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個紅衣內侍進了牢里,將他牢牢抓住的時候,他也不掙扎,而是陰沉著一雙三角眼,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宮中內侍首領,胡內侍。
胡內侍笑咪咪的眼睛在這時候看起來讓人不寒而栗,嘴里輕柔的聲音也像是死神最后的召喚。
“蘭大學士,咱家來送你上路了,皇上說了,看在你過往也算是勞苦功高的分上,就賞你一個全尸,死前沒剝奪官位,至少也還能夠換個死后哀榮,保得一家子老小安寧!
在送人上路的時候,他覺得皇上是真好心,畢竟這要是走刑部,這樣一路路的審,不說蘭育成,就是那些女眷家人的下場也都好不了,說到底也是皇上心軟,明明氣極了,最后還是派他出來先結果了蘭育成。
不管怎么說,蘭育成也曾為皇上的老師,如今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案子,也想給他留下最后的體面。
不過不管胡內侍心里怎么想,蘭育成一點也不覺得這是給他留體面,反而覺得這是想要提前結果他的冷酷。
“不!皇上肯定不會這樣做,該不會是你這老枸私自假傳上意吧?說!到底是哪個人要私下奪我性命!”
對于他的謾罵,胡內侍半點表情也沒有,這樣的辱罵對他而言不過是小意思,他微微一笑,打算讓眼前這個野心太大的大學士明明白白地去。
“蘭大學士,你可是忘了,你之前送了太后一罐養生藥酒?”
蘭育成如遭雷擊,整個人滯愣了一下,隨后大喊出聲,“那酒沒有問題,是真的養生藥酒!”
他想起那罐從趙富貴手上得的酒,再送出門前他已經讓人看過了,確定沒有問題才想著呈給太后,但小心如他也只是送了一小瓶,不過三小杯的量而已,怎么可能會有問題!
胡內侍笑他聰明一世,這時候卻想不通了,“蘭大學士,現在你家的酒在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可以說是褲襠里沾了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更別提太后一聽你家的酒有問題,今早就不太爽利了!
皇上對太后是極為孝順的,就是自己喝了,那也是氣過一陣就罷,卻沒想到他的手還伸到太后那里,也難怪等不了刑部,而是讓內侍出手,到時候只要報一個牢內猝死,誰會為一個罪人查明他是怎么個死法?
蘭育成慌了,開始猛烈掙扎起來,不過胡內侍和手下一干人等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將人給抓得牢牢的,把毒酒粗暴地灌進了他的嘴里。
蘭育成只覺得一陣冷冽的苦澀入了喉中,他不甘的想要掙扎,卻發現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他的手腳慢慢垂下,眼神空洞的望著一個方向。
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明都安排好了,只要能夠出天牢,早晚肯定能夠東山再起,即使不能為官,但是權勢富貴依然不減,可他萬萬沒想到,成也是酒,敗也是一壺酒……
胡內侍看著蘭育成在他的眼前斷了氣,笑咪咪的道:“蘭大學士一路好走!
又等了一盞茶,確定身體都開始涼了,才又如同來時一般,悄然無聲地離去,至于那看守大牢的衙役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將牢門重新關緊,看著跟在自己身邊發抖打顫的六品官,不屑的瞥了一眼,接著就回值班房里,輕啜了一口溫酒,溫暖一下手腳。
呵,今晚真是應了一句古話,酒是穿腸毒!
假酒案隨著第二日蘭育成在天牢里暴斃,慢慢的被淡忘,許多人在過了好一陣子后,確定身體真的沒有問題,詛咒了幾聲禍首后,就忘了這回事,生活繼續走回正軌。
至于曾經的學士府,如今已經被摘了牌匾、封了府門,再也沒有人聲走動,就像是坐落在京城中的一棟枯宅,看起來既突兀又蕭瑟,只除了曾經有一個穿著一身白衣,嬌弱可憐的婦人在門外站了許久才離去,再也沒有人會為這棟宅子駐留半步不過那些都與涂千雪和袁熹明無關,因為他們現在正被一個消息給打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不是說能夠解咒嗎?”涂千雪首先爆發了,對象就是一臉我沒錯的白子愈。
“對啊,我是能解咒!卑鬃佑鷳袘猩⑸⒌牡溃安贿^我沒解釋清楚,我說的能解咒,是我會解咒的方法,真的要解咒的話,還要等我鯣族最后的子弟成人,才能夠解咒!
嗯,他之前只是少說了這個細節,應該無妨吧?
涂千雪快被白子愈給氣死了,當初他看起來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沒想到居然也是個不可靠的,還以為多厲害呢,也不過只是會耍嘴皮子而已。
“那為什么還要等到天兒長大成人才能解咒呢?難道這解咒還有什么危險?”
袁熹明是很想解咒的,不過涂天兒和涂露兒他也當成自家孩子看待,可不想為了解咒,導致他們有什么危險。
白子愈淡淡地掃了袁熹明一眼,面露贊賞。
“你想得到是挺多的,危險是沒有,主要是他們之前有耽誤到身子,所以現在體內的力量還不足,要等我好好調養幾年,又讓他們熟悉解咒的東西,才能做解咒的事情!
