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不如……先下手為強?”榆林侯府的第一謀士兼管家江仲寧,瞄了眼角落里的計時沙漏,語氣平穩地問道。
侯府即將迎來一位不受歡迎的女主人—錢朵朵。
一名身穿華服的俊雅公子坐在廳堂的主位,手握圣旨,側頭望著窗外雨絲紛飛的景致,完全不理會一旁的下屬及老友。
“我感覺到風雨將至!痹诤罡飦砣プ匀绲娘L及川,一屁股坐進江仲寧左手邊的椅子,高大的身軀把整張椅子塞滿,他毫不客氣的大啖桌上的瓜果,大笑道:“皇上竟然幫自己的皇叔指婚”
“風雨將至,百花飄落,也算是一幅美景!庇芰趾钪焓劓偛辉诤醯牡,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語音醉人。
“侯爺,現下可不是賞景之時!苯賹巹竦,果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廳上靜默了好一會兒,朱守鎮依舊悠閑地望著雨景。
“侯爺,皇上的動作不比你慢哦!”風及川滿足的舔舔唇,笑道。
“皇上為了毀掉榆林侯府,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虧侯爺多年前還助他登基!苯賹幮岬轿kU的信號。
當年的奪嫡之戰,朱守鎮極盡所能的協助懷靈帝從其它皇子手中奪得天下,不明個中玄機的人,都以為他是最大功臣。
但他早就將朱桓楊的野心看得通透,朱桓楊就像一頭隱藏在暗處,隨時準備吞噬朱家萬年基業的猛獸,既殘暴又無情,為了牽制當時已掌握局勢,即將順利登上皇位的朱桓楊,不讓他將冬楚皇朝一步步推向深淵,朱守鎮假意向他示好,獻出豐厚家產,保住自身勢力,不動聲色地抵擋他高高揚起的利爪。
“與其擔心,不如好好慶賀一番,本侯終于要娶妻了!倍四陙,朱守鎮始終忙于權力周旋,一直沒有時間為自己找個夫人,皇上這次出手,他打算將計就計,正所謂禮尚往來!
朱守鎮知道朱桓楊除掉他是遲早的事,但他不解的是,朱桓楊莫名的恨意究竟從何而來?他一直是先帝最寵愛的皇子,冬楚皇朝從不曾辜負過他。
即使始終無法得知造成朱桓楊欲顛覆皇朝的理由為何,朱守鎮很清楚兩人的戰爭已宣告正式開打,他迫不及待想看看朱桓楊會送給他什么大禮了。
大喜之日終于到來,成親當天,朝野上下同聲慶賀,光是禮單就收了兩筐,只不過兩位新人都心不在焉,可以說是敷衍了事。
拜完堂,新娘先行回到新房。
拜堂時,朱守鎮故意叫寧代替,他自己一個人躲在書房享受清靜,等客人差不多都打道回府,他才來了興致,帶著江仲寧前往新房“明雪院”,打算會一會皇上派來的小奸細。
一路上,江仲寧心事重重地說道:“侯爺,老太妃叫人捎來話,叫侯爺……”他做了一個割頸的動作。
老太妃乃是朱守鎮的生母,按照祖宗規矩,即使先皇已去,老太妃也得住在宮里,與親生兒子分隔兩地,雖說同在帝京內,但也只有在節慶時才能相見。
“此事再議!蹦赣H一向狠毒無情,可他雖有謀略野心,卻從不犧牲無辜的人。
見侯爺不快,江仲寧趕忙轉移話題!翱磥斫裢碛袘蚯屏耍
“今日好像是本侯成親,你怎么比我還開心?”身材修長、相貌俊雅的朱守鎮好笑地斜睨著他。
“既然錢朵朵來者不善,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她。”
“哦?”朱守鎮濃眉一挑,用眼神示意他把話說清楚。
“我命府中工匠打造一頂二十斤重的純金鳳冠,哈哈,這還不壓死她!”想嫁入天下第一富貴之家,也得看有沒有那個命!
“原來如此……”朱守鎮故意拉長音,然后平淡地回道:“輸的可能是你!彼徽J為朱桓楊會好心到派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來對付他。
“侯爺,你干么幫那個奸細說話?”江仲寧不滿地哼道。
朱守鎮抬眸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院落,不發一語,只是神色復雜地望著明雪院。
錢朵朵,他無聲地重復默念她的名字,對她是越來越好奇。
他加快腳步走到月洞門前,掃了一眼地上堆棧成小肉山的侍衛和婢女,男的臉上掛彩,女的半數已昏死過去。
“大膽!這是誰干的?”江仲寧從朱守鎮的身后冒出來,憤怒喝道,并將府內的護衛喊來。
“大爺我干的!”在璀璨火光照射下,從月洞門內跳出一個身高七尺,動作矯捷的漢子,他有著一股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眾人打量著氣焰囂張的男子,他的個頭相當高,四肢細瘦如竹,反而顯得頭很大,再仔細看他的臉,讓人忍俊不禁。
“你是蛤蟆精?”又怒又笑的江仲寧指著蛤蟆的鼻子問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大眼突出,大嘴幾乎都快咧到耳后,長相怪異,真是笑死人了。
“本大爺叫蛤蟆,不叫蛤蟆精!”
