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的兩人最后是被風及川找到的。他從天極島返回帝京本有要事稟報,因此一路追在他們身后,在船只出意外后他立即展開救援,先救起大難不死的蛤蟆,他們焦急的搜尋好幾天后,終于找到狼狽不堪的兩人,將他們救出這片荒山野嶺。
脫險之后,朱守鎮先到了南方重鎮養傷。
驛館外布滿了護衛,日夜來回巡邏,嚴防朱桓楊隨時有所行動。
秋風透涼,朱守鎮躡手躡腳地坐在床邊,看著疲倦睡去的錢朵朵,她臉上的傷已經淡得看不出痕跡,可留在他心頭的印記,卻逐漸加深。
他愛憐地輕撫著她略微削尖的下巴,她為他吃了許多苦,原本圓潤的身材,在重重折磨下瘦了不少。
“朵朵,身為你的相公,保護你為我此生的責任!
“爺,東陽將軍來了。”風及川的身影映在紙窗上,壓低音量叫喚道。
“他來了?”
“是!
“嗯,你先去準備,本侯隨后就到!
斜對著窗口的寬大銅鏡映入一輪明月,就著月光,朱守鎮看著鏡中的自己,沉甸甸的重責大任重重壓在他心頭。
三年前,山陰兵變,叛軍在東陽將軍的指揮下,侵占山陰諸地。當時厲王出兵平亂,叛軍因缺乏糧草,再加上厲王的猛烈攻勢,只能敗走漠北。今晚,他要見的人,就是當年的叛軍。
他有錢、東陽有兵,兩人合作,足以抵擋冬楚皇朝大半兵力,他需要的只是時間。
朱守鎮沒帶隨從,只身前往后院,坐在石桌前,氣定神閑的飲著酒。
“侯爺真是膽識過人,不帶隨從就敢與本將軍相見!鄙詈竦纳ひ魪氖狼暗臈鳂渖蟼鱽。
“你也不差,三年前帶兵反叛的行為震撼了整個皇朝。不過,你是屬猴的嗎?一定要待在樹上?”朱守鎮半開玩笑地啜了口醇酒。
“你四處放消息找本將軍,不會只是為了話家常吧!”當年被厲王打敗,被迫帶著屬下流亡的東陽將軍,毫不掩飾自己對皇室中人的戒心。
“本侯欣賞你,你是一名漢子,叛亂流亡之時卻不曾傷害百姓!睒渖系暮谟皻怛v騰,朱守鎮卻依舊閑適自在。
“哼!”巨大的人影跳了下來,眼神帶著防衛的落在朱守鎮身上。
“本侯看中你這一點。”
“我不需要你的青瞇。”
“當年朝廷派你去鎮壓災民,你卻義無反顧地為災民挺身而出,實屬難能可貴。”
“我只是個粗人,沒你說的那么偉大!
“本侯需要你的人馬!
“我不信你!”東陽將軍兩眼瞪著桌上的烤雞,滿懷戒心的說道。
朱守鎮拿起手上的銀針,刺入雞肉中,再慢條斯理地拔出來,語氣平穩的說道:“請用!
見他用銀針試毒,東陽將軍便直接捧起整只烤雞,大口大口的啃著,他連日趕路,又餓又累,現下不再拘束的大口吃了起來。
“我給你一千萬兩,讓你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里招兵買馬,這是銀票!敝焓劓倢⒁化B銀票推到他面前,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東陽將軍忍不住皺起眉,他實在不懂榆林侯為什么會資助叛軍。
“不必驚訝!
“你不是狗皇帝的皇叔嗎?”
“所需的糧草,本侯亦會負責準備。”
“為什么?”
“你只需要說,接不接受?”他溫雅的姿態中蘊含著不容拒絕的霸氣。
“若我說……不呢?”
“叛軍被厲王打敗后,流亡漠北,日子清苦,與其在漠北與青狼族爭斗不休,不如與本侯合作,我絕不虧待自己人,難道你想繼續讓兄弟們吃苦嗎?”朱守鎮一針見血的道。
東陽將軍似乎也頗同意他的說法,“好!你要是騙我兄弟,我誓死不會放過你。”
“記住,你得聽我號令,不可傷及無辜!彼眉Z草掌控東陽的勢力,再加上他看準東陽愛民之心,確實可以助他達成目的。
“哼!”東陽輕哼了聲,繼續啃著他的雞肉。
“一個月之后,在常州起兵,順勢向西推進。皇朝的兵力圖,近日我會派人送到你手上!
“你要我打下整片冬楚江山?”
