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車載她穿越了整座城市,然后在她家門口停了下來。
他把傘給她,在她開傘下車之后,他把車停好,抓著那半濕的西裝外套下車,看見她撐傘站在一旁,他來到她身邊。
「怎么不先進去?」
小滿抬手撫去他發上的飛雪,摸著他黝黑的臉龐,微笑!肝蚁氲饶!
他挑眉看著她,禽著笑警告。
「別這樣對我笑!
「為什么?」
「因為那會讓我想對你——」
他話沒說完,因為她的拇指滑到了他唇上,偷去了他的聲音。
然后她踮起腳尖,撫著他的臉,緩緩的,昂首親吻他。
他黑眸加深,她再吻他,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慢慢的、輕輕的,以唇瓣描繪他雙唇的輪廓,用舌尖偷走他的呼吸。
當她再無力踮著腳,他將她抱了起來,她替兩人撐著那把黑傘,他抱著她來到門邊,她收了傘,開了門,他沒有放下她,只是繼續抱著她進屋,到床上。
她脫掉他的襯衫,讓他也脫掉她的。
天還是亮的,微微的亮。
窗外有雪在飛,空氣冷得教人發抖,她應該要去開電暖器,但她不想離開他,他也不想。
他的身體萬分熱燙,他用自己溫暖著她,讓她也溫暖自己。
她在那張床上,撫摸他,親吻他,擁抱他,和他做愛。
直到天黑,直到夜深,她才蜷縮在他懷里,伸出雙手環抱著他。
當他也伸出雙手擁抱她時,小滿輕輕喟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
側躺在床上,耿念棠看著眼前熟睡的小女人。
他不知道她今天為什么會那么主動,也許是因為有人死了吧?
她是個善良的小女人,即便她根本不認識那老太婆,他仍能感覺得出來,她的情緒有些低落,一直到走出教堂,看見他和那小丫頭胡說八道,她眼里才再次出現笑意。
他喜歡她的笑,喜歡看她笑,喜歡她帶笑的眼,喜歡她笑看著他。
笑得好像,他是全世界,她最喜歡的人。
最愛的人。
他不是,他知道,就算現在是,等她發現他干了什么好事,就不會再對他笑了這念頭,讓心一沉。
話說回來,如果他運氣好,說不定能夠一路瞞到底。
他一直是個運氣很好的人,而且他有世界上功力最高強的駭客在幫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幾乎忍不住想將她搖醒,讓她再對他笑一笑。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逗笑她,他知道。
每一次,每一回,當她對著他笑,他總覺得好像世界又更亮了一些,好像在眨眼間就再次回到小時候,回到那在藍天白云之下,無憂無慮可以盡情歡笑狂奔的童年,回到那個他對世界充滿希望、無所畏懼的美好時光。
好像她的笑,只是笑,就給了他力量。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輕觸她的小臉,她嘆了一口氣,在睡夢中偎進他掌心里,粉唇微揚,看起來真是可愛得要命。
要不是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他真想把她吻醒,再次和她做愛。
但他還有事要做。
撫著她嫩白的小臉,念棠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從床上起身,替她蓋好被子、開了電暖器,才拿著她的平板電腦,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
凌晨三點四十二分,他把她的平板電腦連上網路,阿震哥不到幾秒就破解了她的密碼,給了他需要的東西。
他在客廳里穿上護臂,出門戴上安全帽,跨上機車前,他看著她睡覺的房間,按下遙控,開啟安全系統。
有那么一秒,他不是很想離開。
過去那些日子,他半夜出門時,霍香會被武哥叫來幫忙顧著小滿,當然都是趁阿萬出門去接案的時候,非不到不得已,他們沒有人想惹毛那家伙。未經他同意就要那女人做事,絕對是惹毛阿萬的名單之一。
把那女人從他身邊偷走,更是惹毛阿萬名單的頭一條。
一個多月前,武哥就把她偷走了,那讓他甚至不能請阿萬大爺移駕來幫他看著小滿。
那男人這幾天終于想通,搭飛機跑去追人了,阿萬的船屋此時此刻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看著安全帽里螢幕地圖顯示的小綠燈,他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的。
打從她搬到倫敦,一直不曾有人試圖闖入她家。
那有可能是因為他不在時,霍香在。
可惡。
他抹去那在腦海邊緣浮現的莫名不安,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的,他在屋子里做了安全系統,弄了防護措施。
他只要快去快回就好。
深吸口氣,他轉動鑰匙,打開引擎消音模式,騎車上路。
黑夜里,街上到處空蕩蕩的,高毅改裝過的重機處于靜音狀態,沒有發出任何擾人的噪音,他將車速飆得飛快,清楚自己在那些滿布大街小巷的監視系統中,看起來一定就像一抹一閃而逝的鬼影。
四點十三分,他已在那間私人博物館隔壁的巷子里。
他沒有利用小滿的員工卡片,他不需要通行證,將車停好之后,他摘下安全帽,戴上高毅設計的高科技眼鏡,就聽見阿震哥的聲音傳入耳里。
「守衛在一樓巡視,你可以從樓上進去!
