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于純然大吃一驚,他怎么會萌生這個念頭?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這張閃閃生動的粉臉,明明不在可及的記憶范疇內,可是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的一顰一笑并不優雅迷人,甚至是滑稽逗趣,但卻百看不厭,害他視線忍不住流連,想要捕捉更多,或是發掘什么。
這個小不點不單只吸引他的目光,還把他沉睡的感覺喚醒,他感到心頭莫名騷動,一股難言的情愫彷佛在內心深處蔓延開來,說不出的異樣悸動,教他陌生,同時也不安。
他鮮少對第一次見面的女人費心,更別說有感覺,然而,她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強烈震撼,竟足以使他動搖失神,這對一個素來冷漠自制的男人來說,無疑是個意外事故,而他討厭任何失控的事情發生。
在那雙漂亮深邃的黑瞳凝睇下,花小蜜頓感口干舌燥,呼吸困難,他的表情專注又高深莫測,難不成她臉上有什么嗎?或是他記起什么來了?
她圓睜殷殷期盼的大眼睛,還一邊不忘極力美化“罪行”,一邊表現出善良可愛,最后在不自覺下,演變成憨頭憨腦傻笑。
不過她滿心歡喜的熱切盼望,在他冷冷地收回視線,并且撂下話后為之落空。
不理會花小蜜的口若懸河,于純然揚起手,總結一句!斑^去我就既往不咎,但從今天開始,你們不能再過來!
蝦米?花小蜜霍地湊身向前,手肘撐在矮桌上,雙手合十拜托。“你可以通融一下,繼續讓我們上課嗎?”
“不行。”他最怕煩人的小鬼了。
吝嗇鬼!借用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他怎么越長大越沒人情味了?
花小蜜不悅地抿著上唇,雖然他小時候就已經像個只會彈琴的機器人,但總會受不了她的糾纏而軟化態度。沒錯,如果他的性格沒多大轉變的話,他一向最怕她一哭、二鬧、三纏擾。
她隨即“螃蟹式”移往他腳邊,跪坐在地上,像參拜神明般抬頭仰望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的,虔誠地懇求。
“小孩子們真的很喜歡彈琴,但家里沒閑錢給他們學琴,所以我才會在這里義務教他們,你就行行好,讓我們繼續上課吧,我們每天也不過使用兩、三小時,絕對不會打擾你太久!
眼看他悠然地喝著茶,一副視若無睹、聽而不聞,她只好再下功夫,可憐兮兮地揉搓眼睛,又拉扯他的褲管,就只差沒有聲淚俱下了。
“你不要這么無情嘛,身為鼎鼎有名的鋼琴家,對音樂的熱情與渴求,你應該比誰都明白的,你又怎么忍心親手捏碎小孩子們的美夢、抹殺他們的將來?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定沒齒難忘、銘記在心……”
于純然自問不是個慈悲為懷的好人,更不是個容易心軟的男人,可是卻受不了她的苦苦哀求,看她這樣,他心里怪不舒服的,總之就是硬不起心腸。
“好了,算我怕了妳!彼K于舉起雙手投降!安贿^每天只能借用兩小時,多一秒鐘也不行,除了偏廳與庭園外,不許踏進其它地方半步。”
“太好了,真的非常謝謝你。”花小蜜高興得一把抱著他的雙腿,忘形地貼上臉頰磨蹭。
這教于純然嚇一大跳,然而她像只撒嬌的小貓咪,模樣煞是可愛,他居然沒反感或推開她的意思!皧厔e道謝得太早,我還有條件!
“什么條件我都會答應的!弊詈檬且陨硐嘣S!
“妳不是說花管家身體不好嗎?我留在家里的這段期間,妳就暫代他的職務,留下來當管家兼女傭吧!狈凑麆偤萌眰傭人服侍在側,她勉強算是適當人選。
蝦米?他要她留宿過夜,和他朝夕相對嗎?那豈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花小蜜慌忙彈開,難以置信地瞠大眼睛,然后迅速掩著偷笑的嘴。
只要想到他們將一起過著甜蜜的同居生活,儼如一對新婚夫婦般恩愛,她心花就怒放不止。
她的反應有夠怪異,他納悶地揚起濃眉。“妳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彼B忙搖手否認!翱梢允谭钔踝拥钕拢俏业臉s幸,我樂意之至。”
什么王子殿下?他眉頭為之緊皺!耙獖呥^來幫忙的事情,我想親自向花管家交代,妳叫花叔叔明天過來一趟!