“不必,你只需要控制住常州及其以西的海岸,還有,隨時帶兵協助本王。”
“你真的很奇怪,不過這筆買賣,成交!”東陽豪氣的將懷中的酒一飲而盡,接著起身準備離去。
“東陽將軍,我朱守鎮向你保證,等任務完成后,我會好好安置你和你的兄弟們!敝焓劓傕嵵氐爻兄Z。
大步邁開的腳步霍然頓住,東陽回頭,斜睨著月光下的俊美男子,僅透過眼神的交會,他便信了這個人。
夜越深,風越冷,花瓣上的露水映著月光,晶瑩得發亮。
朱守鎮在東陽將軍離去后,緩步走回寢房,才一進房,就看到某只貪睡的小籠包,半邊身子已經掛在床外,隨時都有掉下床的可能。
他忍著笑,寵溺的抱起僅著薄衫的她,將她重新安置到床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撲鼻而來,再加上她軟綿的嬌軀,他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想要她的欲望像烈火一般焚燒著他,他感到雙腿間突然一緊。
她這個磨人的小東西……愛憐之情油然而生,他緊緊擁住錢朵朵,和衣躺在她身旁。
“不要!相公,不要死!”錢朵朵再一次作著相同的惡夢,她緊張的揮舞四肢,好似想抓住他。
“朵朵,我在這里……”他握住她揮動的小手,雙唇貼在她的耳上,柔聲輕哄。
“你沒事嗎?沒事就好!币桓惺艿剿麥責岬耐孪,錢朵朵終于冷靜下來,還在睡夢中的她,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只知道心愛的他沒事就好。
“讓你受驚了,對不起……”他愧疚著挑起滑落在她頰邊的秀發,細細地親吻著。
“沒事就好……”她突然綻出一抹微笑,“你不能比我先死哦!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一定要!”
她的囈語震撼了他的心,與朱桓楊交手,他并無萬全之策,他的顧慮太多、負擔太重,他要保護的人真的太多,這次能否全身而退,他真的無法預料。
“朵朵,我不明白為何老天在最危急的時候,將你賜給了我,我多想讓你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必擔心任何事,可不管發生什么事,我的娘子今生只有你一人!”
猶在睡夢中的錢朵朵轉過身,順勢把手掛在他的腰上,仿佛感受到他的愧疚,用行動安慰著他。
朱守鎮突然覺得心好痛,他深情回擁著她,親吻著她的臉頰、細頸、雙手,就這么安靜的看著她的睡顏,直到天露出魚肚白。
。
半月過去,朱守鎮背部的傷已經愈合,身體也調養得差不多了,風及川這段時間也很盡責的為他打點好各方事務,一切處理妥當后,眾人再次起程,回到錢朵朵的家鄉——常州。
一到錢府,便看見錢家老老少少已聚在門前,熱切地迎接錢朵朵回家。
“相公,你發什么呆呀?”錢朵朵率先跳下車,向家人招招手,再回頭卻發現朱守鎮站在馬車上,一動也不動。
“好多丸子啊!”朱守鎮垂首低笑。他不是故意要取笑她的家人,只不過錢家人都長得圓滾滾的,表情憨直,和錢朵朵有著明顯相似的特征。
“色老頭,你笑夠沒?”她不悅的撇撇唇。
“還沒!敝焓劓傔吢冻鰤男,邊從容的下了馬車。
“你這壞蛋!”錢朵朵握起粉拳就想捶打他。
“這是魚丸,那個肯定是貢丸,還有那邊那位好像獅子頭!憋L及川從馬背上跳下來,小聲地調侃著。
哼!她受不了這兩個無聊的男人,自顧自地蹦蹦跳跳的奔向家人!岸棠、四姨娘、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大姑二姑五姑、四姐、六哥六嫂,我回來了。”
場面頓時變得格外熱鬧,朵朵的家人一下子便將她團團圍住,熱情的拉著她進錢府。
“這位是?”一直到入廳落坐后,才有人留意到帶著大批人馬跟進來的朱守鎮。
“他是……”錢朵朵害羞地別過頭,小小聲的回道:“朵朵的相公,榆林侯朱守鎮!
“你嫁人了?”眾“丸子”發出一陣驚呼。
錢朵朵瞄了朱守鎮一眼,隨即揚起幸福的微笑,用力的點點頭。
“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先跟我們商量?”錢家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叫道。
“你不是說北上做買賣嗎?怎么反而把自己給賣了?”
“朵朵,你給干娘說清楚!”
“可是……事情很復雜耶,反正嫁都嫁了!”錢朵朵含羞帶怯地移步到朱守鎮身旁,順便給蛤蟆使了個眼色,要他替她擋下這些難纏家人。
蛤蟆無奈地翻翻白眼,還是乖乖的舉起長手,替她攔住所有人!坝惺戮蛦栁遥涠渑c侯爺一路舟車勞頓,讓他們先回后院歇息吧!”
錢朵朵調皮的向大家做了個鬼臉,馬上帶著朱守鎮向后院溜去。
“你跟你的家人說去做買賣?”朱守鎮似笑非笑地在她身后問道。
“有什么不對嗎?”她用圓圓的大眼,天真的望著他。
“很好、很好!”天大地大,娘子最大,他還能說什么?
“我帶你去見我爹。”她回頭拉起他的手,加快腳步往前走。
一路上,朱守鎮留心觀察四周,除了大門看起來較為華麗,錢府內部每個院落,都顯出一股令人驚訝的蕭條,花園已長出野草,約五畝田地大的水池,也變成積滿黑泥的大坑,左右廂房,有的更是破舊不堪。
錢府真的不像外界傳言那么有錢。
朱守鎮凝神暗忖,錢大富,那個僅憑十余年的時間,便穩坐南方首富之位的男人,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