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夏至,滿池荷花嬌艷盛放,晚風中除了淡淡荷香,還揉著酒香笑語,氣氛熱鬧到了極點。
為了犒賞嚴碩順利完成救出女兒的任務,宸妃特地在城中最有名的灑樓宴請參與救援行動的人。
宸妃身為帝妃自然不可能出席,隨意為宴會編派了個名義,便將一切交由表侄女司徒蘭郁打點。
因為此次任務屬于私下委任,數名劫匪惡徒雖在當夜被那班嫉惡如仇的江湖人士給就地正法,為免張揚生事,統領夫人司徒蘭郁便以熱絡密衛部部員感情為名義,辦了這個犒賞宴。
趙芙縈得知這消息,掩飾想見嚴碩的心,但用盡各種名目堅持出席夜宴。
為了不讓母妃因為自己曾遭綁之事而憂心。她扮了男裝帶了宮女護衛,以司徒蘭郁的“表弟”身份出席。
表面上,趙芙縈是將自身安全安排得妥當,但宸妃還是不放心,除了在她身邊加派幾個好手暗中保護,還讓容皓風加強酒樓的安全,確保一只蚊子也飛不進去,才讓她出席宴會。
眾人以為酒樓戒備會如此森嚴,是因為夫人司徒蘭郁貴為丞相千金之故,并不以為意,一樣盡情喝酒吃菜。
趙芙縈出席過宮里的大小宴席,卻從未見識過民間宴會毫無拘束的熱鬧。
這回如愿出宮,趙芙絮難掩興奮,一整夜睜大眼看著密衛部英挺出色的部員,以及救她的那班江湖豪杰。
他們大口喝酒吃肉的瀟灑,以及充斥著兄弟情誼的喧嚷,全在她心底留下深刻的感受。
這種直接而坦率的情感,是在宮中見不到的……暗暗斂下心中的小小惆悵,趙芙縈的目光最后落在心儀的男子身上。
見嚴碩處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與弟兄們盡情暢飲,趙芙縈心頭沒來由地泛起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嚴碩與她在一起時,雖然還是豪爽不拘小節的模樣,但遠不及此時自在自然、完全放松的神態。
這一相較,她赫然發現自己與嚴碩之間的差異。
她生長在宮中、受禮教規范,他則像不受拘束的風,和她在一起,他快樂嗎?
忽然,她的思緒被圍在嚴碩身邊的姑娘給分去了。
她們是誰?為什么嚴碩一副與她們十分相熟的模樣?
瞬間,淡淡的惆悵被渲染,悄悄沁膚入骨、占滿心頭,教她不是滋味,好興致在瞬間消失殆盡。
“郁表姐,她們……是誰?”
聞聲,坐在她身旁的司徒蘭郁一時間沒發現她的異樣,柔聲為她解惑!班福菐讉姑娘是顧大哥的侄女,可能年紀和嚴碩相仿,平時就和嚴碩談得來。”
平時?意思是常有機會在一起嘍?趙芙縈徑自解讀,感覺醋意在心中瘋狂翻騰。
這是兩人夜會后第一次見面,她心里歡喜,卻教這狀況壞了心情。
因為公主身份,兩人相會共處的時間屈指可數。
突然間,一股說不出的不安浮現心頭,她有種離他好遠、好遠的錯覺。
他說他出任務的時間沒個準,所以他不能常陪她。
他又說,翻過瓦墻、避開宮中巡邏侍衛、潛進她的寢宮并非難事,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墻?他常找她,對未嫁的公主來說,卻不是一件好事。
思來想去,所有問題全出自己身份上頭。
她突然討厭起這尊榮嬌貴的身份,討厭起那些能常見到他、對著他笑的姑娘。
“她們……常和嚴碩在一起?”她悶悶地問。
“幾個男人每逢年節會設宴小聚,家眷部員多少有聯系……”心思細膩的她終究發現表妹臉上的郁意,頓下話,玩味地瞅著她。
趙芙縈一心懸在嚴碩與那幾個姑娘身上,沒注意到司徒蘭郁充滿興味的眼神。
“公主似乎很喜歡嚴碩。”
“嗯,很喜歡!甭湓趪来T身上的目光須臾不離,她坦承對他的情感。
聽她的回答,司徒蘭郁心一凜,接著憂心忡仲地問:“那公主想嫁嚴碩嗎?”
