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偉并不點破,再追問下去也得不到新答案。
她只要一口咬定“我不記得了”,他也沒轍,總不能剖開她的腦,去研究里頭有沒有古怪吧?
“算了,隨口問問,刷子對你有紀念性,硬要你賣貓,變成我不講理,你別放心上,去洗個澡,把禮服換掉,早點睡吧。”楊士偉口吻輕松、隨意。
她偷偷瞄他,瞄到他恢復以往的神情,才慢慢安心,乖巧點頭,“好!
她抱著刷子,往房間里鉆,他的目光隨她移動,久久不挪。
小薇很快處理好自己,洗了個清爽的澡,離開水氣氤氳的浴室,改換他去洗。
她走過他身旁時,身上的皂香,淡淡地傳入他鼻腔。
明明是自己用慣的廠牌,可是卻更多了層芬芳,竄入肺部。
一股香甜似蜜的味道……
楊士偉回過神,拋開那些胡思亂想。
“頭發記得吹干。”他進浴室之前,瞥見她半濕的頭發,貼心叮嚀。
“嗯……”小薇口頭答應,不過她向來偷懶,都是放任它自然干。
“換我去洗澡了!毕∷善匠5囊痪湓,很居家,她沒有任何質疑,走向客廳時,聽見蓮蓬頭的灑水聲。
“刷子,來。”她把貓喚到身旁,一人一貓窩進柔軟沙發。
“喵。”刷子很粘她,馬上往她懷里蹭。
“刷子,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誰嗎?”她撓它的下巴。
“喵?”
“雷沛之耶!彼櫭,這個人名她光說出口,都忍不住抖了抖。
“喵?!”刷子同樣緊張,瞬間抬頭。
“怎么那么倒楣……無論跑到哪邊都會遇上他?”她抱怨著,突然想到什么,探頭往轉角看。
確認浴室門是緊合的,水聲未斷,才又低首跟刷子說話。
“陰魂不散,對吧?在餐廳里,聽見他的名字時,我以為自己幻聽了,再看見他……我完全篤定就是他!”
“喵喵喵——”
“他還不認識我,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完全一模一樣,我覺得好恐怖、好嚇人……”抱緊刷子,她尋找溫暖的慰藉,才能勉強止住恐懼。
“喵……”貓臉摩挲她的手臂,像在說:不怕、不怕。
“希望不要再見到他,永遠、永遠不要。”她喃喃地說。
她太專注與貓對話,并沒有發覺浴室里空無一人,只有嘩啦水勢灑進浴缸里。
而此刻應該在浴室里的男人,隱身于未開燈的書房,僅與客廳一墻相隔。
黑暗中,那雙眼睛瞇得好細,卻也掩蓋不了眸里銳利的寒光。
該聽的,不該聽的,他都沒有遺漏掉。
喪失記憶——原來,也不過是謊言。
坐在辦公室里,灌下第二杯黑咖啡,楊士偉還是精神不濟,畢竟整晚沒睡,睜眼到天亮。
早上出門前,那扇房門一樣是緊閉的。
刷子蜷在門外睡,聽見他的腳步聲,只半掀眼皮,賞了他一聲“喵!”——口氣同樣很沖、很不爽。
都是他,害它睡了走廊一夜!
罵他,算是便宜他了。
門前有惡貓看守,楊士偉想去敲門、想看看那巴掌有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想開口道歉、想跟她說“下次不可以再偷東西、說謊,你想要什么,直接開口告訴我”的心情,down到谷底。
于是,他選擇放棄,也失去吃早餐的食欲,提早到公司上班——清晨六點不到的時候,一直發呆到現在。
八點半才到的秘書,正準備進辦公室,將一些文件整理、歸檔,順手打開燈,被辦公椅上的人影嚇到,定睛一看,更驚訝了。
“楊、楊先生,您今天好早進公司哦。”
“早!彼麄人有氣無力。既然秘書到了,他直接遞上空杯,“幫我泡杯咖啡吧!