他繞出巷子,來到博物館旁的陰影里,抬起手,從左手護臂里射出特殊黑線,黑線如箭矢一般飛了上去,纏住了屋頂上的怪獸石雕,他握緊拳頭,護臂偵測到他的肌肉反應,立即啟動收線功能,讓他像蜘蛛人一樣的蕩上了半空,再輕輕落在四樓陽臺。
他切斷黑線,打開陽臺門,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她的辦公室,開啟了她的電腦,插入阿震哥給他的隨身碟,她的螢幕快速閃現許多視窗,程式碼在其中飛快的跑著,他知道阿震哥在操作她的電腦,即便明知這是必要的,他還是如同過去幾個月一樣,升起一股罪惡感。
他并不想背著她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他只希望她一輩子都別發現。
一輩子?
這三個字猛地跳進腦海,讓他在黑暗中倏地直起身子。
該死!他真的想和她過一輩子!
他輕易就能想像她在老家大屋里生活的模樣,他可以看見她在他房間對著他笑,看見她走在田野間,粉嫩的手指拂過結實系系的稻穗。
他可以幫她蓋一間書房,他可以帶她去海上看星星、看月亮,他可以和她生一大堆小蘿卜頭,笑起來會和她一模一樣。
他知道她會喜歡他成長的那個地方,那里陽光普照,空氣清新,而且不會下雪,她那么怕冷,一定會——
「阿棠?」
阿震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猛地回神,看見螢幕上跑動的畫面停了下來,視窗已全數被關掉。
「抱歉,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顾腊⒄鸶绺愣,忙伸手將隨身碟摘下,順手關掉電腦,匆忙中卻不小心撞倒了她桌上堆疊的書籍。
他動作飛快的伸手去抓,及時攔住了那堆書山,只有一疊文件從一箱紙盒里溜了出來,無聲無息的滑落在地上。
他將它們重新疊好,彎腰去撿那些文件,卻在這時看見那疊文件上印著一個有點眼熟的名字。
路德維格、海恩教授。
這沒有什么,讓他僵住的,是文件上那些古老圖騰,這陣子他看過超多次。
埃及的阿波菲斯,印度的舍沙,馬雅的庫庫爾坎,希臘的烏洛波羅斯,北歐的耶夢加德,這些圖騰來自世界各地,全是——「該死,那些是銜尾蛇嗎?」
阿震哥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他才猛然想起他戴著眼鏡,那男人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下顎緊繃的承認:「對,而且她有一整箱——」
不對,不只一箱,他看過其他的紙箱。
他猛地轉身,看見她座位身后墻邊堆了十幾個相同大小的紙箱,那些紙箱上都貼著同一張寄件地址,印著同一個寄件人。
路德維格·海恩。
箱子里全都是那些銜尾蛇的資料,就堆放在她身后。
她在研究它們。
他心頭一跳,忽然間所有的一切都被抓在一起。
「shit!」他低咒一聲,飛快轉身就往外沖,他利用護臂黑線翻下陽臺,躍下四層樓的高度,跳上重機,戴上安全帽,火速騎車飆回小屋。
「阿棠,你冷靜點。」
街景飛一般在眼前流逝,寒風冷得像冰刀一樣,卻無法平息他沸騰的血液。
路德維格?海恩是她的指導教授,不是歷史系的那個,是考古學的那個,而且根據文件上的日期,顯然那家伙過去多年來一直在寄這些資料給她。
「她可能是被利用的。」屠震說。
「她一直在幫那家伙做研究!」他在風中咆哮。
當他卯起來跑遍全世界在找那個用銜尾蛇當標志的邪惡組織時,她卻一直在研究銜尾蛇的古老圖騰?