涂千雪一聽到沒有危險也松了一口氣,說實在話,她心里也掙扎了一下,要是有危險的話,這詛咒她寧可不解,也絕不讓孩子們受傷害。畢竟這兩個孩子跟著她一起生活好幾年了,早把他們當成家人,不希望因為一個詛咒冒著可能失去他們的風險。
不過聽到耽誤了身子,她看著在藥桶里泡澡的兩個孩子,皺眉道:“他們看起來挺健壯的,哪里就耽誤到了?難不成是當年在外頭流浪時損了身子?可這兩年我已經給他們吃好喝好的了,怎么還會……”
“我鯣族子弟可不是這樣就行的,還得有其它的輔助之法!卑鬃佑鷽]多加解釋,淡淡一筆帶過,看著兩個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一樣的孩子,臉上也滑過一絲的溫柔。
他早已幫兩個孩子檢查過了,知道他們被養得很好,不過早前傷了身子,后來就算再補養還是有些隱患,加上從來沒有長輩用藥浴幫他們調整體內的力量,因此若是沒遇見他,這兩個孩子只怕也活不到成年。
不過他也是沒想到,鯣族居然還留有后代,鯣族身懷神秘力量,這幾年已被一些有心人給害得死傷慘重,就他知道的人里頭,幾乎沒有半個活口,才會讓他傷心的隱居在教坊司里頭。
幸好上天沒有斷了他們一族的后路,還留下了兩個根苗,讓他對于人生又重新有了希望。
想來,這一切都要感激這天外來的女子,是她引來了變數,也順帶幫了鯣族一個大忙。
三個人扣除孩子的話題,其實也沒有什么好說的,讓白子愈一個簡單的回話后,便又尷尬了起來。
白子愈想起涂千雪對自己族里的恩惠,想了想,就想著多提點她一句,當回報也不錯。
“照你的面相來看,明年宜生子,若要成親的話,最后這幾個月最好把握住,如此一來,就算想要雙喜臨門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他只是按照著一般婦人最愛的話去說,甚至還打算,若是她要求的話,還可傳授一套生子的竅門給她,包管她絕對可以憑著生子的優勢,穩據這個男人的后院。
涂千雪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后,羞澀的惱怒道:“你也管太寬了,還管到別人生不生兒子的事了,我又沒興趣!”
白子愈挑了挑眉,“你沒興趣,不代表你家男人沒興趣。瞧瞧,他可是放在心上了!”
涂千雪轉頭一看,果真瞧見袁熹明不知道從哪里拿起一本黃歷正在翻看,臉色嚴肅正經,像是在看什么攸關天下大事的奏折一般。
她忍不住抽了他手上的黃歷,惱怒的嗔道:“你怎么也隨這個不可靠的家伙起舞了?!”
“其實我是很可靠的。”白子愈輕瞥了她一眼,一臉正經的道:“說來我的年紀可比你們大多了,若不是如今法力不足以往,說不得當個國師都綽綽有余。”
“白師傅說的是!痹涿鞲胶椭。
說來這次的物證、人證能夠順利收集,白子愈出了多少力,他是再清楚不過的,甚至還把趙富貴和衛賬房私設的藥酒鋪子都抓起來,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只怕還不知道蘭育成替自己留了這條后路。
別看涂千雪和他在白子愈面前還是隨興至極的模樣,但其實在他心里,他已經把對方當成隱世高人看待了。
涂千雪看著兩個大男人一唱一和的樣子,只覺得他們真是夠了,她看看兩個孩子似乎泡得差不多了,忙著拿大毛巾還有衣裳,準備給孩子們換上。
要換衣裳,自然要趕人了,就算涂露兒再小,也不能讓兩個老男人給白白看去了。
“行了,你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先到外面去,兩個孩子起來后得要換衣裳了。”
她開口趕人了,兩個男人自然不會那么不識相,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只是那說話的聲音還是傳進了屋子里頭。
“白師傅,能否請您幫我們算一算哪日是成親的佳期?”
“可以,不過你不怕請酒的時候,你心情一激動,嚇壞了新娘子?”
袁熹明有點自豪又不好意思的聲音傳了進來,“無妨的,她說我變身后的樣子其實不可怕,還有點傻。就像叫哈士奇的狗……”雖然他不懂那是什么狗,但是心愛的人不害怕,他就滿意了。
白子愈聽了,冷哼一聲,“被自己的女人說成一條狗,有什么好高興的?身為一個男人居然這么沒骨氣,難怪聽到不能馬上解咒時,反應也不大!”
“她能夠接受全部的我,那么這詛咒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闭f罷,又是一陣沉默,讓涂千雪緊貼著門板,想靠近點聽他們還說了些什么。
只聽見一個很淺的嘆息聲響起,白子愈淡淡地說了一句話,“……你很幸運,能夠遇上這樣一個好姑娘!
袁熹明毫不遲疑的點頭,“是的,她是一個好姑娘。”
涂千雪聽見他們這樣稱贊她,紅著臉退了開來,嘴角有著隱藏不住的幸福笑容。
還記得前幾日他坦白兩人早就是真夫妻時,也是說因為她太好,才想趕緊定下來,讓她是好氣又好笑,卻也忍不住得意的想,原來他那么早就非她不娶了。
她回頭看著門外,似乎可以看見那里有一個男人隔著門板和她相望。
她在心里輕道:不是誰幸運,只是剛好她愛著一個人,那個人也同樣愛著她而已。
而與其說是幸運,不如說是老天垂憐,在彼此受傷后,穿越了時空的界線,終于能緊緊的握住彼此的手,再也不放開。
從現在開始,到你我人生的最后,都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