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秋香挾著哭音的呼喚以及搖晃,總算把她叫醒。
程瑜才動了一下,后腦勺就傳來一陣劇痛,疼得眼淚都飆出來了!霸趺椿亍!”
她憶起自己是被人敲昏,連忙集中視線焦距,只見身處的地方相當狹窄,墻角的地上擺了一盞燭火,四周皆是土墻,其中一面墻上有扇木門,不過怎么拉或推都打不開。
“把咱們擄到這兒來的人呢?”
“奴婢也才剛醒來,沒看到其他人!鼻锵隳樕喜紳M淚水地說。
“你有沒有受傷?”她問著自家丫鬟。
“奴婢沒事,只是腦袋被敲了一記,夫人呢?”
“也一樣!背惕嶂竽X勺。“……對了!鈴兒?鈴兒?”連叫了兩聲,胖丫鬟都沒有現身,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
“不用擔心,相公很快就會來救咱們的!
“是,夫人。”秋香也這么相信。
“不過到底是誰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咱們綁到這兒來的?”程瑜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襖裙上的灰塵!拔业挂纯词钦l有這么大的膽子!”
就在這當口,木門外頭有了動靜,門打開,進門的男子年約二十出頭,目光帶著明顯的鄙夷之色,他走到程瑜面前,上下打量她。
“你是誰?想干什么?”秋香馬上擋在主子面前。
徐秉榮從鼻孔哼了口氣!爱敵鯖]有娶你真是對的,憑你這等姿色,還高攀不上本少爺,只是沒想到最后居然會嫁給鳳翔侯,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嫉妒的口吻昭然若揭。
“你是……徐長規的兒子!”程瑜不禁恍然大悟,除了他們父子之外,也沒有別人會擄走自己,目的應該是為了報復相公,都怪自己太大意,才會被擄來。“應該是我慶幸不用嫁給你才對,否則一輩子都毀了!
“你這女人嘴巴還真利!”他臉色有些難看!安贿^腦子似乎不怎么聰明,一下子就上當了,否則想抓你還真有些困難!
“我娘生病是假的?”她暗罵自己笨。
“你現在才知道已經太遲了……”徐秉榮朝外頭吆喝。“進來吧!”
見到三名兇神惡煞般的家仆進來,程瑜一臉戒備!澳銈兿敫墒裁矗俊
“暫時還不會殺你,只是想借你的血來用一用……”他朝家仆們使了個眼色。
“我爹說你是天上的神只下凡投胎,只要喝下你的血,就可以增加功力,召喚更多的亡魂出來,我可不相信這種事,但又不得不聽命行事,可不要怪我!
秋香要阻止他們靠近,卻被家仆甩了一個巴掌,撞到墻壁昏了過去。
“我只是個普通凡人!”程瑜怒氣沖沖地朝對方出拳,那名家仆挨了一記,往后退了幾步,另外兩名家仆順勢抓住她的一只手腕,讓她無法再動手,她兩只腳不斷踢動,想要把他們踹開!胺砰_我!”
徐秉榮自袖中抽出匕首!鞍淹肽眠^來!”
“是!狈讲虐ご虻募移瓦B忙將手中的碗湊上前。
他捉住程瑜的右手,逼迫她張開手心,然后迅速地在她掌心上劃下一刀,鮮血瞬間流了出來,不斷地滴在碗中。
“你們簡直是瘋了!”程瑜并未感覺到痛,只有恐懼,親眼看著自己的血液在眼前流不停,比每個月都會經歷的那幾天還要可怕,漸漸的,她開始有些頭昏眼花,掙扎的力道也跟著愈來愈小。
等到裝了半碗左右,她身子一軟,倒臥在地,血也漸漸止了,徐秉榮這才收手,可還不能把人弄死!澳銈兒煤每粗,不準任何人進來!”
