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年,葉府上下都能明顯感覺到,葉釗祺整個人彷佛脫胎換骨,與昔日那個暴躁放蕩的惡霸全然迥異。
雖說前些日子,眾人己發覺葉釗祺有改變,脾氣稍有收斂,也不再那樣閑散度日,不過,這些改變絕對沒有近來的大。
簡直像是天降奇跡似的,過完新年之后,葉釗祺每日晨起晚歸,而且還不是隨那些紈褲子弟到處胡鬧,而是待在國子監辦理公務,要不就是將自己關在書房里讀書習字。
最令眾人感到驚訝的,是過去葉釗祺從不參加那些文官為了切磋詩文的舉會,也不曾與朝屮官員應酬培養人脈,可近來他開始參與這些大大小小的應酬聚會。
起先,那些人還當他是來瞎鬧,根本沒把他當回事,怎知一連幾次下來,葉釗祺在聚會上非但沒有出糗,反而表現優異,令那些素來自視甚高的文人們大吃一驚。
漸漸地,葉釗祺的才氣在文人間傳開來,有的人不信,想親眼證實,于是無數的邀約應酬就這么紛然而至。
面對葉釗祺這樣翻天覆地的改變,西院那邊自然不可能不知情,羅氏為此緊張得很,私下找來時晴問過幾次話,卻問不出個所以然。
“你說,釗祺近來對你很冷淡?”羅氏質疑地問著時晴。
時晴悻悻然地點著頭!半m然少爺已經沒讓趙頤萱守夜,前些日子她也回去干起原來的活兒,不過上元節過后,少爺又提拔她為二等丫鬟,讓她在書房伺候!
反觀她,空有大丫鬟的頭銜,葉釗祺卻沒恢復她守夜的職,對她的態度冷淡如冰,就連書房也不讓她進。
一思及此,時晴的臉色陰沉下來,滿肚子怨火。
“太奇怪了,他最近勤奮得很,跟朝中官員往來密切,也不知是在打什么算盤!
“興許是少爺轉性了,想收心好好打拼。”時晴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
羅氏冷冷睨她一眼,“怎么,難不成你還指望著他能重新振作,飛黃騰達,這樣一來你日后也能跟著沾光?”
時晴沒吭聲,表情卻透露出她的想法與羅氏說的相去不遠。
羅氏冷笑,“別傻了,釗祺若是真的勤奮打拼,從爛泥里爬起來,日后他也不可能讓一個丫鬟進他的后宅,眼下他這個正七品國子監丞倒還有可能把你收房!
聽見羅氏這般眨低自己,時晴心中有怨,卻也敢怒不敢言。
離開西院后,她怒火中燒,一方面想著羅氏說的那番話,一方面又想起自己苦心經營多時,怎能就這樣白白落空?
葉釗祺也好,葉通賢也罷,兩個之中總要有一個能幫她翻身。
行經游廊時,時晴正好與從書房走出的趙頤萱碰個正著,一見到近來與葉釗祺過從甚密的趙頤萱,氣就不打一處來。
“趙頤萱,你這是在做什么?少爺不在府里,你私自進書房……”時晴頓了下,瞄見她懷中抱著幾本書,旋即尖聲嚷道:“你拿的是什么?沒有少爺的允準,你竟然私自取書,你這分明是愉竊!”
趙頤萱被她的嗓門嚇了一跳,連忙出聲解釋,“你誤會了,少爺說過,只要我想看書,隨時能自行取閱。”
“你說謊!這不可能,少爺不可能讓你這樣的丫鬟私自進出他的書房,更遑論是取書,我看包準是你趁少爺不在,手腳不干凈!”
時晴這么一嚷,驚動了整個東院的下人,一伙人全都聞聲而至,探頭探腦查看發生了什么事。
見狀,趙頤萱依然不驚不懼,只是心平氣和的說:“我沒說謊,是少爺特別允準我能夠自行取書!
時晴抓到了機會,恨不得把趙頤萱整死,不依不饒的嚷著,“天底下沒有一個賊會承認自己是賊,依我看,應該直接以杖刑伺候!”
“本少爺不在,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在東院動用私刑?”
低沉威嚴的聲音一出,眾人紛紛垂下了頭,往后退開身。
時晴一驚,撇頭一看,瞧見一身官袍的葉釗祺英氣逼人的走來。
“少爺!彼藓薜馗A藗身。
“時晴,想不到你居然有這么大的權力,能私下對丫鬟動刑!
