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宣景煜等人起床時,李翊皇主仆四人已不見蹤影,聽韓老爹說,天還沒亮,他們見風雪小了,便火燒火燎地離開了,他留心他們言談,應該是趕著進城去找大夫。
夏依寧暗自祈禱著,希望李翊皇解了毒之后,能時不時想起宣靜霞,她也知曉自己是有些期望過大了,想那李翊皇身邊圍繞的女子數不勝數,多少想攀高枝的官員不停地往他府里送人,其中不乏許多色藝雙全的女子,還有多眾多具有風情的異國女子,他如何能記起只有一面之緣的宣靜霞?
「那公子也不知如何了?」宣靜霞也恰好說起此事,他送的紫玉佩,她已讓綠柳妥善收好了,那可能是她的救命繩。
宣靜宸嘰嘰喳喳地道:「那公子既說得出那番話,在京城肯定是有些勢力的,我覺得啊,他雖然衣飾普通,可天生的貴氣掩飾不了,還有還有,他那高傲的眼神,好像他是王似的,我可真好奇了,他會是哪家的少爺呢?」
宣靜霞的眸色好似海水一般,淡淡地道:「不管他是哪家的少爺,都但愿他能順利將毒解了!
「一定能解的!瓜囊缹幍哪抗饴湓谛o霞身上。「你都將一半的毒解了,哪里還有不能全解的理?」
且他是帝王之命,自然能否極泰來。
只是她不知,李翊皇身邊有千允懷這樣野心勃勃的小人在,又能在位多久?
如果說惡有惡報,那么前世千允懷和夏依嬛的下場應該要是很凄涼才是,但如果這樣才是道理,為何行善的宣景煜卻沒有善終?也許前世壞事做盡的允千懷還坐擁權勢到了最后……不過她沒能知曉答案。
風雪已停,一行人也準備上山,夏依寧又有了一個想法,她看向宣景煜,問道:「此時風雪雖然暫歇,保不定何時又會下起雪來,韓老爹和他兩個兒子長年在山里打獵,對地勢再熟悉不過,不如咱們雇了他們同行,求個有備無患,也讓他們賺點零花,夫君意下如何?」
他們都是老經驗的獵人,這山里待久了,什么飛禽走獸沒見過,若山虎真的出現了,他們應是能應付,若是不能,多三個幫手也是好的。
宣景煜對此提議并無意見,倒是得知又有銀子賺了,韓老爹笑得雙眼都瞇了起來,滿口打包票地說道他對梨山熟得很,讓他們帶路準沒錯云云。
用過早膳,車夫揮鞭策馬,一行人往梨山行去,好在雪也沒再下了,只不過積雪路滑,為求穩當,馬車走得極慢,車廂里燃了暖爐,倒也不覺得冷。
夏依寧掀起車簾,入目所及盡是千丈雪云,萬枝瓊樹,景色雖美,可她此時此刻可沒有閑情逸致賞景,而是想看看山虎是從哪里來的。
前世,那只咬得宣景揚重傷的猛虎究竟從何而來,始終是個謎團,梨山書院創建二十年了,未曾發生猛虎出山攻擊百姓之事,事后,深怕再有猛虎出來攻擊,當地官府還派了捕快帶領著二十多名衙役搜山,足足搜了月余,可別說山虎了,就連兇猛一點點的野獸都沒有,就只有野兔、山羊、山鹿等等。
「這里還沒有梅花,等到了書院,后園此時應是一片如海梅景,我再陪你賞個夠。」
夏依寧微微轉眸,見她身邊的宣景煜唇角微微帶笑。
她知曉他以為她掀簾子是想看梅花,看著劍眉星目的他,她心里本能就是一軟,朝他一笑,柔柔地道:「好。」
她心中滋味復雜,自己何時能停止心疼他的情緒?他若憶起前世之事,憶起她便是夏依嬛的貼身婢女,又會如何?
前事一時在腦中翻涌,她打了個冷顫。
不行,他絕對不能知道前世的事,那些記憶對他太過痛苦,若是知道了,他肯定承受不住,怕是也不能再與她做夫妻了。
「寧兒,你可知道?」宣景煜輕撫著她的發絲,微抬下頷道:「你常用這種神情看著我,好似在心疼憐惜我,倒是令我百思不解,我是何處令你憐惜了?」
夏依寧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來,有些口干舌燥地道:「我、我有這樣嗎?我自個兒也不知道!
「初時,我以為你將我看做了別人,可是經過我這陣子的觀察,又不是如此,你眸中流露出的情感,確實是為我沒錯!顾男θ葜饾u加深,語氣溫和,不是要深究,只是覺得有趣。
兩人四目相交,她差點兒就要告訴他一切,警告他要遠離千允懷,要低調行事,千萬記得日中則移,月滿則虧,以免樹大招風,可她咽了口唾沬,還沒說出口,驀然間,馬車便停了下來。
宣恭來報,前方積雪阻路,韓老爹父子三人機靈,帶了鐵鍬,要稍待片刻,鏟除了積雪,開道后方能通行。
鏟雪怕也要小半個時辰,一行人便下馬車透透氣,正賞著景色,停在幾株積雪的老槐樹上的寒鴉忽然不約而同地怪啼一聲,撲簌簌地騰空而去,眾人正不曉得寒鴉們是被什么驚擾時,雪道上已有紛亂的馬蹄聲而來,夏依寧抬眸望去,幾個人駕馬由山上下來,不顧路滑危險,奔馳得飛快,馬蹄踏得積雪飛濺不停,若不是見到他們在鏟雪,也不會停下來。
為首那人面無表情的冷聲道:「勞駕讓路!
