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涵難掩震驚,只覺腦袋嗡嗡作響,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但當她看到借據上簽下的大名,她認出那是大哥的字沒錯。
她轉過頭,想找大哥問個清楚,就見他作賊心虛,想從后門開溜,她眼神銳利的射向他,連名帶姓地怒道:“沈進榮,你想溜去哪?給我站!”
沈大哥腳步一頓,僵硬的轉過頭,心虛的看向她!靶∶谩
沈千涵怒氣沖沖的來到他面前,興師問罪!澳闶裁磿r候去賭的?你每天都待在店里,怎么有辦法……”她瞠大眼眸,像是想起什么。“難不成,你前天說受到風寒要去抓藥時……”
沈大哥的眼神閃爍不定,結結巴巴地回道:“最、最近附近開了家新賭坊,我想……想太久沒玩了,小賭怡情……”
“小賭怡情?”她真不敢相信聽見什么,瞬間拔高音調,“大哥,我們一個月都賺不到十兩,要去哪里生一百兩?”她還以為大哥終于有所長進,沒想到……她真是太失望了!
沈母臉色發白,難得指責兒子道:“進榮,我們一碗冰才賣多少錢,這一百兩我們怎么……”
“大哥,我們賣冰那么辛苦,你真是太不應該了!”沈二哥也怒道,他可是忍耐很久都沒去青樓找姑娘。
連小六子都鄙視的橫眼看他了。
沈大哥成為不可饒恕的罪人,高大的身軀一軟,滑坐在地上!拔覍Σ黄鹉銈儭
“你們還嘀嘀咕咕什么,快點把銀子交出來!”來討錢的賭坊打手等得不耐煩了,叫囂道。
聞聲,沈千涵只好咬牙走回前頭,沈母和沈二哥怕她會有危險,便和她一塊兒,但卻只敢躲在她背后。
沈千涵擠出笑,好聲好氣地道:“這位大爺,我們冰店只是小本經營,一時拿不出一百兩,能不能多寬限幾天?”
“意思就是你沒有銀子可以還是嗎?給我砸!”尖臉男人不由分說,隨即命令兩名手下砸桌椅。
沈千涵看著桌椅被砸,心痛死了,要是鋪子毀了,她要怎么賣冰?“住手!”她沖上前想阻止,卻差點被椅子砸到,嚇得花容失色。
“天啊,不能砸!”沈母也想阻止,但被其中一名手下粗魯的推了一把,撞到女兒,母女倆頓時跌成一團。
沈二哥和小六子想搶下還沒被砸壞的家具,卻被狠狠揮了幾拳。
沈大哥更慘,被尖臉男人拳打腳踢,蜷縮在地上,只能抱頭哀號,“拜托,別打、別打了……”
尖臉男人又再踹了他一腳才爽快!拔揖徒o你半個月期限,到時要是還不了,你就自己看著辦!走!”
看到他們終于走了,沈母和沈二哥、小六子連忙圍到沈大哥身旁關切。
“進榮啊,你要不要緊?”沈母心疼的拿出帕子替兒子擦拭臉上的血。
沈千涵看到大哥如此狼狽,想罵也罵不出來了,又望向鋪里一片狼藉,頓時怒氣攻心。
太囂張了,討債就能這般欺負人嗎不能原諒!
她沒有多想便沖出鋪子,愈跑愈快,待追上三人后,立刻跳起來狠狠踹向尖臉男人的背。
“金剛腳!”
雖然沈千涵的力氣不算大,但他沒料到她會有這么一招,猝不及防之下,身子突地失去平衡,往前踉蹌幾步,便臉著地摔了個狗吃屎。
“老大……”
兩個手下都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想到要把她抓起來,怎料又見她用力跳上老大的背。
“雷霆萬鈞閃電腳!”
尖臉男人痛得大聲號叫,兩個手下也哇了一聲,又再次呆住了。
接著,沈千涵伏下身,用力反折尖臉流氓的手臂。“這招叫索命螳螂剪!”
