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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 第9章(2)
作者:席絹
  突然間,化名為沈追夢、真實姓名為沈云端的千金小姐,心中涌起百般滋味,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應該是她未婚夫的男子……

  本來,她一點也不在乎周樞會不會死,反正她并不想嫁給一個身體差到隨時會死掉的男人,然后在成為人婦的生涯中,成日數著手指算著他什么時候會死。不,她對當寡婦一點興趣也沒有,正如她從小到大一直聽著祖母與母親念著重現沈家榮光什么的,聽到反胃,不僅沒有被激起雄心壯志,反而避之唯恐不及。她做不到,她根本就沒有能力做到!

  她只想嫁一個英挺卓絕的男子,對她有情、對她包容,不以世俗的規矩要求她,最好帶著她浪跡天涯,快意江湖。她想要嫁給自己看上的男人,想要她的男人不是因為她是沈家貴女而娶她,然后就這樣過完一輩子……

  如果,她知道周樞是這樣的……如果她早知道……那么,她還會離開嗎?

  沈云端在心底自問,卻不敢給出答案。但她更想知道,如果,他知道她才是沈云端的話,會不會……更高興些?慶幸于“沈云端”的臉是完好的,并且比冒牌的那個更是姣美上幾分,他會高興吧?會對她另眼相待吧?

  “這位姑娘,請問有何指教?”周樞當然將她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并在她似乎想開口說些什么時,先開口問了。語氣彬彬有禮而生疏,將闖入的她,視作尋常,一點也不上心。

  而他的動作也很令沈云端覺得刺眼,因為周樞居然挪身到楊梅身前,以他并不強壯的身體,保護著“他的未婚妻”不受到可能的傷害。

  楊梅何德何能!

  這些日子以來,她是怎么勾引住周樞的?

  沈云端心中無端冒出怒火,瞪向楊梅的目光極之嚴厲。

  “沈追夢!你在發什么呆!”白清程追了過來,發現這邊安靜得很詭異,于是推了沈云端一把,叫著。

  “我——”

  沈云端正想說些什么,遠處卻傳來驚慌的叫嚷聲;而更遠的地方,是急速而來,成群的馬蹄聲,仿佛還帶著一股殺伐之氣!

  叫那是什么!”白清程敏感地感到危險逼近,嚇得叫出來。

  “白姑娘、沈姑娘!快上馬,快走!洪慎,你帶她們走,快!”這時李迎風領著兩個人快速跑過來,他們手上都牽著一匹馬。

  “怎么回事?是、是那批橫行西北的馬匪嗎?他們不是應該中了賀君生的埋伏,怎么還可能過來襲擊我們?”沈云端結結巴巴地叫著,緊抓著李迎風的衣袖,抖著聲問。

  “或許君生那邊出了岔子?熳撸 崩钣L只能短暫地隨口猜著,便一把抓起她往馬背上丟去。

  而另一邊,白清程最死忠的跟班洪慎,也早已將她抓上馬,率先跑了。

  “不!那他們——我不能走!他,周樞……”

  “他們會跟在你后頭,你們在前方領路,我讓這輛馬車緊跟上!”手中的馬鞭重重一抽,載著沈云端的那匹馬吃痛,立即開跑。

  接著李迎風將手上那匹馬綁在馬車上,讓原本的車夫去駕別的馬車、原本守在周邊的人去收拾馬匹,讓大家盡可能都安全撤退。

  下完指令,他在關上馬車門前,與周樞直視,居然還能扯出一抹笑,道:

  “可見賀君生是說大話了。派了沈姑娘等人來報說可以將計就計,直接把那些來行兇的人當成真正劫匪給滅了,還能上報朝廷邀功。這回真是風大閃到舌頭了!

  “若有命再見,到時你可得好好笑他!敝軜袦\笑道。

  “自然是萬不可錯過!

  馬車門板刷地關上,然后,馬車瘋狂地跑起來,兩人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不由自主被顛得亂七八糟,簡直像兩只落地的葫蘆一樣狼狽!

  外頭的情勢一定很險峻,不然李迎風不會當著她的面,這樣對周樞說話,一點也不在意被她看出什么不對勁。已是生命交關的時刻,還有什么好在意的?所以他不在乎。

  周樞在撞得全身發癟后,一直想抓個固定的東西穩住自己,也好撈住楊梅,雖然他是病弱了點,但畢竟是男人,體力想來是比健康的楊梅還大些的。

  然后,他頭昏腦脹地終于抓住了什么,一扯——

  “唔!”這是楊梅的低呼,像是痛叫,然后很快忍住了。

  他抓住的是她朝他伸來的手,她已先他一步抓牢了窗框,定住自己。

  正想抓他時,被一只飛來的炭給砸到手背。

  而周樞好不容易能看清楚眼前時,就先看到了還有幾塊帶著星火的炭正朝楊梅的頭臉飛去,他驚得連叫也叫不出來,只能撲過去,將她抱在懷里,在窄小的空間里滾了半圈,整個身子罩在她身上。

  幾乎是同時,那炭火落在他肩背上,很快燒透衣服,不僅灼出幾個洞,還讓他體會了何謂炮烙之刑……

  “嘶!”他痛得哼了哼。

  “你怎么了?”