聞言,時晴心驚的抬起頭,看見葉釗祺一雙眼冰冷的瞪著自己,好似把她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看穿了。
“少爺,奴婢不敢,奴婢是擔心石頭的手腳不干凈,偷走少爺寶貝的書……”
“她不叫石頭,她是趙頤萱!比~釗祺冷冷的糾正。
時晴抿緊嘴唇,眼底閃過一抹妒恨,嘴上卻只能應和著,“奴婢錯了,還請少爺恕罪。”
“既然知道錯了,那還不快點向她賠罪!比~釗祺絲毫不給時晴面子。
時晴過去在東院耀武揚威,幾時這樣難堪過,當下白著張臉,死咬著嘴唇不吭聲。
趙頤萱趕緊出聲勸阻,“少爺莫要怪罪時晴姑娘,是我不好,不該在少爺不在書房的時候,擅自進書房取書!
“那有什么,我早說過,我的東西便是你的,你何錯之有?”
此話一出,東院眾人莫不面露震驚之色。少爺的東西便是趙頤萱的?!這可是將主持東院的大權全下放給趙頤萱。
再心細一點的人還察覺到,趙頤萱與葉釗祺說話時,未曾稱自己為奴婢,葉釗祺竟然也沒出聲糾正,這顯然是有心放縱,在在顯示趙頤萱的地位非同凡響。
“少爺,時晴姑娘不知這事,不能怪她。”
趙頤萱很清楚,葉釗祺是想藉此機會,暗中警告時晴,往后休再狐假虎威,不過,時晴的背后可是西院的主子,不能做得太過。
可她并不曉得,其實葉釗祺早己心中有底,對于時晴更是厭惡至極。
“不知者無罪,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少爺,時晴究竟做錯了什么?”感覺得出葉釗祺對自己充滿排斥,時晴換上梨花帶淚的可憐模樣,淚汪汪地嗽著他。
只可惜,葉釗祺先前己見過她太多丑陋的真面目,根本無動于衷!澳阕鲞^什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怎么會來問我呢?”
時晴一凜,目光透出慌亂,對上葉釗祺泛著冷光的黑眸,不自覺打了個激靈,心虛的垂下眼,不敢再與之對望。
莫非……葉釗祺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她這么謹慎小心,絕不可能有人發現。
葉釗祺鄙夷的輕嗤一聲,故意當著東院眾人的面,上前牽起趙頤萱的手。
饒是素來落落大方的趙頤萱也忍不住臉兒泛起紅潮,低聲抗拒,“少爺,大庭廣眾之下……”
“沒事兒,我就是想帶你一起出門,你書讀得多,又知進退,更不會在背后反咬我一口,今晚宋宰相的壽宴有你陪同,我一定省心不少。”
宋宰相可是位高權重的老由,他的壽宴肯定有許多達官貴人在場,葉釗祺竟然帶著趙頤萱一同赴宴,這是何等的看重!
時晴也傻了,強擠出來的淚水還掛在眼角,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葉釗祺牽著趙頤萱,肩并肩的走遠。
就算趙頤萱過去是高門千金,可如今她只是官奴,先前葉釗祺還這么討厭她,怎么會一眨眼就把她捧成掌上寶了?
時晴妒恨得紅了眼眶,一個又一個惡毒的計謀在心底竄過。
馬車轔轔,趙頤萱一臉嗔怪的望著葉釗祺,葉釗祺卻是若無其事的沖她笑。
“你這樣對時晴,就不怕她又動什么壞心眼?”她不得不出聲提點他。
“我等著她使壞。”他冷笑一聲,顯然早有對策。
趙頤萱驚詫,“你有什么盤算?”
