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下次再來——”
元綺站在門口,笑盈盈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隨即轉(zhuǎn)身拿下短簾,走進(jìn)鋪?zhàn),將店門關(guān)上。
下午是元家面的休息時間,趁著這個空檔打掃整理,并為晚上的營業(yè)備料。
“阿綺,外頭天氣怎樣?”一名忙著抹桌子的婦人問道。
“日芒照得我睜不開眼呢!”元綺笑應(yīng),走到柜臺后,拿出算盤和記帳本,開始結(jié)算今天中午的收入!跋铝藥滋煊辏偹惴徘缌。”
“哈,梁嬸你輸我一百文!”另一個掃地的姑娘小霜聽到,拍手叫好!拔艺f今天過午雨會停你就不信,還硬要打賭!
“稍早阿綺送面出去,明明還下著雨啊……”梁嬸叨念,放下抹布,掏出一百文。“拿去拿去,讓你買點(diǎn)胭脂水粉打扮打扮,都二十歲了還嫁不掉!
“我嫁了你才要煩惱吧?少了我,你們哪里忙得過來?”平常說笑慣了,小霜也不以為意,笑吟吟地把一百文收下,轉(zhuǎn)頭看向元綺!熬_姐,你說對不?”
“誰說的?別把錯賴在我身上!痹_故意說得冷淡,眼梢卻滿是掩不了的笑意!耙薇M管嫁去,沒人會留你!
“看吧?嫁不出去就別找借口啦!”梁嬸好得意。
“就當(dāng)是說來哄我的嘛,有那么難嗎?”小霜不依跺腳。
“因?yàn)槲覀兌颊嫘南M隳苡袀好歸宿!痹_溫柔笑道,臉上的戲謔神色已被真誠取代!霸吕现皇敲α它c(diǎn),總有一天,它會發(fā)現(xiàn)它竟漏了這么一個好姑娘沒許配對象,到那時候,我絕對不留你,還會送上一個大紅包。”
小霜的父親早逝,母親又長年臥病在床,身為長女的她,一肩挑起家計(jì)重責(zé),因?yàn)檫@樣,錯過了婚期,成了媒人不想碰的燙手山芋,還受盡嘲諷指點(diǎn)。
“還是綺姐對我最好!备袆右缬谘员恚∷獟叩貟叩酶u力。
“你忘啦?月老不敢踏進(jìn)咱們這兒的!泵髅餍奶坌∷终f不來柔軟的話,梁嬸只好用調(diào)侃來表達(dá)心里的關(guān)懷。“想嫁人,你得先離開才成,老跟我們這群人混,好姻緣要怎么找上門?”
“不離開不離開,我要待在這里一直煩你!”小霜對她扮了個鬼臉,兩人又吵了起來。
見狀,元綺嫣然一笑,任她倆吵去,低頭繼續(xù)算帳。她知道她們是感情好才老是斗嘴,要是哪天兩人都不說話,那她才要擔(dān)心呢!
“別吵了,吃飯,吃完還得忙呢!”廚房走出一名約莫三十多歲的婦人,端著擺滿菜的托盤走出!霸蹅兌及虢锇藘,寡婦、棄婦、老姑婆、下堂妻,每個都是月老處理不掉才丟到這兒,它哪有臉踏進(jìn)來?”
“我,年輕的老姑婆!毙∷紫扰e手招認(rèn),走到桌旁用力一聞!皣W,楊姐,你的手藝越來越進(jìn)步,快跟綺姐煮的菜一樣好吃嘍!”
“我,寡婦!绷簨鹈χ伎晏盹!鞍⒕_,快來吃飯了,等會兒再算!
“我,丈夫跟狐貍精跑掉的棄婦!睏钍献,向元綺睨去!霸蹅冞@是物以類聚還是孽緣?”
大家都那么踴躍,她怎能置身事外?
“下堂妻當(dāng)然非我莫屬!痹_強(qiáng)忍笑意,收好帳本,走到桌旁坐下,煞有其事地認(rèn)真答道:“我看八成是面館風(fēng)水不好,才會一群孤苦無依的女人全累到這兒來!