  “沒……”

  “你是貴公子,不是英雄,無須逞能!睏蠲吩诤诎抵校m然看不到他的情況,但他瞬間冒出來的冷汗,因為臉緊貼著她的臉,所以她也感覺到了。

  他沒回應,不知是在忍痛,還是無言以對。

  “你試著挪一挪,讓我起來,我看看你傷到哪兒了。”她的手輕拍他。

  “好……唔!”

  才艱難地應出聲,卻很快被突來的劇烈震動顛得失去重心,像是有什東西擊在馬車壁上,然后馬車的行進便不僅是駕在凹凸不平的泥濘路上,還被迫以無數蛇行狀呈現駕車者的高超控車力……

  但,外頭怎樣驚險,眼下,馬車里的人是管不了了。

  因為,剛才那個瞬間震動,讓原本應該分開的兩個人,又貼合在一起。這次貼合的不止是身體,還有……唇。

  他們都怔住了。

  但沒有怔住多久,她想退,他前進。

  黑暗,不知給了誰膽氣,也不知允了誰放縱。

  總之,當他明確而無言地索求時,她退,又退,再無可退,于是,回應了。

  若是這次沒有活路了,還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他,與她,可能在下一刻就死去!

  如果明天不再來臨,如果他們眨眼的下一瞬再也永遠無法睜開……

  如果,生的機會再不能由自己掌握,那么,她至少可以掌握眼下這個——

  這個男人因她而莫名勃發的情,與欲。

  不識情滋味,卻不妨礙他們在天翻地覆的痛楚與艱難中,唇與唇拼命地抵死纏綿。



  經過一夜狂奔,以他們為首的第一批撤退人馬,安全地抵違了天馬幫會在豐業城外的一個據點。這是個驛站,專供天馬幫會行鏢時休息換馬之處,雖然簡陋,但對于疲累至極的這些人來說,這兒堪比天堂了。

  有熱水、有食物,有更多的人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李迎風將他們帶到這兒后,馬上便清點自己的人馬,又殺回去,怕賀君生真的頂不住,或許三皇子派來的兵馬多到出乎他們的意料,敵我兩方戰力懸殊,單一個人的武力值再高強也無濟于事。

  男人們奮斗去了,而被完好保護的兩名女兒家,在梳洗一番、并且吃飽喝足小小的睡了一覺后,先后出現在周樞所在的房間。

  白清程是來罵周樞的,但這只是對無辜者的遷怒。對于三皇子的背信忘義,她怒極之余,自然要搞株連——周樞不是皇親國戚嗎?那么他就是三皇子的親戚,而三皇子為人如此無恥可惡,她此刻罵不到正主兒,當然就不能放過沾上“皇”字邊的人。

  而沈云端,則眼色復雜地望著楊梅,沉聲道:

  “‘沈云端’,我可以跟你單獨談談嗎?”

  “我能走出房間嗎?”楊梅沒忘記自己一直是個被囚者。

  “為什么不行?你沒有那么重要,你是明白的吧?”莫非這半年來的養尊處優千金生活,讓楊梅忘了誰才是真正的主子?沈云端從昨夜就煩躁到此刻的心,讓她沒法維持好口氣。

  “這位姑娘,請不要對在下的未婚妻如此失禮。”完全不理會白清程對他的大呼小叫與各種指責。周樞的注意始終只放在楊梅身上……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是緊迫盯著她,像是生怕她跑了似。

  他這樣肆無忌憚的視線,終于把很難得膽怯的楊梅給看到發怵,恨不得挖了他的眼,或自個兒逃到天涯海角,來徹底了結自己這樣忐忑難安的狀態。

  暫時的,她是逃不了了;遺憾的,她也挖不了他的眼。這么金貴的男人,動了他的下場,她可承受不起。

  瞧瞧吧,想要他的命的人,都得設計一群人跟著陪葬才敢教他死,這命,可不金貴得嚇人。

  “你……你不明白,我、我并沒有對你的未婚妻失禮,她——”面對臉上收起笑意的周樞,沈云端滿心惴惴,又覺得忿忿不平,種種心緒化為委屈,望著周樞,希望得到他的寬慰。

  “若有什么不滿,就沖著我來吧。”

  “那跟你無關!”沈云端沖口叫道。

  “當然有關,我是她的未婚夫,她未來的夫婿,她有什么事,我都愿意為她擔著。”周樞凝望向楊梅的目光,相當溫柔。

  這樣對女性溫柔體貼而且有情有義的男子,從來都是極為難得的。當然就吸引了兩名心思各異的女性的注目,但楊梅并非其中一位,事實上,她正處于頭皮發麻中……

  她不怕她的前雇主——算算時間,她賣入沈家的活契已經到期,如今算是自由身了,她不怕沈云端對她充滿怒意的瞪視;更不怕即將會劈頭朝她罵來的質問指責,她本來就不怎么理會不相關的人對她是怎樣的觀感。

  住她二十年的生命中,有一半的時間總是過得惶惶不可終日,為了活著而掙扎。雖然不知道活著有什么好,但她至少知道自己是不想死的。而這,也是母親給她最后的遺言,她總是該努力做到的。

  所以她的人生定位很簡單,只是活著,其它便萬事不縈于心。而,這個周樞,真像是老天爺給她造的冤家,怎么……就讓她這樣不自在呢?