“痛死了,住手、住手!”尖臉男人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只能求饒。
“這是什么武功呀,沒見過……”
“真厲害的姑娘……這不是沈家小姐嗎?”
“真沒用啊,一個大男人被姑娘打……”
不知何時,人潮聚集過來,看著這一幕指指點點,還帶著看好戲的笑意。
被踩在地上哀聲慘叫的尖臉男人從沒這么丟臉過,他羞惱的朝手下大聲怒吼道:“混帳!發什么呆,還不快將這個女人捉起來!”
兩名手下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分別扣住沈千涵的左右手,她死命抵抗,但終究敵不過男人的力道,被一把拉起,動彈不得。
完了!
沈千涵這時才驚覺到自己太沖動了,惹上這種人,不知會被怎么報復。
“你這死丫頭,竟敢打本大爺,真是不要命了!看本大爺怎么教訓你!”尖臉男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恨恨的瞪視她,接著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舉高手,欲狠狠掌她個巴掌。
圍觀的眾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異口同聲溢出驚呼。
隨后追來,剛好目睹到沈千涵使出摔角一技慘敗被捉住的沈母和沈二哥,來不及阻止,也發出慘叫聲——“天。
“千涵,不要啊!”
沈千涵掙脫不了,只能緊咬著牙閉上眼。
奇怪的是,她預期中的疼痛并未降臨,只聽到咻的一聲,她一張眼,就見尖臉男人松開了手,額頭像被什么擊中,他捂著頭不斷叫疼。
“太厲害了,這是什么神功呀?”
“是哪位大俠出手相助?”
眾人不禁驚嘆連連。
尖臉男子從地上撿起已碎成兩半的翠綠玉石,一邊捂著紅腫的額,一邊憤慨地朝眾人吼道:“是誰敢用暗器暗算本大爺給本大爺站出來!”
兩個手下也焦慮的望著四周,想要找到偷襲之人。
沈千涵見有機可乘,奮力掙脫他們,朝家人跑去。
“正是在下!
沈千涵聽身后傳來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她轉過頭看,就見一個穿著黑色錦袍的男子緩步走了過來。
是他救了她?
男人的五官有如雕刻般深邃完美,左臉上卻留有一道長達五公分的刀疤,雖不至丑陋,但也威嚴冷戾得足以恫嚇人,更奇異的是,那道疤在他臉上,竟別有一番俊邪的魅力,讓她一時移不開目光。
尖臉男人看到對方臉上的刀疤,不免有些退縮,但一想起周圍還有許多人在看著,于是快速取出懷里的小刀,沖了過去。“你好大的膽子!”
看到對方連閃都不閃,尖臉男人得意的以為對方是嚇壞了,豈料他拿著刀的手,竟被對方輕輕松松一把扣住,力氣之大讓他無法動彈,他錯愕的抬起頭,卻被對方森冷銳利的眸光凍得直哆嗦,雙腿也跟著發軟。
“滾。”刀癥男子冷冷地吐出這個字,接著,拳打向他的腹部,同時順勢將他往旁邊一摔。
尖臉男人摔得眼冒金星,狼狽不已,又聽到四周響起的笑聲,憤怒的朝怯懦的手下大喊道:“還發什么愣,快上!”
這會兒不用刀疤男子親自出馬,他的護衛三兩下就將三人打得鼻青臉腫。
“可惡,給我記!”尖臉男人懷恨狠瞪了他們一眼,隨即和手下有如過街老鼠般竄逃。
“真沒用啊,跑了!”