“你是怎么進府的?”朱守鎮不急也不怒,沉聲詢問,眼神落在他光禿禿的腦袋上。
“喲!你們還真健忘,”蛤蟆抖抖手里的帕子,鼓出的雙眼曖昧地一眨,“我是侯爺夫人的婢女,自家人都不認識了?”他壓根不曉得朱守鎮是誰,還得意揚揚地哼道。
朱守鎮雖然覺得好笑,卻又不禁在心里輕嘆,能與這種奇怪的人相處,他的娘子想必也不會太普通……
“侯爺,仲寧想吐……”鐵青著臉的江仲寧瞄了蛤蟆一眼,頓時覺得一陣惡心。
談話間,為數近百的護衛自四面八方聚攏,在江仲寧一聲令下,一部分護著自家主子,其它人則直往蛤蟆沖去。
一陣猛烈的交手之后,侯府的高手們三兩下都被丟了出來,一個個倒地不起。
“哼!我們家朵朵正在歇息,你們休想打擾她的好夢,她這幾日忙進忙出,都沒有好好睡一覺,今天就算是侯爺也不準進來!蹦樕弦矑炝瞬实母蝮P揚繡花帕子,橫眉怒目的斥道。
然而越是這樣,越加深朱守鎮想要一探她廬山真面目的決心。
他掃視被打倒在地的護衛,輕嘆了口氣。沒想到這些重金請來的江湖高手,居然全敗在這個怪胎手下,真是人不可貌相!
“放肆!這可是榆林侯府,你竟敢攔住侯爺?”江仲寧邊吼,邊暗自驚嘆此人功夫了得,看來皇上派來的人,果真有兩下子。
“仲寧,你帶著人都下去吧!敝焓劓偵駪B自若,優雅地命令道。
“侯爺……”
“仲寧!”他的語調沒有起伏,卻惹得江仲寧渾身一震。
“侯爺,屬下這就退下!
“哼!你想怎么樣?”蛤蟆咧嘴笑看著弱不禁風的侯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想怎么樣,只是想會會我的娘子。”他只是想看看往后的對手是怎樣的人。
“就憑你這個文弱書生也想過我蛤蟆關”作夢!
“本侯見你也累了,不如早點歇息。”
“多管閑……”蛤蟆話都還沒說完,便雙眼一翻,整個人虛軟倒地。“你……對我做了什么?”在失去意識前,他仍想知道朱守鎮到底是何時出手的。
“不過送了你一顆小小的算盤珠子!敝焓劓傞L腿一跨,越過橫躺在地的蛤蟆,步入院落內的曲折幽徑,朝明雪院的深處走去。
“你……是什么……時候打中我的?”蛤蟆驚駭地摸到眉間那顆指腹大小的算盤珠子。
他自認武功不差,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看似弱不禁風的侯爺輕松放倒,不過再多的疑問也無法讓他恢復清醒,就在眼睛闔上的那一瞬間,他瞄見朱守鎮飄逸的身影晃入內院。
朵朵,危險!
但一切都太晚了。
小徑旁開滿世上罕有的紫金旱蓮,銀白色的花海在月光下更顯誘人,將喜氣洋洋的新房,營造出一種人間仙境的氣息。
朱守鎮輕輕推開房門,鑲金邊的衣緣上,還沾著紫金蓮上的夜露。
屋中案頭的紅燭,突地綻出一朵火花,稍縱即逝,微小的聲音并未驚醒正在酣睡的女子。
他環視四周,并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之處,只是喜桌上的酒菜全被一掃而空,顯然他的新娘根本不打算等他。
此時錢朵朵整個人窩在被子里,口齒不清地咕噥了幾句,隨即從床的這頭滾到另外一頭,小小的身軀差點滑出床外。
突如其來的動作,成功吸引了朱守鎮的注意,他沒有多想什么,快步接住掛在床沿上的小身子。嬌軟圓潤的身子在抱,他心中猛地一震,專注地看著懷中的天真睡顏。
她讓蛤蟆在外擋人,自己卻在房里睡得如此安穩,真不曉得她是太相信蛤蟆的武功,還是真的沒心機到這種地步。
他認真地掃視她似彎月的柳眉,濃長如扇的眼睫,圓潤小巧的鼻頭,視線最后落在她柔軟紅艷的嬌唇上。
她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卻圓潤可愛得緊。
不論怎么看,懷里這個無害的小東西,都不像懷靈帝會派來害他的人,他突然替她感到憂心,不曉得她能不能順利完成任務。
“小奸細,妳到底有何本領?讓朱桓楊決定送妳來?”低沉磁性的嗓音,蘊含不自覺的縱容。
朱桓楊該不會是派她來吃垮他的吧?看著她豐腴白嫩的小臉,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當掉……就是這個,通通當掉!”正在與周公討價還價的錢朵朵,邊說著夢話,邊像只小貓似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指。