“爸爸和媽媽回臺南鄉下,沒小住一、兩個月不會回來!彼碾p親美其名回鄉探親,實際上是度假兼享受兩人世界。
難怪要女兒當代理管家了!“妳家里還有什么長輩在?”
“我兩個哥哥都在臺北工作,暫時只有我一個人看家!
什么?花叔叔竟然讓還未成年的小女兒獨自看家,他會不會太過放心,又大膽過頭了?!花家這種危險的做法,于純然實在不敢恭維。
“妳可以聯絡到花叔叔嗎?我在電話里和他說明一下好了!
“他們每天晚上都會打給我,屆時我再讓你們談!辈恢栏赣H獲悉小主人回來后會有何反應,會否第一時間沖回來復職?
哎呀!萬萬不行呀!她一定要想辦法游說父親大人,不能讓他回來當電燈泡。
“就這樣決定吧!庇诩內徽酒饋,打算回房間看看。
花小蜜好像知悉他的意圖般,搶先一步躍起來,急急忙忙地把他按回沙發座位上!坝H愛的,你先在這里休息一會兒,我替你拿行李回房間,順便打掃一下!
“妳稱呼我什么?”他臉色一沉,這下子他肯定她患有嚴重妄想癥了。
“親愛的——主人,我一時口快說漏嘴了!彼χ蚬
他真受不了她的瘋言瘋語!“妳喜歡稱呼我于先生或少爺都可以,但別再叫些奇怪的稱呼,還有小孩子們也是,不要再叫我什么王子!
“可是你真的是王子嘛!币驗樗诠诺湟魳方缬小袄钏固赝踝印钡拿雷u,而且永遠都是她的小王子!
花小蜜不依地嘟嘴反駁,然后一溜煙跑走,她彷佛踩著幸福的云端,快快樂樂地飄去打掃。
于純然突然感到不安起來,他是不是做錯了決定,不該讓這種神經質的女孩來當女傭?
不過算了吧,反正他需要人張羅起居飲食,沒人給他差遣的話,難不成凡事要他親力親為?他可是個被服侍慣了,只會茶來張口、飯來張手的驕矜少爺。
再說他這雙為彈奏出美妙琴聲而一直小心護理的巧手,可不能拿來做苦役——
他不禁自嘲一笑,這雙“嬌生慣養”的手現在還有用武之地嗎?除了彈琴,他好像什么都不懂,到頭來他只是個備受照顧、一無是處的男人!
蒙眬之中,于純然看見兩名小孩站在河邊,小女孩正氣呼呼地雙手插腰,小男孩則面無表情,兩人對峙沒多久,小女孩便直指著小男孩的臉責罵。
“于純然,你這個愚蠢人,居然敢把我忘掉,看我如何整治你!闭f畢,小女孩伸出雙手,用力把小男孩推進河里,然后高高在上地站在河邊拍掌大笑。
“于純然,你活該!”
不諳水性的小男孩不停掙扎,河水很快將他淹沒……
睡意正酣的于純然冷汗涔涔,一個反側,隱約聽到一個嬌柔的女聲輕喚:“親愛的,要吃飯了,趕快起來吧……睡懶蟲,快起來……”
異常親昵的耳語,如春風般溫柔,把他拉到夢境與現實的窄縫中,是誰?美紗嗎?
他下意識伸手抓住女人,一把將她拉進懷里,伸手摟著纖細的柳腰,感受曼妙的玲瓏曲線,習慣性地把玩那頭絲絹般滑溜的長發——
不對勁!怎么會是松軟的卷發?
他豁地睜開眼簾,看著蓬蓬頭抬起臉來,竟不是預期中的漂亮臉蛋,而是一張陌生的女生臉孔,頓時教他錯愕萬分。
“晚飯已經預備好,你梳洗后趕快下來吧!被ㄐ∶垭p頰緋紅滾燙,羞答答地從他懷中爬起來,飛快下床轉身,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仍躺在床上的于純然渾然不覺少女心事,若無其事抹把臉,從喉間含糊地回應一聲!班!
花小蜜火速離開他的房間,按著劇烈起伏的胸口直奔下樓。
想不到他這么熱情如火,居然把她抱個滿懷,害她心跳幾乎停頓下來,雖然她不介意和他發展成那種親密關系,但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耶。
于純然在浴室洗把臉,剛才的夢境還歷歷在目,回想起來,小女孩的臉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看過?