圍觀的人們朝三人的背影嘲笑了幾聲,接著見沒有好戲可看,便漸漸散去。沈千涵看到那幫人夾著尾巴逃走,很自然的移動腳步,想上前向這位搭救她的男子答謝。
“小妹!”沈二哥有些擔心的握住她的雙肩。
沈千涵回頭望著二哥,朝他勾起要他放心的微笑,他猶豫了一瞬才松開手。
她走到男子面前,抬起頭感激的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然而當她的視線一對上男人那雙黯深的黑眸時,瞬間像是被什么攫住,心臟用力一跳,四肢百駭更涌上一股奇異的熱流,讓她幾乎要站不住。
怪了,她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他,為什么會有這種沖擊心頭的熟悉感?
“姑娘真幸運,我們爺兒來這里談生意,才能碰巧救了姑娘。敢問姑娘是遇上什么麻煩事?”
聽到護衛這么一問,沈千涵才回過神,連忙回道:“那個人帶手下來砸我們冰店,我們做的只是小本生意,哪禁得起被砸店,我想討回公道,就被那個人捉起來了!”
說完,她暗自在心中懊惱著她剛剛好像在發花癡,竟然看著一個陌生男人看到都傻了。
“姑娘沒受傷就好!
嚇!她微微倒抽了口氣,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居然覺得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灼燙不已,像在隱隱審視著她,想看穿她,讓她的心不自覺快跳。
沈千涵見到他視線往前看,聽到他喃喃念起自家店名,這才冷靜下來,堆起慣有的服務業笑容道:“公子,沈記刨冰店就是我們家開的,這可是全國第一家刨冰店!币娝p目閃著驚詫的光芒,她以為他是沒聽過刨冰,旋即解釋道:“刨冰就是將冰塊搗碎,加入紅豆、綠豆、粉圓、粉條和糖水的冰!
她想著若能請他和護衛吃碗刨冰,就能答謝救命恩情了,可惜鋪子現在一團糟,不方便讓客人進來……啊,對了!
“公子,請等我一下!”沈千涵跑進店里,又很快跑了出來,手中還捧了一罐果醬,遞給他的同時微笑道:“公子,這是我用新鮮的草莓親手做的果醬,送給你當謝禮!
刀疤男子接過果醬,眸里隱隱閃過一抹激動,當他望向她時,兩潭黑眸底只看得到溫柔的熠光!案覇柟媚锓济!
“我叫沈千涵!彼袷潜凰请p好看的黑眸吸引住,有些怔怔地回道。
“玄徹。”
沈千涵又一愣,這才意識到他是在介紹他的名字。
“金剛腳,雷霆萬鈞閃電腳和索命螳螂剪又是什么?”他又問。
聞言,她羞窘極了,老天,居然被他看到她打人,虧她剛剛還把尖臉男人說得有多惡霸,他肯定會認為她是在騙他!澳莻……叫摔角,是我家鄉的一種功夫。”她尷尬地道。她喜歡看摔角,還會自創招式。
聽到摔角兩字,玄徹的眸底不只是激動,還帶有興奮的光芒,但他掄著拳,拚命忍住!斑真有意思,姑娘你真厲害。”
沈千涵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干笑道:“我其實都是亂打的啦!
他深深凝睇著她,仿佛對她極為愛慕,直到護衛提醒,他才微攏眉心,不得不開口道:“多謝姑娘的禮物,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后會有期!
說完,他又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這才領著護衛們離去。
沈千涵目送著他,心頭不禁漫上一股疑惑,她不明白他為何會這么看著她。
“那個人會喜歡吃那么甜的果醬嗎?”她喃喃自語道。
待人走遠后,沈母和沈二哥立刻左右圍向她,沈母慌張的道:“千涵,你二哥說那個男人很危險,以后你見了他可要離他遠一點!”
沈二哥點頭附和道:“是啊,那個男人很危險的,幸好他沒對你做出什么事來!
“危險?你們不能看人家臉上有道疤,就當他是壞人啊,他還救了我呢!”沈千涵覺得好笑,況且要是那個男人真那么危險,剛剛她和他說話時,他們怎么不來救她呀?