雖然只是輕輕擦過,朱守鎮頓時覺得有股火苗自指尖延燒至心坎。
“本侯就給妳個機會,看妳可以搞出什么名堂。”她嬌憨可人的模樣,遏制住他心頭的殺機,身為懷靈帝的棋子,按理說應是死路一條。
“哈哈哈!二十斤耶,當掉。掌柜的,你不會坑我吧?這可是出自侯府的鳳冠!毙∪藘菏治枳愕傅毓笮,猶不知自己早已身陷險境。
朱守鎮低頭微笑,饒富興味,他早就料到江仲寧絕對會吃癟。
“連鳳冠都當掉了,妳是很缺銀兩嗎?難不成妳也與本侯一樣愛財如命?”看來榆林侯府多了一個愛財的侯爺夫人。
“臭三哥,養一群梨園子弟,每個人月銀二十兩,我到哪去籌這筆銀子。⌒」霉糜忠⒆恿,滿月酒的錢我都還生不出來!笨裣餐蝗蛔兂陕裨,細眉緊皺。
“妳在擔心?”他的心因為她的囈語,莫名多了一絲沉重。他打量著未著嫁衣的新娘,她只是隨便裹著素白衣褲。
察覺自己因懷中人兒分了神,朱守鎮微微一愣,隨即將她安置回床榻上,并拾起地上的被子替她重新蓋好。
“小奸細,我等著妳給我驚喜!”他能想象往后的日子,會因為她的存在而越來越有趣。
朱守鎮來回望了那張可愛的面容好幾次,才依依不舍地離去,他突然渴望快點天明,他期盼著與她的交手。
“啊!睡得好舒服哦!”錢朵朵張大嘴巴,眼睛微瞇,打了一個大哈欠,豐腴的兩只小手在空中伸展,愜意地舒展筋骨。
“妳總算醒了……”蛤蟆兩眼含淚,趴在床沿故作哭泣道:“我昨夜可是睡在石板上,露水還打濕了我的衣裳,好冷!
“蛤蟆哥?你的眉間怎么一團青紫。”
蛤蟆扭著手絹,像個女人一樣哭訴,將昨夜的纏斗全都告訴錢朵朵。
“榆林侯!哼,竟敢欺負我的人,他完蛋了他!”錢朵朵馬上回復神智,利落地下床,接著開始在房內翻箱倒柜找東西。
“妳不會想找把刀去砍他吧?”她的功夫差得可以,除了小時侯練成的輕功之外,其它的不值一提。
“廢話!當然是穿衣服去罵人!
“昨夜……昨夜……”蛤蟆心虛地看著錢朵朵整個人埋進巨大的木柜里,只露出一雙小腳。
“昨夜怎么了?”
“昨夜,那個……那個……侯爺打倒我之后,有進房間……”蛤蟆好不容易吞吞吐吐地說完話,只聽見木柜里傳來一聲悶響。
“!撞到頭了!”錢朵朵捂著撞疼的額頭,瞪大雙眼,快步沖到蛤蟆的面前吼道:“你不是說會誓死保衛我的清白嗎?我……以后嫁不出去怎么辦?”她該不會已經被那個老頭給……完了完了……
“我沒想到他功夫那么好。”誰曉得看似文弱的榆林侯,功夫居然如此出神如化。
錢朵朵放聲尖叫,決定去找那個混蛋糟老頭算帳!斑@個死老頭,一把年紀了還占我便宜……”她一邊咒罵著榆林侯,一邊急忙套上衣裳,接著怒氣沖沖的步出新房,找人去了。
蛤蟆輕功不好,只能吃力地盡量跟上她。
穿過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碧水池塘,再跨過四、五座雕飾華麗的拱橋,兩個人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八角琉璃亭外。
“該死!這里離前廳還好遠!币魂嚽屣L拂過錢朵朵帶著紅暈的圓臉,也讓她的火氣消去了幾分。
她這個時候去找榆林侯算帳,是不是太沖動了?她還有正事要辦呢……當錢朵朵正思忖著往后的計劃時,兩個人正快步迎面而來。
“哇!好耀眼!”她還來不及打量對方,就已為走在前方的男子傾倒。
男子身穿簡單卻不失高雅的赤色衣袍,鑲以華麗的金線滾邊,看起來飄逸又貴氣,當她的視線移到他的面孔時,她驚愕的眼睛,瞪得更圓更大了。
他光潔晶瑩的肌膚比女人家還細,面容斯文俊秀卻帶著渾然天成的氣勢,一雙深邃的桃花眼,神態優雅,氣質出塵,讓周遭的美景相形失色,甚至比太陽的金芒更令人目眩神迷。
錢朵朵看呆了。
朱守鎮率先走到她面前,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不發一語。
呆愣住的錢朵朵忽地皺起小臉,她竟然覺得侯府的人好看?她昨晚睡著時,一定是被那個皇叔老頭下了咒。
“你是什么……人?”她兩頰通紅,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地問。
“妳說呢?”
“你……”該不會是糟老頭的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