說完,他親自端著碗去見父親。
家仆們重新關上柴房的門,并在屋外把守。
這時,秋香支著額頭醒轉,見到暈厥在地的程瑜,又見她右手掌心上都是鮮血,驚慌失措地爬過去,發現上頭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連忙掏出手巾替她包扎。
“夫人!夫人!你可不能死!”
侯爺救命啊!
她一面試圖叫醒主子,一面在心中吶喊。
同一時間,鈴兒帶著朱將軍和李副將來到徐府外頭,可礙于宅第四周貼滿符箓,不管從四面八方試了好幾次都不得其門而入,更遑論進去救人了。
“還是快去通知三郎吧!”李副將擔心會延誤救人的時機。
“走!”朱將軍大喝。
旋即,三“人”又消失了。
“……申時都過了,你打算何時才去救人?”朱將軍在欽天監外頭等,見容子驥從知府衙門回來,才下了轎子,已經急得直跳腳。
李副將連忙在它身邊安撫。“將軍先別急……”
它們還會不了解三郎的個性嗎?看起來愈冷靜,就表示愈憤怒。
“俺怎么能不急?”朱將軍大吼一聲!白约旱哪镒颖蝗思覔镒撸@臭小子卻不知在忙些什么,難道還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嗎?”
容子驥依然對朱將軍的叫囂充耳不聞,仿佛它們并不存在似的,坐到書案后頭處理公務。
“三郎,你打算怎么做?”李副將耐住性子問。
容子驥終于抬起頭,俊美的臉龐透著森冷!艾F在要做的只有等!”
朱將軍提高嗓門吼道:“還要等什么?等你家娘子被殺嗎?”
“徐長規目前還不會殺她,他的目的是娘子身上的血,死人可是不會流血的……”記得那天翻閱子敏堂兄手邊的兩本書籍,引起自己注意的是上頭記載著“若飲下神只下凡投胎之人的鮮血,可增強其功力,并且號令百鬼”,想必這就是徐長規擄走娘子的目的,可見得他做過一番研究。好好的正路不走,凈要去找捷徑,等到發現誤入歧途,已經陷入泥濘當中,脫不了身。
“要是貿然硬闖,他們很有可能會拿娘子當作人質來威脅,不過最壞的結果是他們將她藏在咱們找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反而更加危險!
雖然娘子眼下不至于有性命之憂,但難保不會受到一點小傷,容子驥自會好好地跟徐家父子算這一筆帳。
“三郎說得對!”李副將說道!皩④娋拖壤潇o下來!
朱將軍作勢深吸了口氣,然后用力吐出來。“那么你說等,是要等什么?”
容子驥扯動櫻紅的唇角,語帶嘲弄!白匀皇堑刃扉L規派人上門取我性命!”
徐長規這幾天跟欽天監告病請假,他便覺得不尋常,為了以防萬一,才會讓鈴兒跟在娘子身邊,果然,徐長規真的打算這么做,還真是一點挑戰性也沒有。
“你不只有爵位,如今還是欽天監監正,他竟敢明目張膽地派人來殺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朱將軍一臉沒好氣。“想要殺你,也得先通過咱們這一關!”
李副將心思一轉!霸摬粫蓙淼牟皇腔钊,而是……”
“沒錯,徐長規一定很想證明自己施咒作法的功力比我強,況且役鬼殺人,難以佐證!比葑芋K放下手上的毫筆,起身走到門前,看著愈來愈陰森的天色,內心那股焦灼焚燒的情緒宛如滾水般沸騰,就快要滿溢出來。
“所以我在等,等著跟徐長規做個了斷!”
時候到了,他也該給敵人一個迎面痛擊!
不過這個敵人并不是徐長規,他不過是幫兇而已,真正的敵人是躲在后宮的蕭德妃。
朱將軍還有一個疑問!澳阍趺创_定它們會來欽天監而不是容府?”
“因為它們進不了容府!苯涍^子敏堂兄招鬼進門一事之后,容子驥自然又做了防護措施,沒有經過他的允許,連半只鬼也進不去。“至于這兒,你們到現在都沒有發覺嗎?”