世俗對女人總是多了分嚴(yán)苛,沒有丈夫、沒有歸宿不是梁嬸她們的錯,但在刻板無情的禮教規(guī)范下,她們卻成了異類,沒人愿意對她們的困境伸出援手,反而還多加刁難。
她們只想找份糊口的工作,卻處處碰壁,見她一個女人家獨(dú)自撐著這間面館,覺得同病相憐的她或許可以收留她們,就算她在京城的名聲差到令人發(fā)指也顧不了,接連上門詢問,先是梁嬸,再來是楊姐,然后小霜也來了。
上天對她們的不公,反倒變成她們來到這里的契機(jī)。她相當(dāng)感謝有這群好姐妹,給了她滿滿的幫助與關(guān)懷。
“綺姐,我很高興當(dāng)初我有鼓起勇氣踏進(jìn)這兒問你缺不缺人。”想到過去,小霜眼眶有些紅。
“我也很高興有你們幫我!痹_拍拍小霜的手柔笑道,望向梁嬸和楊氏,大家都相視一笑,即使沒有言明,也能明白彼此間的感情。
“哎呀,吃個飯干嘛弄得這么肉麻兮兮的?”梁嬸埋怨,嘴雖硬,眼角也有些濕潤濕潤的。“我們這叫自力更生,不用靠男人,依然能養(yǎng)活自己,所以,趕快填飽肚子吧!”
“是~~”大伙兒笑應(yīng),開心地吃飯聊天。
聊著聊著,梁嬸突然冒出一句:“對了,阿綺你今天送面去黎氏,怎樣?”
沒料到話題轉(zhuǎn)那么快,元綺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只好裝死。
“沒、沒怎樣!”胡亂應(yīng)了句當(dāng)作交代,她趕緊低頭扒飯。
“嗯……我來猜猜,”楊氏瞄了元綺一眼,故作沉吟狀!鞍⒕_今天送面花了不少時間,看樣子,應(yīng)該又跟冤家杠上了吧?”
“又吵起來了?今天吵什么?”小霜興奮追問。
“我、我哪有跟他吵?是他先來惹我的!痹_小小聲地嘀咕,腦海浮現(xiàn)剛剛的情景,水眸被落寞染上了暗澤。
如果那時石叔沒進(jìn)來,他會怎么回答?她知道,他會答應(yīng)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她卻賭了,期望能從他口中聽到退讓的話語。
好傻,明知不可能的,她卻還懷著這樣的奢望。
“……綺姐?綺姐!回神吶!”耳旁傳來小霜的喊聲。
元綺一驚,趕緊捉回思緒。打從回到店里客人就絡(luò)繹不絕,讓她無暇厘清心思,直到現(xiàn)在才能靜下心來,卻被梁嬸的問題攻了個猝不及防,引她怔忡出神。
“我有在聽啊!彼髨D粉飾太平,瞄到梁嬸笑得古怪的神情,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呻吟。要命,明明還在聊天,她居然就這么發(fā)起呆了?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阿綺只要送面去黎氏就會失魂落魄好一陣子,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楊氏笑哼,聽似幫她解圍,實(shí)際卻是在落井下石。
“你們……”被說個正著,元綺難以抑止地窘紅了臉,面對客人的長袖善舞,在這些相知甚深的伙伴面前完全施展不開。“……還、還不是你們沒人想送黎氏,害我得親自跑這一趟?你們以后都不準(zhǔn)推托了,知不知道?”她只好板起臉,端出老板的威嚴(yán)嚇人。
這招根本沒效,三人對視一眼,很不給面子地嗤笑出聲!肮
梁嬸還意有所指地說道:“明明是有人只要聽到黎氏叫了面,就開始心神不寧,面老煮錯,客人也不招呼了,與其留在店里添麻煩,倒不如直接派出去送面還比較干脆!
應(yīng)了就像在承認(rèn)那人是她,元綺惱也不是、抗議也不是,只好用最快的速度把飯吃完。
“我去熬湯了,你們慢慢吃!闭伊私杩冢s緊落荒而逃。
直至進(jìn)了廚房,還聽得到她們的大笑聲。
真是的,老愛捉弄她。元綺皺了下鼻,因羞窘燒灼的雙頰還熱燙燙的。她深吸口氣,寧定心神,開始清洗熬湯用的材料。
豬大骨、雞架子、蔥、蘿卜、小魚干……不知道后來那碗雪菜面是誰吃了?邊洗邊清點(diǎn)材料的順序被突然冒出的念頭打斷,元綺停下手,懊惱擰眉。可惡,想這做啥?誰吃了都不關(guān)她的事啦!
