曹太醫,不屬于任何一個黨派,幫不了她,但至少會說實話。
思索一番,蘭嬤嬤提出一種可能,「曹太醫會不會診錯了?」
「曹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深受肯定,不應該會有錯。」
蘭嬤嬤連忙自打了一下嘴巴,「老奴說太快,說錯了,不是診錯了,而是容妃調包,其實曹太醫診脈的對象并非容妃。」
太后顯然太震驚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蘭嬤嬤深怕太后責怪她為何不早一點提醒,趕緊解釋道:「太后娘娘,老奴想起前些日子怡嬪鬧出假病一事,才有了這樣的猜測。」
「怡嬪為了吸引皇上注意,宣稱病倒了,還讓丫鬟假冒她給太醫診脈……」太后也想起此事,不過當時她只當成笑話來看,沒有放在心上。
后宮女人花百出,無非就是想吸引皇上的目光,得到皇上憐惜,后宮的女人就是如此可悲,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費盡心機也徒然。
「是啊,當初容妃得的是會傳染的皮膚病,因為滿臉疹子,連相貌都看不出來,深怕會傳染,還刻意用白布遮臉,曹太醫只怕也不敢直視,絕不可能發現診脈的對象并非容妃!
太后突地坐直身子,懊惱的用力捶了椅墊一下,「哀家太粗心了!
「容妃不但聰明又狡滑,非常人能及,太后當然不會察覺!
太后不愿意承認自己不及容妃聰明,只能悶不吭聲。
蘭嬤嬤再次意識到自個兒說錯了話,可是這回她不知該如何補救,正愁著,守在外面的宮女出聲道——
「太后娘娘,翡翠姊姊回來了!
蘭嬤嬤頓時松了一口氣,趕緊出去迎大宮女翡翠進來。
「太后娘娘,剛剛乾清宮有人來傳話,昨晚皇上悄悄出宮去了竹子湖!
太后不敢相信的瞪直雙眼,「竹子湖?!」
「是,皇上并未刻意隱瞞去了竹子湖,可是見了誰很難查清楚,當時跟著皇上上到畫舫的全是親信。」
太后了解皇上,他不好色,后宮美色何其多,但他最喜歡待的宮殿還是那幾個,說他去竹子湖尋歡作樂,她絕不相信。
皇上會選在竹子湖見人,只怕是看準竹子湖的優點,待在畫舫商談事情,不容易教人竊聽,換言之,昨晚皇上去竹子湖必然是有要緊的事,而到底是什么要緊的事讓皇上不惜去那種地方?
「李薊回來了。」
「回來說是沒有發現容妃的蹤跡,又見到敬國公世子都回京了,索性回來!
太后知道云靳去了燕陽,因為李薊在那兒見到云靳,便特別書信回來告知,她壞疑云靳也是為了容妃才會去燕陽,可是云靳沒有招惹李薊,李薊也不需要找他麻煩,各找各的,看誰更有本事。
「云靳何時回京的?」
「不清楚,敬國公世子如今沒有當差。」
太后細細一琢磨,不再糾葛這個問題,畢竟最重要的是,云靳如今在京城。
「你告訴李薊,哀家要知道皇上昨晚在竹子湖見了誰,還有,讓他從云靳身上下手!
「是,奴婢這就出宮尋李薊!刽浯湫卸Y告退。
「太后認為皇上昨晚在竹子湖見的人是敬國公世子?」蘭嬤嬤低聲問道。
「有可能;噬贤蝗粚⒃平叱龆荚,接著云靳就借游歷之名離京,若不是李薊在燕陽發現他,哀家還不知道他去了燕陽。云靳在北境打磨了三年,這一點是李薊無法與他相比的,李薊查不到容妃的下落,云靳可不見得查不到!
「太后見解精壁,老奴佩服!
「哀家倒希望云靳真的有容妃的下落,省得哀家費心思找人。」
「可是……」
「先皇如何敢將玉璽藏到宮外?即使容妃事后有所察覺,容妃想將手伸入宮里可不容易,哀家占了絕對的優勢。」太后高傲的抬起下巴,宮里是她的天下,就是皇上也爭不過她,容妃膽敢在宮里作怪,只會落在她手上。
蘭嬤嬤放松了下來,是啊,宮里可說是太后說了算數,要是連太后都找不到,其它人又如何能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