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開口詢問時,大爹突然中斷了滔滔的講演。
「……少將軍,我敬你一杯。」大爹站了起來,慎重其事地對他舉起粗陶捏制的酒杯。
慕容開略微不解,皺了皺眉。要喝就喝,剛剛兩人不是一路喝到現在嗎?軍營里喝酒是平常事,又不是剛打了勝仗慶功,他們也不時興接風洗塵,何必這樣敬來敬去?
但他還是舉起杯子,跟大爹對飲了一杯。
只見大爹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彷佛放下了什么重擔,又像擔起什么心事似的,眉毛全糾結了。
「我們季家雖然不有錢,但女兒也是我辛苦養大的。從來不指望她嫁與富貴,只要那人能對她好,會照顧、疼惜她,不讓她過苦日子的話,不管是販夫走卒、是信差或兵卒,都成。」
「是!鼓饺蓍_點頭。天下父母心。
「少將軍,這是我唯一的心愿。你能了解吧?懂我的苦心嗎?」大爹突然靠近,逼切地望著慕容開。
呃……有人喝多了,會越喝越沉默;但有人喝多了,卻會把心里的話全都講出來?磥砝系呛笠环N,喝到掏心掏肺了。
只是,怎么聽著聽著,越來越像在交托什么后事似的?慕容開皺眉,沉聲問道:「大爹,你沒事吧?身子還好嗎?」
「好得很!」大爹虎起一張臉,嗓門粗了,「您就說一句,是不是會照顧我們家季月?」
這營里千百官兵,不都是慕容開肩上沉重的責任嗎?多一個季月有什么兩樣?何況,他一向很照顧他們父女,還特別指定要他們掌勺,不是嗎?
「我自然會!
「那就好、那就好。少將軍,來,我再敬你一杯!」大爹嗓門根本沒收,激動地大聲說著,又幫他斟了滿滿一杯酒。
一杯又一杯的酒繼續下肚。喝到都過了三更,還沒結束。一壺喝完了,還去搜出季月藏的另一壇子酒出來,痛快暢飲。
今年過冬要用的酒,都快給他們喝了一半,明兒個讓季月發現,一定又是一陣臭罵了。
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
喝到醉眼朦朧,口齒不清了,慕容開才甘愿。大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有海量的他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也喝得歪七扭八;不過還是努力攙扶著少將軍,準備送他回去休息。
一出小廚房的門,便見月光下立著一道修長瀟灑身影,正是少將軍的得力左右手景軍師到了。
只見景軍師面露濃濃憂慮,但不發一語地過來,撐起慕容開另一邊肩膊。
大爹頓了頓,遲疑問:「景軍師,在外頭聽多久了?」
景熠凡搖搖頭,「沒有很久!共贿^,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所以才會這么擔憂呀!少將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么?
★★★
當季月發現酒窖少了好幾壇酒之后,果不其然地開罵了。
一路從大爹到伙夫,從小兵到守更巡夜的弟兄,無一幸免,全給念得狗血淋頭。而慕容開僥幸逃過,因為他一早就帶著手下、軍師去巡邊了;要是他還留在營里,大概也給念得耳朵長繭。
不過當慕容開風塵仆仆地回到駐地,準備吃晚飯時,才發現事態嚴重。一桌粗菜淡飯一如往常,但……沒有酒!
「我的酒呢?拿酒來!」
「酒?沒有了!辜驹仑撠熕藕蛏賹④姵燥。把筷子擦干凈了遞過去,一面板著俏臉說。
「沒酒?怎么可能,昨夜酒窖里明明還有……」
一不小心說溜嘴,季月聽了更是火大,明眸一瞪,質問:「昨夜怎么樣?昨夜酒窖里一家伙少掉兩壇子酒,加上之前不見的,一共是五壇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難道少將軍知情?知不知道那些酒都上哪去了?」
上哪去了?不就是大部分進了慕容開肚子,喂酒蟲、澆愁腸去了?
「我……算了!菇Y果慕容開吃這么一瞪,居然沒有一如往常地杠回去,反而支吾了一下后,氣餒坐下,「不喝就不喝,茶總有吧?」
「有。」季月冷冷端上粗茶一杯。
慕容開不疑有他,接過了便仰首牛飲。
「噗──」結果才一入口,人又跳了起來,一口茶全噴出來,怒吼響徹小小的室內,「搞什么鬼?這茶怎么喝?妳是存心燙死我?」
「嫌燙?那好,你不要喝!辜驹驴焓挚炷_地把茶杯搶了回去,咚的一下換成飯碗擱在他面前,「飯盛好了,少將軍請用。」
「妳……」慕容開俊臉都漲紅了,怒目相視,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但最后好漢不吃眼前虧,殺敵破陣都不眨眼的猛將,還是摸摸鼻子坐下,埋頭大口扒飯,大口吃菜。
這一切,一旁的大爹跟景軍師都看在眼里,不過他們都沒出聲。
大爹沒制止女兒,忙著上完菜就招呼別的官兵去了。而稍后來同桌的景軍師也沉默靜觀,若有所思地吃自己的飯。
氣歸氣,甩著長辮子的窈窕身影還是滿屋子轉,利落地伺候少將軍吃飯,吃完了還打了冷手巾讓他擦臉。一日風塵勞累盡去,精神一振,接下來又可挑燈夜戰,跟軍師一起商討軍情到三更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