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全都帶走,可疑的東西全部封箱裝走!”
一群禁軍就如同豺狼虎豹一樣,把干凈利索的學士們給抄了個底朝天,所有地方都混亂至極,打理得整整齊齊的院子也是殘花敗柳一片。
馮玳貞站在一群女眷中,眼里露出恐慌,如果不是身邊的丫頭還攙著她,只怕連路都走不了。
她惶恐的看著身邊的禁軍,想到曾經被抄家的經歷,心中頓時一冷。隔了這么多年又落入同樣的境地里,難不成這就是她的命?
不!哪有什么命不命的,當初她不也順利地從教坊司里一個如塵埃般的官奴,成了學士府的姨娘了嗎?當初可以脫身,那么現在她一定也行!
只要找出能夠讓學士府翻身的證據,她就能繼續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而不是重新倫落到那種誰都能夠踩上一腳的位置。
沒錯!只要能得到重新翻身的證據的話……她腦海里瞬間浮現袁熹明的身影,所有的計劃都有了方向。
另一方面,蘭育成沒想到自己居然栽在袁熹明那個小子的身上。
他還想著那小子這次回京后倒是挺安分的,沒想到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讓他在宮門前被御前侍衛給押了下去,還沒入牢,就聽到他的府邸也同時被抄家,罪證確鑿,朝廷上也無人敢替他說話。
他的三角眼垂了下來,少了平日的溫文淡然,多了幾分陰沉狠戾。
蘭育成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是沒有出去的可能了,袁熹明上奏他使用假酒一事不僅人證物證齊全,就連供貨的酒鋪,還有分送禮冊也寫得明明白白,一絲不漏,他就知道袁熹明這回是要徹底將他給扳倒了。
只不過當初敢用這酒做這事,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更不用提,他手上不只握著一張底牌,想起那個平日只會哭哭啼啼的女人,蘭育成忍不住冷笑起來。
想不到那個女人還能夠有再利用一次的機會,上回用她讓袁熹明狠狠栽了一個跟頭,這回只是保他一條命應該不難,只要他能夠出去,那么今日所受之辱,必定要全討回來。
他神色陰鷙地盯著天牢的大門,想著以后的種種計劃,覺得這牢里似乎也顯得不那么陰暗了。
蘭育成的假酒案子剛被掀開,但是后續效應卻在整個京城不斷的發酵。
受過蘭育成邀宴的文武百官,幾乎一回府就連忙請了太醫或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來看診,家里的酒只要不是自家存的就全都砸碎,絲毫不心疼。
整個京城,直到半夜還有不少大夫搭著馬車四處奔走,許多宅子里也不斷散發出酒香。
一整天,順天府的人只要看見大夫的車子,一概都睜只眼閉只眼,誰也沒有心情在這時候去攔人。
在這個大家都緊張得不行的時候,把人家請的大夫給攔了,那不是奉公守法,那有可能是害人性命!
再說了,聽說皇上也把整個太醫院給驚動了,全都輪番上陣把脈,一個又一個確定皇上的身體沒事,這才算是安心呢!連皇上都如此了,下頭的官員們哪個能不小心謹慎起來?
這時,只有普通老百姓以及和大學士半點關系沒有的小吏們最放心。
只不過全京城里,兩種天下、地下的心情分立時,袁熹明的宅子里卻是尷尬的時段。
好不容易安撫了兩個孩子,再次重申不是要將他們送人,而是要讓他們向上學堂一樣,早上去白子愈那里學東西,晚上再回來吃飯睡覺后,兩個大人相對而坐,眼神都很有默契地都默默地錯開了去。
袁熹明不小心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一絲不掛,而涂千雪則是尷尬著自己昨天說出來的話。
那時候沖動的將心里話說出來,覺得自己真是帥到爆,但是現在就覺得有點羞恥,依她冷淡的性子,真的沒辦法接受把愛情兩個字掛在嘴邊。
當然,不小心又看到了赤裸裸的男人,從上面的六塊肌到下面的赤裸長腿,也讓她很害羞就是了。
明明兩個人只是親吻摟抱而已,結果眼睛卻大大超前了進度,直接沖向全壘打,實在是讓她尷尬得不行。
尤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又是在袁熹明完全清醒的情況下,她明明遮住雙眼卻“不小心”看得很仔細的樣子應該被他看見了吧?他會不會覺得她內心悶騷又很饑渴呢?
兩個人沉默不語,偶爾抬頭對上一眼,又臉紅紅的垂眸,轉移視線。當兩個人張口準備說第一句話時,兩道聲音卻又同時撞在一起……
涂千雪尷尬得又想縮回那個面無表情的外殼,但同樣悶騷的袁熹明卻大膽了一次,他想著自己昨天讓一個姑娘家那樣大膽的示愛,身為一個男人,若是連一點表示也沒有,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更別說早在那之前他的心也如起伏的潮水般跌宕不定,若不是那時候口不能言,后來又是那樣的景象,老早就執起她的手,訴說自己心里同樣澎湃的情懷了。
只是話到了嘴邊,看著燭火下涂千雪顯得更加嬌艷的面容,所有的言語全都只化成最實際的一句話——
“我們成親吧!”