“熬湯、熬湯!彼钪瑥(qiáng)迫自己專心。
她先用熱水將豬骨和雞架子氽燙掉血水,再把鐵釜抬至灶上,材料一一擺放進(jìn)去,然后從水缸舀水進(jìn)鐵釜里。
面的美味,全靠這鍋湯了。她蹲下,審視灶里的火勢。只要熬好湯、備好料,她可以放心把廚房交給楊姐,專心在外頭招呼客人。
明明她會煮的菜那么多,他卻偏愛簡單的雪菜面……元綺看著躍動的火苗,神情變得恍惚,心思又開始飄離。
這次,她懶得捉回了,任由自己墜入回憶,過往的一切,全都?xì)v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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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
隨著日落,昏黃的天際已快沒了光線,元綺看著兜在懷中的紅艷李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夏天一到,園子里的李樹開始賣命結(jié)果,一顆顆長得圓嫩多汁,每次看到,都像在引誘她把它們釀成香醇的李子酒,于是,她就被困在樹上了。
樹上?沒錯,就是那種不小心掉下去可能會摔斷脖子的樹上。元綺瞄了一眼離地的高度,很沒用地往后一縮,努力在枝干間取得平衡。
堂堂黎氏少夫人居然為了采李子被困在枝頭進(jìn)退不得,說出去怕不笑掉人家大牙?想起自己的處境,元綺只能再次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張小臉好哀怨。
“咱們家的老李樹居然成精了,跑了個漂亮的小李仙出來!蓖蝗唬瑧蛑o的醇厚笑語從樹下傳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元綺喜出望外,連忙探頭,果見黎之旭站在樹旁,夕陽余光籠罩著他,襯得一身淡色衣袍的他更顯俊逸超凡。
一時間,她忘了自己被困在丈余高的李樹上,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心里滿是甜意。成親都快一年了,但每次看到他,總讓她有種身處美夢的感覺,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嫁得如此良人。
只有他,如此寵她、愛她,對她的特立獨(dú)行完全包容。她相信,就算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遺棄了她,他也不會背離她,會永遠(yuǎn)用他的溫柔將她保護(hù)在羽翼之下。
“相公,幫我,我下不去……”她微嘟著唇,看起來好懊惱。
黎之旭噙著慵懶淺笑,非但沒有馬上英雄救美,反而還好整以暇地仰頭看她。
她的衣裳染了臟污,有幾綹不聽話的發(fā)絲落在腮際,卻全然無損她顛倒眾生的美,如星的眼眸閃著澄澈的璀璨,為她染上不同一般姑娘的靈動活潑。
“原來我娶的妻子是小李仙,我到現(xiàn)在才知道!彼{(diào)侃笑道,愛戀的目光無法自她身上別開。在他眼中,他的妻子比天仙更美、更獨(dú)特,誰都比不上。
“不要再笑我了啦!”元綺窘紅了臉,軟言央求:“人家也是為了釀李子酒給你喝,才會落到這地步,快救我嘛~~”
赧著紅艷的嬌媚臉龐襯上軟呢的語調(diào),讓人的心都融了。黎之旭揚(yáng)笑,卻很壞心眼地想自她口中聽到更多。
“再求我。”他故意挑眉,露出一副驕傲冷淡的表情。
明明想佯裝生氣逗他,元綺卻忍不住綻出甜笑。誰能想像在外頭呼風(fēng)喚雨、掌控京城漕運(yùn)大權(quán)的黎氏當(dāng)家居然也有這一面?