她與趙芙縈雖是表姐妹,但交集甚少,只知道她這個貴為公主的表妹極受寵愛。
今晚有緣共處,她這才知道,被帝王母妃寵上天的表妹縱使舉手投足不免流露出公主的嬌氣,但說話直率,喜怒全寫在臉上,不像是個難相處的嬌貴人兒。
興許是因為如此,她忍不住以表姐關心表妹的心情,大膽問出擔憂。
雖說皇家兒女的婚姻大事不能由自己作主,她卻想知道趙芙縈心底的想法。
教她這一問,趙芙縈窘紅了粉臉。“郁表姐……你怎么問得那么直接……”
瞧她赧然的小女兒姿態,司徒蘭郁抿唇思索了片刻,才道:“公主,你是否考慮過,你與嚴碩之間的可能?”
這一段時日,部員察覺嚴碩不時在夜里外出,經容皓風審問才知,他是偷潛進宮會佳人。
得知嚴碩與公主相戀,夫妻倆驚訝卻也為兩人感到憂心。
嚴碩來自塞外,個性開朗豪爽不羈,而趙芙縈天真可人,他們顯然不認為彼此相戀有何問題,更不覺有任何世俗既定的藩籬得突破。
若任兩人的感情失控地發展下去,最后無法如愿廝守,那會是何等痛苦的事?
“什么意思……”趙芙縈茫然望著她,嬌顏有著說不出的天真。
司徒蘭郁頓了半晌,才輕嘆。“嚴碩配不上公主。假若你真的想嫁嚴碩,你們懸殊的身份會是很大的問題,你想過嗎?”
她擰起眉,懊惱地嚅聲低喃:“我當然知道,但彼此相愛,身份懸殊又如何?”
“公主,不是表姐多慮,而是你的父皇、母妃自小把你捧在掌心呵寵,怎么會舍得讓你下嫁平民?”
輕咬著唇,細細思索著司徒蘭郁的話,趙芙縈不得不面對現實,心頭沁入一絲憂慮。
其實她與嚴碩兩人都知道存在彼此之間的問題,卻被在一起的美好蒙敝了,讓他們幾乎忘了兩人之間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父皇真的會反對嗎?”
因為父皇曾說,只要是她喜歡的,身為父親一定會想方設法給她,讓她歡心。
這是父皇自小告訴她的。
雖說婚姻大事不比珍奇事物,但只要父皇疼她的心不變,她很樂觀地以為,只要她想嫁嚴碩,父皇絕不可能反對。
或許嚴碩沒有足以匹配的家世背景,但也是密衛部精英部員,是可以保護她、給她幸福的男子啊!
“你們若是真的決定廝守,就該好好想想,讓你的父皇、母妃愿意放下身份懸殊的差距,放心將你托付予他,讓他值得擁有你!
原本灌滿醋意的心思被司徒蘭郁的提點瓜分,她半信半疑,開始憂心,父皇會不會真的反對她與嚴碩……
“我就說當公主不是件好事……現在還得擔心嚴碩和其他姑娘要好……”
初來的好心情消散了,她垂下眼睫,一口一口酌飲著入喉溫潤的酒。
她原本便不勝酒力,幾杯酒入喉,人已微醺。
瞧她的模樣,司徒蘭郁心疼又心憐。“認識嚴碩這么久,我沒瞧過他這么喜歡一個姑娘,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和哪個姑娘好上。最重要的是,你得同他談談我方才同你說的事,知道嗎?”
“郁表姐……為什么我得煩這么多事?”
十八歲的姑娘情竇初開,擔心、嫉妒的心情及酒的后勁,讓她一張泛起淡淡紅暈的美顏因此皺起。
無言地望著她,司徒蘭郁苦笑地拉住她的小手,安撫地輕拍。
深深感覺她的溫柔,趙芙縈只覺五味雜陳的情緒涌上,說來就來的跟淚,不一會兒便滴滴答答落下,染濕了衣襟。
看著她哭得像淚人兒,司徒蘭郁心一驚,悄悄向小二要了間雅廳,示意嚴碩將她帶進雅廳,與她好好聊聊。
張羅好一切,她起身走向丈夫,赫然發現醉的人不只趙芙縈,連瞧來冷漠的楚伏雁也醉得讓貼身婢女攙著才能走。
“楚爺還好吧?”瞧那纖柔的身子吃力攙扶人高馬大的楚伏雁,司徒蘭郁憂心問。
“有蝶雙在他身邊伺候,不礙事!
“那就好!庇H密地攬著丈夫的大手,司徒蘭郁溫婉地低柔道:“我向小二要了間雅廳,讓他們兩人單獨說說話!
“你同公主說那件事了?”
司徒蘭郁領了頷首。“嚴碩那頭,你也別忘了提點、提點!
“宴會前同嚴碩說過,但我不知他聽進幾分,若真不成,我會再覷個時機點點他!
司徒蘭郁無奈低嘆了口氣。一個是丈夫的弟兄,一個是自家表妹,看來這渾水,他們夫妻倆是不得不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