這一切他媽的也太巧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自己被設計了,被那個他媽的該死的狩獵游戲設計了,或者她根本就是對方安排來對付他的?
一顆心猛地一抽,狠狠作痛!
「你知道,我們才是那個設計她的人!鼓腥死潇o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他知道,他才是一直在欺騙她的那個人。
就因為如此,在這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是被設計的那個。
可惡,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嗎?
那游戲里的人知道紅眼,阿光不知在多少年前留下的紅眼電話在獵物之中流傳,在高毅破解德國廢棄礦坑墻上的密碼之前,就已經有獵物知道紅眼的存在。
那表示有可能,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對方早在他和她在巴格達相遇之前,就已經知道他是紅眼的員工,而她是被派來對付他的——
不,不可能!
小怪獸不可能是那變態游戲里的人!
她手腳笨拙成那樣,怎么可能當什么雙面間諜?
可如果她是他們的人,幾乎就解釋了這幾個月,即便他大張旗鼓的帶著她四處露臉,那些人依然完全沒有動靜。
他們知道他是紅眼的人,顯然他們也知道紅眼在利用她。
Fuck!
他希望她是無辜的,祈禱她是無辜的。
狗屎,她怎么可能不是無辜的?阿震哥和阿磊把她祖宗八代都挖出來了!他們再三確認過她沒有問題,才藉機利用了她,武哥甚至是在華盛頓之后才告訴他,他們做了什么,希望他怎么做。
他實在很難相信,有人可以比老謀深算的武哥還早一步,把事情計畫到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她頭上。
除非這一切都是巧合,她剛好就是被兩方人馬利用的那個。
過去這段時間,兩人相處的情景浮現腦海,她在他懷中大笑,她皺著鼻子和他斗嘴,她和他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窩在床上查資料,窩在車上看星星,一起吃飯、睡覺,她溫柔的伸出雙手擁抱他、親吻他——
該死,他無法相信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精心設計,都是她精湛的演技。
但如果她是無辜的,那她會被帶走,都是因為他。
而這,才是他最恐懼的一件事。
若真是如此,那些人從頭到尾都在玩弄他,拿她玩弄他,在后面嘲笑他和紅眼的人。
當他急速狂飆回那棟石砌的百年小屋時,那地方平靜如常。
安全帽的螢幕上,綠色的小點仍在,他安裝的警報系統沒有響起,但他知道她已經不在里面。
他下了車,摘下安全帽,大踏步走進屋里,她的房門敞開著。
床上空無一人,只有凌亂的床單留在那里。
除此之外,屋子里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
床已經冷了,沒有殘留體溫,表示她已離開了一陣子。
他的心頭一冷,只覺寒顫打心底擴散至四肢百骸。
阿震哥識相的保持著沉默,可他很清楚,她有可能是自愿離開的,那些人不可能闖進來還不引發警報系統。
憤怒在這一秒上了心,讓眼紅,他握緊手中的安全帽,腳跟一旋,轉身要走,卻在這時看見了墻上的泥板,猛地又停下腳步。
本來有一對的守護神,如今只剩下一個。
留胡子的那一個。
拉瑪蘇。
另一個身材窈窕的家伙不見了。
他瞪著祂,那家伙也張著翅膀瞪著他,歪歪的瞪著他。
不見的那個叫阿帕莎蘇,祂是母的,臉上帶著超可愛的微笑,和她一樣。他走上前,摘下那塊歪斜的拉瑪蘇泥板,看見她在泥板后的墻上用口紅匆匆寫了三個數字。
999
他瞪著那粉紅色的求救訊號,有那么一秒無法動彈,然后下一秒,他深吸口氣,跟著聽見自己笑了出來。
「這是什么?」屠震問。
「她要我報警。」他啞聲笑著道:「這是英國的報警電話,她知道我會發現這對泥板少了一塊,所以她才把報警電話寫在這里,她以為報警就能夠處理這件事。」
「至少現在我們知道她是無辜的。」
「為什么要抓她?」他緊抓著那塊泥板,聽見自己說:「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歷史學家,武哥一開始選了她,就是因為她不重要!