“好的!泵貢舆^杯子,正要出去,門外碰上打掃的清潔阿姨。
“阿姨,楊先生已經進辦公室了,你今天比較晚哦,下次要記得,主管來之前,打掃工作就要做完!泵貢淮
清掃工作有兩階段,一是早上七點半,二是下班后六點半,避開員工工作時間。
“拍謝拍謝,送孫紙去學校,摩托車又壞去惹,才比較晚來啦!鼻鍧嵃⒁桃豢谂_灣國語,很是親切,笑著不斷彎腰道歉。
“沒關系,讓阿姨進來掃一掃!睏钍總ピ诶镱^出聲。
同是上班吃頭路,難免有突發狀況,互相給個方便——這方面,楊士偉很善解人意。
“你進去吧!泵貢膊欢嘧炝恕
清潔阿姨踏進辦公室,開始勤勞打掃,抹窗戶、擦柜子,掃地擦地,動作很俐落。
楊士偉翻動桌邊文件,試圖專心在上頭,不讓“小薇”占據思緒太久。
清潔阿姨掃到他腳邊,他把椅子往旁邊滑,方便她打掃。
“謝謝你哦。”清潔阿姨很客氣,楊士偉回她一個笑。
辦公室里,只有掃把刷過地板,發出的沙沙聲,偶爾夾雜紙張翻動的聲響。
“ㄟ……”清潔阿姨突然發出怪聲,引他抬頭,用眼神問:你怎么了?
她抓抓臉,一臉古意,“前幾天我打掃會議室,撿到一個小盒紙,我有一個一個問,還沒問出素隨掉的,我好像沒有問過你厚?”
“小盒子?”
“這個!鼻鍧嵃⒁淘诳诖锩嗣贸鰜。
眼熟的粉紅色禮物盒,擺上桌,楊士偉瞪大眼,錯愕不已。
是裝金飾的包裝盒!
“你在會議室撿到?”
“素呀,你掉的厚?”看那表情,她終于找到失主了!
“里頭有一條小金飾,還掛著一顆藍色小寶石。”他說完,才打開盒子,內容物和他所說一樣,證明他確實知道它的來歷,不是隨口胡扯。
“對對對對對,你說對惹,太好惹,撿到這個,我都不知道怎么辦啦,一直問人、一直問人,差點叫我孫紙做一張那個……蘇物招領啦,給我貼在大門口!
過度純樸的人,會在撿到失物的地方,站上幾個小時,也不會想到送警察局,清潔阿姨恰巧屬于這種人。
“確實是我掉的,我有單據可以證明,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用啦!哪有那么多懷疑呀?素你的,你就拿回去,不要再掉惹,我下回不一定能撿到,厚,金紙現在貴松松ㄟ!
是金“子”,說成金“紙”也差太大了,兩者的使用方式,完全不一樣,好嗎?
不過楊士偉沒回嘴,乖乖受教,點頭再點頭。
“阿姨,謝謝你。”
“不用客氣啦。”
“阿姨,所以……這個金飾,這兩天都在你身上?”
“不素呀。”
“不是?”
“我回到家,把它放抽屜,沒在身上,怕它不見啦。”
“我不是這意思……算了,我明白了,還是要說真的非常謝謝你,它對我很重要!
清潔阿姨被謝到有點靦眺靦腆,連“呀三八啦”都脫口而出,只差沒往他肩膀一拍。
手握粉色小盒的楊士偉,心中的疑慮已經漲滿,滿到他無法冷靜待在辦公室,去猜想為什么這塊金飾,一下在她身上,一下又跑到清潔阿姨家?
他要弄清楚,現在,立刻,馬上。
“蔡小姐,我今天請假,不進公司了!
他起身,連公事包都沒收,直接與端咖啡進來的秘書閃身而過,丟下一句交代。
“咦?那咖啡——”
“你喝,趁熱。”他的聲音是從走廊底傳來,人影早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