她愛透了在她面前的他,會逗她、會跟她賭氣、會撒嬌,這是外人看不到的,也因?yàn)檫@樣,她知道他對她感情有多深,愿意毫無防備地把自己的每一面展露在她面前。
“救我下去,我會報(bào)答你的。”她輕咬下唇,如扇的眼睫無辜輕扇,還補(bǔ)上關(guān)鍵性的一句:“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旭,求你……”
她知道,他最愛聽她叫他的名,果然,那聲令人酥到骨子里的柔喚立刻奏效,才一眨眼,她甚至來不及看清發(fā)生什么事,就落進(jìn)一個堅(jiān)實(shí)溫暖的環(huán)擁。
“該死的你,要不是爹娘還在等我們用膳,我一定會要你付出‘代價’!”黎之旭自后用力將她環(huán)住,沙啞懊惱的嗓音完全透露出她對他造成的影響。
清楚他口中的代價為何,元綺嫣紅了臉,輕拂耳旁的溫?zé)嵬孪⒁约澳前缘啦涣粢唤z空隙的擁抱,都將他身上燃燒的烈焰及欲望全數(shù)傳遞給她。
“別生氣嘛……”她回頭柔聲哄道,想用輕吻先安撫他,結(jié)果才一觸上他的唇,就被他的大掌托住腦后,她想抗議,反被他竄入口中,吞噬了所有呼息。
黎之旭沉醉在她的甜美中,她的柔軟、她的芳香,讓他無法停止,若不是殘存的理智提醒他這是隨時會有人經(jīng)過的花園,他們正在李子樹上,他真想在這里就要了她!
好不容易強(qiáng)迫自己將她放開,黎之旭的呼吸已變得紊亂!俺悄阆朐囋囋谄渌胤降母杏X,否則以后別在寢房外對我說那些話,我的定力沒那么夠!
他的沉穩(wěn)內(nèi)斂在京城是有目共睹的,沒人能夠看見他失去控制的樣子,只有她,只要一個小動作,或是一句軟語,就能輕易撩撥了他,將他自豪的自制完全崩毀。
元綺被吻得腦海一片混沌,根本無法思考,好半晌,才會意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不禁害羞得低下頭。其實(shí),只要沒人看到,她也不反對啊……發(fā)現(xiàn)自己在想什么,她輕吐舌尖,怕現(xiàn)在一說出口,他會以為她在邀請他了。
或許,等晚上獨(dú)處時再跟他說……想到說出這些話可能造成的影響,她的臉更紅了。
“在想什么?”黎之旭凝視著她,她不知道她暈紅雙頰時,會讓人很想一親芳澤嗎?
“沒、沒什么,我只是……只是……”元綺哪敢說?趕緊找理由搪塞,突然憶起,她疑惑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她是趁著園子沒人時搬了長梯爬上樹的,誰知道當(dāng)她開開心心地摘完李子準(zhǔn)備下去,卻發(fā)現(xiàn)梯子不見了。
在樹上困了近半個時辰,園子里是有人經(jīng)過沒錯,但她哪有臉呼救?本想自己爬下樹,可滿懷的李子舍不得放,單手爬樹的高超技術(shù)她又做不到,只好就這么一直待著,拚命思索最佳的解決方式,她還以為會在上頭待到地老天荒呢!
黎之旭挑眉,壞壞地笑道:“我回來后看不到你,又沒人知道你的下落,我只好把整個宅第全都翻遍,差點(diǎn)要去府衙報(bào)官說妻子跟人跑了!
這不代表全府的人都知道她不見了嗎?元綺急得跳腳!澳镆仓懒?完了啦!”她就是不想傳到婆婆那里去,才這么忍辱負(fù)重地待在樹上,結(jié)果全白費(fèi)工夫了!