聞言,它們相覷一眼,赫然明白他的意思。
“連咱們都能自由出入,其他的鬼當然不用說了……三郎,你該不會是故意的?這招“請君入甕”真是太妙了!崩罡睂⑿Φ。
容子驥冷笑一聲!霸僬f這兒有我坐鎮,還需要貼什么符箓?誰敢踏進這里一步,我就讓它們再也出不去!
兩“人”不禁同情起徐長規,惹上三郎,算他倒了八輩子的霉。
接著,朱將軍和李副將都不再說話,安靜地陪著容子驥等待敵人到來。
酉時過了,很快的,戌時也過了……
閉目養神的容子驥陡地睜開俊目!皝砹耍
它們立刻嚴陣以待。
待容子驥走到外頭,天空刮起陰風,吹動樹梢,不斷地沙沙作響。
這時,兩名負責值夜的陰陽生提著燈籠經過!按笕诉不回去歇著嗎?”
容子驥眼角一瞥!澳銈兌纪讼!”
兩名陰陽生搞不清楚狀況,突然,溫度驟降,令人背脊發冷,陰風也刮得更大。
“這是怎么回事?”
“好像有不干凈的東西過來了……”其中一名陰陽生比較有經驗。
容子驥兩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等著它們靠近。
“來了!”朱將軍拔出腰上的長劍,李副將也做出一樣的動作,兩“人”一左一右保護容子驥。
當一群“人”現身后,只見它們約莫三、四十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從穿著來看,應該原本是些尋常百姓,但因為被人控制,失去自身的意識,比“百鬼夜行”還要悲慘,都成了貨真價實的惡鬼。
李副將握緊手上的長劍,要出手斬殺它們,它于心不忍!斑@……”
“那個姓徐的,應該下十八層地獄!”朱將軍破口大罵。
容子驥俊臉一沉!斑@些“人”已經沒救了,也變不回原來的樣子。”它們有可能是徐長規去亂葬崗召來的亡魂,只因它們長久以來無人祭祀,容易操控。
而他最大的慈悲就是讓它們不要再助紂為虐。
“三郎,就算你滅了它們,那個姓徐的還是會再派“人”過來,只會有更多“人”受害……”李副將悲憤地說。
容子驥睥睨它一眼!澳阋詾槲沂钦l?我自然有辦法!”
這時,它們發出一聲凄厲尖銳的鬼叫,接著直撲過來,讓朱將軍不得不揮劍斬殺其中一只。
“你們退下!”容子驥冷冷地朝朱將軍和李副將斥喝。
兩名陰陽生雖然看不到半只鬼,但從容子驥的舉動來判斷,也知道正面對著什么,他們并沒有逃走,全都好奇地躲在梁柱后頭偷看。
容子驥十指結起金剛伏魔印,口中念著“調五雷神咒”。
“雷電大雷公,霹靂現英雄,統兵千百萬,霹靂在云中,若有強神惡煞不伏者,雷令一聲放出毫光,化為塵埃,神兵火急如律令……”
說時遲那時快,漆黑的天邊放出白光,接著雷聲大作,一道電擊直劈而下,打在那群不幸成為惡鬼的亡魂身上。
躲在梁柱后頭的兩名陰陽生頓時睜不開眼,耳邊只聽到雷電打在地面上發出的噼哩啪啦的聲響。
接著,容子驥將金剛伏魔印往前推,口中大喝——
“破!”
旋即,所有法術反噬回到施咒之人身上。
用咒術來害人,最終還是會得到報應。
而此刻身在徐府、站在法壇后方作法的徐長規乍然聽到雷聲,一道驚雷凌空劈下,臉色頓時大變,冷不防地,胸口大慟,接著喉頭一甜,鮮紅的血液從口中噴出。
“噗——”
徐秉榮失聲叫道:“爹!你怎么了?”