“時晴的事,是我招惹來的,由我自己來承擔,你不必擔心。”葉釗祺不愿讓她參與這事,一方面怕連累她,一方面也是擔心她會介懷時晴的事。
“怎么說時晴也曾經伺候少爺,你得惦念著那點情分!彪m然知道時晴心懷不軌,可趙頤萱到底心慈。
“她若是對我真心,我自然不可能虧待她!比~釗祺寒聲說道。
聞言,趙頤萱也不好再多勸什么,畢竟,先前交換身體時,她可是親眼見到時晴與西院那頭有諸多曖昧牽扯,想來時晴也并非真心留在葉釗祺身邊。
“宋宰相可是兩朝老臣,地位非同小可,朝中文武百官都想巴結攀交,他愿意下請帖給少爺,可見少爺近來風頭頗健。”
見趙頤萱替他開心的笑著,葉釗祺心情大好,歡喜全寫在臉上。
其實,他要的,無非是她的認同與贊美,至于其它人,他壓根兒沒在意。
“你老是待在葉府,肯定很悶,正好趁這個機會出來走走!比~釗祺輕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熱。
她頰兒一燙,垂下眼,想將手抽回來,卻冷不防地被他拉進懷里,在臉上竊了個香。
“這個,就當作是謝禮吧!彼笱圆粦M的說道。
“你這根本是打劫!彼p眸水光瀲滟的嬌嗔他一眼。
葉釗祺心蕩神馳,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了,可惜外頭響起車夫勒停馬車的吁聲,他滿腦子的綺想只能作罷。
宰相府位在城東,門前車馬眾多,全是忙著來拜壽的官員。
趙頤萱隨葉釗祺下馬車時,一個不經意的抬頭,正好對上一雙驚詫的眼。
她當場僵住,就這么怔怔的與那人對望著,她極少出現這么失態的模樣,葉釗祺立刻察覺她的異狀。
他順著她注視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名男子從馬車里走出來,他認得那人,是鎮南侯世子王承翰。
王承翰高大挺拔,親族全是名門世家,在京城中頗有聲望,又是當今太子的兒時伴讀,頗受順帝看重,前程似錦。
他們認識嗎?
葉釗祺止想開口問時,宰相府的總管已經迎過來,“葉大人,這邊請。”
趙頤萱收回了視線,低眉垂眼的尾隨著進到偏院,里頭已高朋滿座,眾人圍繞著宋宰相祝賀敬酒。
宴席里只容賓客進入,至于帶來的小廝丫鬟,全都只能退守在院子里。
趙頤萱站在一株觀賞用的石松旁,氣定神閑的低垂眉眼,其它的丫鬟隨從們則是嘻嘻哈哈,趁著主子不在,交頭接耳嘴碎起來。
“頤萱,你怎么會在這里?”
驀地,一名氣宇軒昂的錦衣男子走向了趙頤萱,院子里的丫鬟隨從全都詫異的停下交談。
趙頤萱尋聲抬頭,與男子驚訝的眼對上,來者正是王承翰,她那無緣的未婚夫。
“王公子!彼龖B度不冷不熱的頷首。
見她這般生疏,王承翰有些不知所措,又見旁邊有其它人在,情急之下伸手拉住她往院子深處走去。
與此同時,葉釗祺正好從屋里走出,剛巧撞見這一幕,他皺起眉頭,旋即跟上去。
王承翰拉著趙頤萱來到一處假山后方,才想拉她進魚池旁的花亭,趙頤萱己搶先一步掙脫他的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王公子請自重,頤萱身分不比從前,若是讓旁人看見公子與葉府丫鬟拉拉扯扯,恐怕會壞/公子聲譽!
王承翰驚詫的說,“葉府?莫非那些人說的是真的?你真被葉釗祺買下了?”
趙頤萱毫不回避的承認,“正是,如今我己是葉府的二等丫鬟!
看見她目光冰冷的直視自己,王承翰心虛的別開眼。“頤萱,我知道你在怨我,那時趙家出事,你來找我,我卻沒能出手相助,這事確實是我對不住你,可你也要體恤我……”“我應該體恤公子什么?”趙頤萱語氣涼如水的問。
王承翰頓時一噎,臉色難看。
“當初你想娶我的時候,天天上趙家等門,頻獻殷勤,而后趙家出事,你再也不見人影,明知我被眨為官奴,你怕惹禍上身,不愿出手將我買進侯府,王公子的真心原來只有那么一時半刻。”
聽見她這般數落自己,好面子的王承翰惱羞成怒,憤然反駁,“這不能全怪我們!官場詭譎多變,趙伯父怕是惹著了某些人,才會引來這樣的禍端,若是鎮南侯府沒先查清楚就貿然出手相助,萬一連累了整個侯府,這樣一來也沒人能替趙家平反!
說得可真好聽。趙頤萱在心底暗暗冷笑。
“那好,敢問王公子,趙家出事已近半年,鎮南侯府可有查出什么?”
王承翰臉色頓時漲紅,支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趙頤萱微微一笑,道:“王公子為何不說話?鎮南侯府根本就沒有打算幫趙家平反,是不?”
王承翰仍在狡辯,“眼前趙家的事情還在風頭上,有誰敢插手過問,你這樣說,對鎮南侯府不公!
想起事發當時,她一連去了五次鎮南侯府,卻也結結實實吃了五回閉門羹,曾經口口聲聲承諾會對她好,將她視作珍寶的王承翰閉門不見,對她的遭遇充耳不聞,更不曾對趙家伸過援手。
自那時起,她就對此人徹底死心,不再存有任何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