“騙、你、的。”黎之旭開心揚(yáng)笑,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際,以防她太激動摔下去。“我還不懂你嗎?你從李子還沒紅就一直在覬覦了,好不容易等到熟透,哪有可能放過它?繞了屋里一圈沒見到你,我就先到這兒來找人了!辈怀鏊,果然看到她可憐兮兮地窩在枝干上,還怕被人發(fā)現(xiàn)。
“你!明明知道我怕死會被娘發(fā)現(xiàn),還這樣嚇我!”雙手忙著抱李子沒辦法打人,元綺氣得張口咬他,黎之旭不避不閃,任她咬上脖子。
“就是因?yàn)橹,所以我才誰也沒問!彼崧曅Φ馈
雖然娘從沒直接責(zé)罵過元綺,但她對元綺這個媳婦,其實(shí)相當(dāng)反對。因?yàn)樵_并非出身豪門世家,亦非深居閨中的千金小姐,身為前御廚獨(dú)生女的她,自幼接觸的環(huán)境及人事物造就了她的特殊,然而,這樣的特殊,也是娘對她的詬病之處。
她的活潑大方,娘覺得是不夠端莊;她無法放棄下廚這項(xiàng)喜好,娘覺得是缺少當(dāng)家夫人的風(fēng)范;更別提她為了采得最飽滿多汁的李子而爬上樹的舉止了,這種對于食材異常的執(zhí)著,娘怕是永遠(yuǎn)也無法理解。
“謝謝你!彼,為了他,她一直很努力,想在爹娘面前建立好的印象,努力得讓他心疼。
那聲道謝,讓元綺好感動,含住他頸子的嘴咬不下去了,轉(zhuǎn)為輕輕印下一吻。“誰教我的心給了你,就算你住的地方是龍?zhí)痘⒀,也得跟著你一起闖。”
不受拘束的她嫁進(jìn)這個深宅大院,說沒有任何不適應(yīng)是騙人的,但他從沒要她改變,在他的保護(hù)下,她一點(diǎn)兒委屈也沒受。
黎之旭滿足揚(yáng)笑,將她擁得更緊。
“下去好嗎?再待下去,真的會成小李仙了。”須臾,他揶揄笑道。
“再待一會兒就好!痹_將頭埋在他胸前,舍不得離開。如果下去,她就必須留意自己的行為舉止,不能再這樣向他撒嬌。
明白她的心思,黎之旭干脆環(huán)著她,靠著樹干坐了下來。
“你呀,從咱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腦子里只想著怎么煮出好菜,連生命危險都拋到腦后,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為了取得食材,把我這個相公也拿出去換了!彼首靼г?fàn)畹毓緡佌f道。
“才不會,把你拿去換,誰來救我?”元綺皺了下鼻,想起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忍不住低笑。
那時秋高氣爽,正是栗子結(jié)實(shí)累累的季節(jié),她為了煮板栗燒子雞,爬到栗子樹上摘栗子,卻不小心失足滑落,只靠雙臂掛在樹上,要爬上去,力氣不夠,要松手落下,又沒那個勇氣,就在她快支撐不住時,剛好被走到園子散步的他發(fā)現(xiàn),解救了她,還幫她摘了好多栗子。
“哦?那我該慶幸我還有這么一點(diǎn)可用之處嘍?”黎之旭揚(yáng)起一眉,腦海同樣浮現(xiàn)當(dāng)初相會時的情景。
這還得感謝一個老船師開出的條件,將他們的紅線牽在一起。
為了請技藝精湛的老船師為黎氏造船,他答應(yīng)了老船師的要求,前往淆州延聘返鄉(xiāng)養(yǎng)老的元御廚設(shè)筵,沒想到元御廚卻因某些因素宣布今年“封鏟”。
為了說服元御廚,他每天登門拜訪,也因此,他才會進(jìn)到花園,遇見了她。那一面,她的靈黠就已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更幸運(yùn)的是,在他鍥而不舍的努力下,堅(jiān)持封鏟的元御廚想出折衷的方式,派出得盡真?zhèn)鞯莫?dú)生女——就是元綺——跟他一起回到京城。
這一趟,讓他不僅達(dá)成了老船師的要求,同時也抱得美人歸。
“你當(dāng)初怎么會愿意跟我一起回京城?”黎之旭問,從她懷中拿了顆李子,在衣上擦干凈,剝開果皮,送到她唇邊。
元綺張口咬下,香甜的汁液立刻滿足了整個唇舌。
“好甜哦!用這些李子釀出來的酒一定很好喝。”她笑瞇了眼,搗著唇,即使嘴巴被果肉塞滿,仍口齒不清地開心說道。
黎之旭寵愛地看著她,以袖為她拭去嘴角的汁液!拔蚁嘈,你精心挑選的材料,再加上你的廚藝,這完美的組合,連瓊漿玉液都及不上。”
那溫柔的舉止,還有他的話,都讓她甜入心坎,比咽下喉頭的李子還甜。
“我會跟著你回京城,因?yàn)槲蚁矚g你!痹_靠在他的肩窩,柔聲傾訴心意。
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喜歡上他。
她知道自己很怪,在爹和師兄們的耳濡目染下,一點(diǎn)也不像個大家閨秀。娘常感嘆,說她的相公八成只能從師兄里挑選,不然一般男人根本沒辦法接受她。
結(jié)果,卻遇見了他?此秊榱苏踝哟拄斉罉,他面不改色;她滔滔不絕地說著一個廚子該有的堅(jiān)持與不隨便妥協(xié),他居然用他對老船師技術(shù)的執(zhí)著與信任來相提并論。就像現(xiàn)在,她興奮說著這李子有多棒,他不是嗤之以鼻,而是鼓勵她。
從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全給了他。而他對她的呵護(hù),也證明了她沒做錯決定。
“你呢?為什么會娶我?”元綺期待地看著他。
“因?yàn)槲胰舨蝗⒛,誰會娶一個隨便跟男人離家遠(yuǎn)走的姑娘?”黎之旭故意說道,馬上看到她氣惱地嘟起了唇。他莞爾一笑,在她的唇輕啄了下!叭⒛闶且?yàn)槲以僖灿霾坏较衲阋粯营?dú)特的姑娘,所以才會一送你回家,隔天就跟著提親。”
“又耍我!”元綺輕哼,這才又嫣然笑開,用肩頂頂他!澳隳敲醇,是怕我被其他師兄娶走,對不?”