只見徐長規踉蹌一退,又狂吐一口鮮血。
“爹!”徐秉榮伸手抱住倒下的父親。
聽到獨子的叫聲,徐長規想要開口,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五臟六腑宛如遭到大火焚燒般,痛不欲生。
他輸了?
他飲下了神人投胎的鮮血,不該會輸才對!
“咳……我……竟會……死在自己的……法術之下……咳……真是可笑……”徐長規又嘔出兩口鮮血,接著便斷氣了。
“爹,您不能死!”徐秉榮不禁慌了手腳,失去父親,自己就什么也沒有了。
“爹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而無人看見的是,當徐長規的魂魄慢慢離開身體后,便有好幾只手從地底伸出來,抓住它的腳踝,無視它驚怖的叫喊和掙扎,硬生生地將它拖下去。
就在這當口,家仆奔進后院。“不好了!官府的人來了!”
劉知府親自帶隊進來搜查,只見里頭設有法壇,還有一堆不知打哪兒挖掘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人骨頭,如今可說是證據確鑿。
“果然就如侯爺所料!這些人何其無辜?就連死了都不能安寧,你們父子居然做出這么缺德的事,真是死有余辜!
見狀,徐秉榮把錯全推給父親!安皇俏腋傻模∫磺卸际俏业甘沟!”
劉知府瞪著他!昂顮敺蛉吮荒銈冴P在哪里?不想罪加一等的話,就快點把人交出來!”
“她……她被關在地窖……”徐秉榮嚇得全招了。
接著衙役打開地窖的門,順利地把程瑜主仆給救了出來。
劉知府見到程瑜用手巾簡單包扎的右手,緊張地問:“夫人受傷了?”
“不過是一點小傷。徐長規呢?”其實血早就止了,她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罷了。
“他想要害侯爺,最后卻被自己的邪術所傷,已經死了!
劉知府的回答讓程瑜有些驚訝,但也高興不起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種人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侯爺呢?”
“侯爺應該快到了!眲⒅氐。
她頷了下首,便讓丫鬟攙扶著到徐家的偏廳等候,以免妨礙官府辦案。她才坐下來沒多久,就見容子驥跨進門檻,外表雖然看來從容不迫、玉樹臨風,但看得出他的眼神透著焦急和脆弱。
“相公!”她起身迎上前。
容子驥張臂抱住她,什么話也沒說,不過光是收攏雙臂這個小小的舉動,就已經讓程瑜的眼眶濕潤。
這個男人真的在乎她、關心她。
“……為夫來晚了!
“我知道相公會來救我!彼绱藞孕胖。
他嗓音嗄啞。“你只要一直這么相信為夫就好!
“我當然相信相公,何況在聽到相公親口說出喜歡我之前,我才不甘心就這么死了。”程瑜說出心中的渴望。
聞言,容子驥怔怔地看著她!澳镒釉鯐@么想?”
“因為相公從來不曾說過喜歡我!苯涍^這次的生死劫難,還有什么是不能坦白的?
一時之間,容子驥真的覺得好氣又好笑!盀榉虍斎幌矚g你了。”
程瑜又驚又喜。“真的嗎?相公沒有騙我?”
“聽好!這些話我只說一遍——”容子驥握住她的肩頭,掏心掏肺地說道:“打從娘子說要保護為夫那一刻起,為夫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否則就算皇上賜婚,也無法逼為夫娶不愛的女人——不對,不只是喜歡而已,而是愛,為夫這輩子只認定娘子一個女人。”
程瑜的表情從又驚又喜,變成又哭又笑。
相公不只喜歡她,而且愛她,雖然打一開始,這段婚姻是自己求來的,如今得到了明確的回應,她也能大聲地告訴世人,他們是兩情相悅!
“我也愛相公!”
容子驥摟著喜極而泣的她,莞爾地道:“我早就知道了!”
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他是何其有幸才會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