他摀住嘴巴思索,臉圓圓又粗粗魯魯的女生他只認識一個——花小蜜,沒錯,一定是她,小不點自己也說過他們是童年玩伴。
雖然只是夢境,卻真實得教他冒冷汗,那會是兒時的記憶嗎?他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因為他小時候曾在河邊遇溺,自始他便忌水,拒絕接觸任何水上活動。
說不定他小時候的記憶之所以會模糊不清,就是因為常受到花小蜜這個小惡霸欺負的關系,人類向來懂得自我保護嘛,不愉快的回憶自然容易遺忘。
種種跡象與事實相當吻合,看來他和小不點真的淵源不淺,于純然瞇眼端詳鏡中的自己。
不管小時候發生過什么事情,他們曾否有過節,他現在已不是個會被她欺負的男人了,反過來,他很懂得如何“恃強凌弱”,尤其是應付那些對他趨之若鶩的女人。
于純然耙梳黑發,小睡一會兒后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他悠然下樓往飯廳去,不難察覺家里已打掃得干干凈凈、井然有序。
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便有這種成果,可見花小蜜的動作滿勤快,而且連晚餐也預備好,真看不出她是個家事能手,大概盡得花叔叔的真傳吧。
于純然瞥了眼香噴噴的菜肴,發現餐桌上擺了兩套餐具,故而壞心眼地裝蒜。“有客人嗎?”
從廚房走出來的花小蜜一頭霧水,滿眼疑問。
“妳不會不知道,下人不能與主人同桌進餐吧?”他裝作為難,又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半m然妳只是代理管家,但我沒記錯的話,花管家好像相當重視這些規矩!
沒錯,父親是個老派,非常著重尊卑、主仆關系,從不會踰越半分,所以即使她已累得如牛、饑腸轆轆,還想和他像對恩愛夫妻般享受燭光晚餐,她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佇立在旁邊,一臉饞相地盯著飯菜暗吞口水。
“抱歉,我一時忘記了。”
于純然憋住笑意,慢條斯理坐下來大快朵頤!拔液芫脹]吃過這么道地又美味的中式菜肴了!
不用他多說,她也知道有多美味呀,為了避免口水流滿桌,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說點話來分分心神!拔也恢滥阆矚g吃什么,只隨便煮了幾道家常小菜,你喜歡的話,盡管多吃點。”
聽來有點酸溜溜唷,就在于純然決定不再捉弄她,打算邀她共餐之際,她的肚子竟然咕嚕咕嚕叫出來,害他差點噴飯失笑。
而花小蜜則當場臉紅腮熱,尷尬地用雙手掩著肚子,并且挺胸收腹憋著氣。
真是糗大了!可是她真的餓得前胸貼后背,光吞口水根本不可能填飽肚子嘛。
他干咳數聲藉以掩飾笑意,然后極有風度地提出邀請!拔覀儸F在雖然是主仆關系,但也是童年玩伴,所以破例一次也無妨,妳就坐下來一起吃吧!
“可以嗎?”她雙目頓時閃閃發光,垂涎三尺的模樣表露無遺。
“辛苦了一個下午,妳應該又累又餓了,休息一下并不為過。”適時的獎勵絕對是收服人心的不二法門。
哎呀呀!他真是溫柔體貼,不愧是她所喜歡的王子,花小蜜感動得想哭,所謂盛情難卻、沒力難撐,她不再忸怩推辭,一骨碌坐下來,朝他咧嘴一笑!拔也豢蜌饬!
真是個思想單純的丫頭,別說摸清她的心思,即使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間,也沒有任何難度可言,于純然認為,這趟假期不怕煩悶無聊了,找到花小蜜這個打發時間的樂子,應該可以讓他暫時忘卻煩惱。
“我已經把行李帶過來了,我可以搬進你隔壁那間客房嗎?”花小蜜大吃大嚼之余,不忘發問。
“我還以為妳會想使用花管家的房間!彼┮谎鄢韵嘤袎驔]儀態的女生。
“可是整棟大宅只有我們兩個,如果不住得近一點,很難互相照應!币粋人留在樓下,她心底毛毛怕怕。
她分明就在害怕嘛!“也對,我要找妳的時候也方便點!
“沒錯,沒錯,你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立刻飛奔過去,即使發生意外,也能第一時間搭救!碑斎贿有近水樓臺之便。
“隨妳喜歡!彼麩o所謂,只要半夜不會受到偷襲。
萬歲!她在心中歡呼,繼續將彼此的距離逐步拉近,誓必要打破這十六年的隔閡!澳忝魈煲墒裁,有沒有計劃到哪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