韓老爹父子三人連忙讓開,貼著馬車站得筆直,深怕被那些高大的駿馬踢到,那些人一探馬鞭,行色匆匆地快速離去。
夏依寧的心瞬間一陣狂跳。她認得適才為首的那個人,他叫鐵面,是千允懷的心腹,專為千允懷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是鐵面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這條路只通向一個地方——梨山書院。
所以,他們也是去梨山書院嗎?為了何事而去?
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叫她冷汗涔涔,整個人如同泥雕木塑似的不會動彈了。
難道前世千允懷早早就在謀劃宣家的家產?他要專心一志的對付宣景煜,不想宣景揚成為絆腳石,便提早設下陷阱,讓宣景揚自暴自棄?!
可是梨山書院里的學生有百人,即便鐵面有法子將山虎運上山,又是如何讓山虎去咬傷宣景揚的?她心中不斷盤旋著這個問題。
前世里,整個書院被咬傷的只有宣景揚一人,所有人都說他運氣不好,山虎咬到他就不放了,還把他咬出了書院,咬到山里去,如今看來,恐怕不是運氣不好那么單純,是有人沖著宣景揚而來。
想到山虎此時恐怕已經在書院附近了,她難掩驚惶焦急!缸甙,咱們快上山,雪也不是很深,那些人能過,咱們的馬車也能過!」
宣景想看著妻子,覺得有些蹊蹺,若只是為了去賞梅景,萬不會如此焦急,那么她要上山究竟是為了什么?
見少夫人焦急,宣恭命手下也加入鏟雪的行列,幾個人很快清出了一條路,眾人重新上了馬車,朝梨山書院而去。
一行人到了梨山書院,先拜會書院大當寧安居士,道明來意,這才由灑掃的小廝領著,來到宣景揚平日起居的學舍。
學舍有廳有室,十分干凈清幽,會來梨山書院念書的都是要應試的學子,為免互相打擾,一人一室,書院里一半是京城的貴族子弟,另一半就是像宣景揚這類的商戶子弟,全都是沖著寧安居士的大名而來。
「大哥、大姊、小姊姊,你們怎么會來?」宣景揚喜孜孜地問道,眼睛都彎了。
見許久不見的家人來了,又帶來許多他平日喜歡的零嘴點心,還有孩子心性的他一臉的歡天喜地,他身量頗高,濃眉大眼的,和宣景煜長得極為相似,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們是親兄弟。
夏依寧從未見過如此開朗的宣景揚,前世她隨著夏依嬛進入宣家時,宣景揚就已經傷重臥床了,之后好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下床,等到他能拄著拐杖行走時,也不束發,總是黑著一張臉,面色萎靡,身形十分削瘦,脾氣又古怪得嚇人,摔碗砸杯和打罵下人都是家常便飯,有時在府里遠遠見到他,她都會急匆匆的連忙跑開,深怕和他對到眼,遭受無妄之災,而其它下人也和她差不多,沒有人愿意靠近他。
可是看看此刻的他,笑得如同陽光一般燦爛,一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模樣,在沒有出事之前,原來他是這樣的!
想到這樣美好的少年,前世失了一臂一足,復又慘死亂創之下無人收尸,她的心不由得緊緊一揪,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幸好來得及,幸好他還好端端的,今曰他們有備而來,絕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是你大嫂說要來看看你。」宣景煜笑著說道:「還不快向你大嫂問聲好!
宣景揚一下子竄到夏依寧跟前,鄭重的給她施了個大禮。「景揚見過嫂嫂!給嫂嫂問聲好!」
夏依寧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除了一個翡翠扇墜,還有一塊價值不菲的壽山石印章石料,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終只是溫柔地叮囑道:「在書院里讀書很辛苦吧?千萬要保重身子,不要累壞了!
宣景揚微微一怔,只覺得眼前這初次見面的大嫂,眼神莫名的溫柔,好似他娘,緊接著他回過神來,燦然一笑!敢稽c兒也不辛苦,我是能偷懶便偷懶,只有先生被我氣著的分兒,沒有我辛苦的分兒!
所有人都笑了,宣靜霞自然是疼愛這個弟弟的,宣景揚長得比她高了,她踮起腳尖揉了揉他的頭。「就你聰明,懂得偷懶,旁人都笨,都不懂得偷懶是吧?」
宣景揚嘻皮笑臉地道:「大姊要揉也揉大力點,兩日沒洗頭了,我頭癢呢!」
眾人又笑了,只有夏依寧神不守舍,想著山虎何時會出現,又想著要讓宣景揚同他們一起下山,再請韓意希來做他的夫子,可他打從八歲就在這梨山書院讀書了,她要拿什么理由讓他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