沈二哥清清喉嚨,嚴肅的道:“是真的,那男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我看到他臉上有道疤時就有所懷疑了,聽到他的名字之后,我更確定他的身分,他是玄風堂的當家玄徹。玄風堂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商號,旗下有十幾支大商隊,經年南來北往做生意,聽說只要你拿得出銀子,什么稀奇珍寶都能幫你弄到手,他們也有開飯館酒樓和鏢局,可說是富可敵國!
“聽起來還挺厲害的嘛!”沈千涵真不明白二哥對那男人是哪來的偏見。
沈二哥壓低聲音又再補充道:“不過聽說他命中克妻,前兩任妻子都是被他克死的,但也有人說他的個性暴虐無常,妻子是被他殺死的!
沈千涵嚇了一跳,這是藍胡子古裝版嗎?那個男人真的殺了他的妻子?隨即她又搖搖頭,八卦有什么好信的,而且這也不是她該在意的事,對她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得快點把鋪子整理好,下午才能繼續做生意賺錢,然后想想那一百兩的銀子該怎么籌才能夠數……可惡,她真想剁了大哥的手指!
“為什么會變成一千兩?”沈千涵看著手上的借據,險些沒昏倒。
沈大哥渾身是傷,拄著拐杖走上前,困惑的質問送借據來的賭坊小弟,“我明明只欠一百兩,怎么會變成一千兩?”
“是啊,為什么呀?”沈母和沈二哥都訝異不已。
“是這樣的,原本積欠的銀子加上半個月的利息要五百兩,剩下的五百兩是咱們老大的醫藥費,所以總共是一千兩!辟坊小弟是受命前來,他邊說邊警戒的緊盯著沈千涵,就怕她一怒之下對他使出那個叫螳螂剪或金剛腳的功夫。
沈千涵咬牙切齒,真想將手上的借據撕個稀巴爛。
明明說好半個月還清一百兩就好了,怎么才隔了一天,就變成一千兩,利息竟比本金貴,還加個五百兩醫藥費,他明明沒傷那么重,簡直是故意報復,欺人太甚!
“咱們老大還說,要是你們還不起錢,就要沈進榮一條手臂,還要把沈家女兒賣到青樓抵債……”看到沈千涵在瞪他,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你們就盡快還錢吧!”說完,他腳底抹油趕緊溜了。
所有人頓時面色青白,六神無主。
“怎么辦啊,我的手會被砍掉……”沈大哥顫著唇道。
“那是你自找的,小妹該怎么辦才好?”沈二哥狠狠瞪著兄長道。
“唉,這該如何是好?”沈母心痛地道。兒子女兒都是她的心頭肉,她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出事啊。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我要告死他!”沈千涵氣憤的咬著牙道。
然而她卻忘了,這里不是現代,不是請了律師、上了法院就有伸冤的機會,她一上官府說要告尖臉男人就被轟了出去,后來才知那個流氓是縣太爺小妾的外甥,賭坊是縣太爺的大舅子開的,都跟縣太爺有親戚關系,難怪那個流氓敢作威作福。
沈千涵不是沒想過要去借,可是親戚們早就知曉他們家的狀況,怎么可能會伸出援手。
就算想逃,又該怎么做呢?丟下他們的祖宅嗎?況且有縣太爺在尖臉男人背后撐腰,早在他們報官之后就派人盯著沈家,他們根本沒機會逃!岸际俏业腻e,只要我不賭,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沈大哥沒想到他賭到最后會連疼愛的妹妹都賠上。
“不,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沒沖出去打人的話……”沈千涵垂下頭苦笑道,自知她也得負起責任,是她激怒對方,他們才會挾怨報復。
“千涵,沒有法子可想了嗎?”沈母難掩憂心的問。
沈母和沈二哥都有些慌亂的望著她,將希望放在她身上,總認為她聰明,能想出什么好點子。
沈千涵眸里空茫茫一片,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只有一個辦法,把宅子和地賣了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