那時在完成筵席后,他立刻派人送她回淆州,甚至沒跟她告別。一路上,害她難過死了,以為自己被利用,結(jié)果回到家的隔天,他竟帶著大批禮品來提親,她這才明白,原來他不親自送她回去,是為了準(zhǔn)備提親和成親的事,她的心,瞬間從嚴(yán)霜冰封的寒冬來到百花盛開的暖春。
“對!崩柚裰背胁恢M,尤其那時岳父老念著要從徒弟里招個女婿入贅,聽得他膽顫心驚,深怕只要去遲一步,就會錯失佳人!斑好你愿意跟我回京城,讓我省下拐走你的工夫。”
“早知道你老愛欺負(fù)我,那時就該多刁難你一點(diǎn)。”元綺皺鼻說道,頓了下,回頭看他。“真的可以讓師兄住在這兒嗎?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哦!”
出嫁前最疼她的師兄何冠廷被召聘進(jìn)宮當(dāng)御廚,怕師兄在京城沒人照應(yīng),她提議讓師兄住在府里,相公也答應(yīng)了,她興沖沖地寫信告訴爹娘,結(jié)果收到回覆的家書里,爹拚命稱贊她,娘卻拚命罵她,說她不夠深思熟慮。
“黎府那么大,我會介意多了個人嗎?”黎之旭輕笑。在這里的她是孤單的,能有個熟悉的人住在這兒,陪她聊聊家鄉(xiāng)的事,她也會覺得快樂些。
“男的哦,別說我沒事先提醒。”元綺挑眉,半開玩笑地說道。娘就是執(zhí)著這點(diǎn),在信上寫了好長一篇,害原本不覺得怎么樣的她,也變得有些在意起來。
“難不成有女的師兄嗎?”眼中有抹暗光掠過,黎之旭用笑掩飾了。
他以為自己夠豁達(dá),沒想到,心頭一角依然有絲陰影存在,因?yàn)槌醮卧煸L元府時,他就見過何冠廷,對方的敵意昭然若揭,尤其是當(dāng)元綺答應(yīng)幫他的時候。
只一眼,他即刻明白,何冠廷頗受元老御廚重視,同時也愛上嬌俏的師妹,原以為自己是娶得師妹的最佳人選,沒想到卻殺出他這個程咬金,奪走了她。
對這樣的自己,黎之旭自嘲揚(yáng)笑,隨即釋懷。
他們之間已被甜蜜和幸福填滿,沒有空隙被那些無謂的嫉妒和猜疑橫亙介入。他相信元綺,若她真對何冠廷有感情,當(dāng)初不會毅然決然地跟他回到京城。
“來吧,該去用膳了,再不去娘真的會起疑!彼h(huán)住她的腰,平穩(wěn)躍下。
“等一下,先回房梳洗和放李子!痹_緊緊抱著李子,快步跑了起來。要是就這樣出現(xiàn)在婆婆面前,她之前辛苦建立的好印象就全毀了!翱禳c(diǎn)、快點(diǎn),別讓娘久等!”她邊跑邊回頭催促。
真是的。黎之旭搖頭低笑,施展輕功掠至她身旁,將她打橫抱起。
“這樣比較快!
元綺倚靠著他的胸膛,漾起甜蜜的笑。風(fēng)在耳旁掠過,她卻一點(diǎn)也不覺得怕,因?yàn)樗谒膽牙,也在他穩(wěn)恒的守護(h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