涂千雪有想過她可能會聽到什么甜言蜜語,或者是一些示愛的話,卻沒想到他還是喜歡直奔重點,一開口就是成親,他還真是不放過任何能把她完全定下來的機會。
雖然不想拒絕,但如果就這么一口答應了,怎么感覺自己好像期待很久一樣?
她眉頭輕擰,心里糾結得不行,可還沒想好該怎么回答他的話,手就讓他給緊緊握住。
袁熹明冷然的臉上閃過一抹困窘,眼神堅毅的瞅著她,“成親,好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抿了抿唇,似乎正在思考,但心里卻有無數個她在高喊著答應他。
她一本正經的表情上露出一抹困窘,如果不是還有一點女人的矜持作祟,只怕她早就順著心意,大聲回答“我愿意”了,只不過,她心里還有一點點小疙瘩,那就是……
“可是你娶一個寡婦,對你的仕途會不會不好?還有我的生辰八字……”她有些擔心的問著。
涂千雪對古代一些風俗并不是很了解,但聽說古代官員的名聲很是重要,她怕自己的身分給他帶來了困擾。
“你都能接受這樣的我了,不過就是八字而已,又有何懼?”他一臉坦然地望著她。
雖說讀書人都讀過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句話,但經歷過自己身上的詛咒后,他也不會說得那么肯定了。但不管八字之說如何,她既然都能夠包容他,他又怎么會把虛無飄渺的八字放在心上?
涂千雪沒想到平日看來冷情的男人,一說起好聽話來嘴巴就像涂了蜜一樣,簡單幾句話就能夠讓人心花怒放。
“那……”心里鼓噪著答應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涂千雪也難得想放開矜持,正張開口準備答應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這一片靜謐柔情。
“大人,外面來了人!
涂千雪羞澀的抽出自己的手,然后端起茶杯,故作無事的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袁熹明則是一臉陰沉,本來就已經夠冷的臉此時更是彷佛下起了暴風雪。
“我誰都不見!闭f著,他也起了疑惑,曹伯是家里的老人了,如果不是真正要緊的事情,應該不會報到他這里,而是早早打發了才是。
果不其然,他才說完話,曹伯遲疑的看了看兩人,低聲說著,“是馮姑娘。”
涂千雪挑了挑眉,這個馮姑娘不會就是她腦子里想的那個人吧?
今日一大早,事情已經鬧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學士府可是被抄家了,那些后宅女眷也應該都被帶走了才是,那如今門口又出現一個馮姑娘……看來還是有人的膽子挺大的嘛!
她想得到的,袁熹明自然也想到了,他沒想到的是,那人居然是讓馮玳貞出了大牢,然后直接找上他來了。
他面無表情,連多問一句她如何都不想,直接淡然回道:“那馮家姑娘倒是好本事,大牢都能夠出得來,通知刑部和順天府,讓他們把人給帶回去!
曹伯應了聲,只是想起那個跪在門前,看起來幾乎要被冷風擊倒的女子,還是忍不住把馮玳貞說的話給轉達了。
“大人,那馮姑娘說你一定要見她,要不然就跪死在門前,你要是讓人把她帶走,她就一頭撞死在門上。”
涂千雪掃了袁熹明一眼,沒從他臉上看到半分的動搖,心里想著馮玳貞對于這他的了解還是不夠。
這人深情時最是情深,會給予你所有的信任,但只要一朝背叛了他,那即使后來再楚楚可憐的哀求,他也不會多看一眼,更不用說是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拙劣手段了。
明晃晃的威脅他要見面,那已經不叫做耍心機了,大約是屬于自己作死的蠢把戲。
感覺到外頭越來越冷的溫度,涂千雪想了想,扯了扯他的衣袖,“還是出去看看吧!”
袁熹明蹙著眉,“有什么好看的?她自個不把命當命,又何必……”
“可這樣的天,馮姑娘又是嬌弱的身子,要是真死在門口,心里也過不去吧?”雖然也是心軟占了一大部分,但最主要的是,若真的讓她死在門前,說不定會讓這個男人記住她一輩子。
張愛玲有一段話說的好——
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雖然她應該不會變成蚊子血,但也不想讓令一個女人成為她男人心頭上的床前明月光,也不想讓她的死亡變成他以后心口上的朱砂痣。
就算她相信依他的性子來說,大約是不會的,但是女人的小心眼總是想防著這樣的萬一。
他靜靜的看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的小心思,眼底泛起笑意。
“好。”
涂千雪讓他看得臉龐忍不住染上一層紅云,輕咳了聲,“那就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他眼底的笑意越發明顯了,只差沒寫著他全都明白幾個大字,讓涂千雪更加窘迫,最后也不等他,直接快步走了出去。
他低沉的輕笑聲再也壓抑不住,從喉間逸了出來,逼她回瞪著他,并在視線交會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盈盈笑意中,兩人的手在衣袖下相逢,輕勾著彼此的手指,如蜜糖勾纏,甜甜的化進心里。
曹伯沉默地看著兩個人走遠,想起門外一臉蒼白的馮姑娘,只輕聲嘆了口氣。
這世界上,千金難買早知道,若是當初馮姑娘沒那樣大的心思,如今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