「事實上,也不是那么不重要!雇勒鹫f:「只是我們以為她不重要,我們沒想到她的指導教授參與在其中,在高毅和葉懷安之前,我們甚至不曉得那些獵場在哪里!
「他們挾持她是有原因的!顾I悟過來,「那些獵場大部分都是古蹟,她在幫她的指導教授研究那些圖騰!
「沒錯,他們沒有直接殺了她,只是挾持她,表示那些人還需要她,不會輕易傷害她!
他知道阿震哥在安慰他,但他們兩人都很清楚,那些被利用過的科學家和學者,最后是什么下場。
她連在平地走路都會跌倒,更不用說被丟到狩獵游戲里,那女人絕對撐不過三分鐘——
媽的!他超想抓狂,他需要知道她在哪里,但她離開這里至少半小時了。
他深吸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回身檢查房間。
除了那塊阿帕莎蘇,她還收了行李,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褲子,浴室里的隱形眼鏡和備用眼鏡也不見了,他們甚至讓她收了牙膏和牙刷。
他走出房間,打開電視,查看監視系統,為了避免被駭,他們沒有讓這監視系統連線上網,對方擁有的電腦技術和雄厚的金錢足以和阿震哥媲美。
電源一開,螢幕亮了起來,他把時間往前拉到她出現在畫面上。
他離開不久,一個男人來按了電鈴,是她那位在考古學的指導教授,那王八蛋穿著打扮得就像個印地安納瓊斯。
怎么會有真實世界的考古學家會穿得像個牛仔?
哈!那王八蛋就是!
她套上了睡袍去開門,對門外的熟人毫無戒心,直到對方拿槍指著她,她才整個人清醒過來。
在那家伙的槍口威脅下,她去換了衣服,收了行李,留下求救訊號,為了遮掩這個行為,她才帶走了另一塊泥板,她試圖拖延時間,甚至穿上了那件掛在門邊的大白羽絨衣,最后還是被迫上了對方的車。
他再吸口氣,下顎緊繃的問:「阿震哥,你有那輛車最后的影像嗎?」
「倫敦警方的監視系統有很多死角,對方是有備而來的,幾分鐘前,那輛車被停在一座停車場,除了一個小混混,我沒看到有人從上面下來!
也就是說,那位教授不知在何時何地換了車。
他可以去那座停車場找那位小混混,但他懷疑能問到什么東西。
「她鏡框里的發送器呢?有訊號嗎?」他在她兩副眼鏡里都裝了發送器,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現在這種萬一。
「沒有!
這答案他早料到,卻仍是握緊了拳。
那些人是有備而來的,八成阻隔了訊號。
「遲早會有的。」屠震開口說:「他們轉移她時,不可能防到密不透風,他們不會一直將她關起來,總是會有沒有屏障的時候!
但那不能保證她到時是死是活。
可惡,早知道他就教她泥板后的黏土怎么用了。
他應該要告訴她的,一開始就該和她坦白,請她幫忙。
那樣她就會知道應該要小心什么,就會知道該怎么保護自己。
他拆下泥板后面的那塊黏土,將它塞到屁股口袋里,然后把那只拉瑪蘇掛回墻上,遮住那粉紅色的999。
那家伙在墻上看起來形單影只的,滿臉不爽的瞪著他,好像祂失散已久的伴侶會再次不見是他的錯一樣。
好吧,也許真的是他的錯。
我是個蠢蛋,我知道。
他把祂挪正,對那倒楣的守護神暗暗發誓。
我會把她們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