  尤其,在昨夜那樣危險而狂顛的處境里,居然就跟他在馬車里亂七八糟胡天胡地……那樣。天曉得他們怎么有力氣堅持下去,還抱得那樣的緊?而且還時不時地滾來滾去,不時給灰炭、茶杯等什物磕著、敲著,他們吸吮著對方的唇舌,不時因痛而哼哼兩聲,但就是不分開,兩人都不愿意,就算被靂暈了也要吻下去,那強悍到不管不顧的姿態,猶如一個眨眼后,就是天崩地裂,世間萬物都滅絕,所以他們把握現下……

  一晌,貪歡。

  一個不注意,兩人的目光又對上。她是無意被抓攫,他是有意的追逐等待,狹路相逢,無處可逃,終不能避免。

  四目相對,周遭便圈出了屬于兩人的氛圍,將外人都給排除到天之外……

  看眾一,白清程姑娘看了好羨慕。羨慕完后,便有些惆悵起來,或是自傷身世;或是渴望的感情,仍然遙不可及,總之,她撫著心口,一時安靜了。

  看眾二,正牌的沈家千金、周樞的未婚妻沈云端姑娘則很煩躁、很生氣、很委屈!她覺得她被錯待了,她覺得這半年來餐風露宿,那些風沙把自己刮得都粗糙了、不美了,一點也不閨秀了,而瞧瞧這個楊梅,正因過著屬于她的生活,而養出了千金小姐的氣度,將周樞這個見慣名門千金貴婦的人都給哄了去!

  真是太不可原諒了!

  楊梅明明知道,待守孝期過后,她是有可能回家待嫁的,她才是正牌的未來周三夫人;而她楊梅只是個小奴婢,她怎敢勾引周三少?怎敢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明明都毀容了,就算沒衣服穿,也要先顧著找塊布把臉遼起來吧!

  “周樞!你不明白!你不該這樣肴她!她不配,等你明白了真相后,你就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了!”沈云端開口打破那兩人之間的小世界,聲音不由自主地尖銳起來,而臉上委委屈屈的神色,更顯嚴重,眼中蓄了兩泡淚,像是隨時要哭出來,正等著人安慰她似的。

  “不明白的是你,這位姑娘。你無緣無故對我未婚妻充滿成見,恕在下不能允許!敝軜性谛牡讎@了口氣,覺得自己最近的運氣極差。明明還在逃難中——以一個肉票的身分,并且還沒人可以保證已經脫離險境了,而眼前這兩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卻已能這樣無憂無慮地來找他們麻煩了。

  不知者無畏,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這樣的活法,不錯。若是一直都有人護著的話,一輩子這樣過著,也算是好命了。不過他希望這些好命的姑娘,能離他們遠一點——既然已經不能寄望她們聰明或識時務……

  “昨夜奔逃了一夜,我倆至今未曾合眼。如果可以的話,請兩位姑娘離開吧,我們非常疲倦了,亟需休息片刻!鄙磉厸]茶可以端著作態,但還是可以起身拉開門板表達出相同意思的。

  “哼!我還偏就不走了!你憑什么在我們的地方趕我們!”白清程本來傻傻移了幾步,等想到自己不該這樣聽話時,氣呼呼地跑回來,拉過一張板凳坐下。

  而滿臉不平的沈云端在沒有平復心中的煩躁之氣前,當然是不會離開的!就見她緊緊地盯著周樞,沉聲道:

  “周樞,或許,你愿意跟我私下談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不。”周樞甚至沒看向楊梅,淡淡地回道:“不管你想說什么,我都不覺得會很重要。所以,恕我不能答應與你單獨私會,這并不合禮法,請見諒!

  “怎么會不合!我與你——才是最合理法的!你不明白——”

  “我不想明白!在這樣兇險處境的此刻,你覺得我該關心你想說什么嗎?那些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事,我需要在意嗎?”周樞說得極之無情,看沈云端的目光,就是絕對的冷漠,那是看陌生人的目光,而非方才那樣,投注給未婚妻的,是含蓄而讓人忍不住臉紅的縫襁纏綿!岸嗾f無益,請離開吧!辈⒉患惭詤柹皇墙^對的疏離。

  “我不走!你當然要在意我!”沈云端氣得全身發抖,腦袋一發昏,便再也不管不顧地沖口而出:“我是沈云端!你的未婚妻!我才是真的!你身后護著的那個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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