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夫人臉色有些難看,目光直瞪向容如花身后的田媽媽。
田媽媽瑟縮了下,不敢抬頭。
“聽說這伯府的小女兒剛歸家,就被回門的三姑奶奶重賞了一巴掌,哎喲喲,就算嫡庶貴賤有別,也不能這么明目張膽地來呀!”
“可不是嘛,往常聽說伯夫人治家有方,現在想想,嘖嘖……”
“哪戶當家夫人看庶子女順眼的?這也在所難免,只不過咱們名門貴胄之家,臉面還是多少得顧著點兒,免得像伯府這樣鬧笑話兒!
伯夫人氣得臉都發青了。
在不遠處男客席上的伯爺則是被議論得坐立難安,難掩氣惱地狠狠朝自家夫人望來。
在這樣的騷動中,容如花秀氣的小臉依然平靜從容,身形挺立,只杏眼如星,對著面前的容太夫人,隱隱閃動著一抹渴望與孺慕之情……
容太夫人見狀心下一疼,嘆了聲,淺笑著對著她招招手。
“好孩子來。”
容太夫人已然不理伯府俗務多年,平時只管著該吃吃該喝喝,閑了逗逗小貓小狗,安心享著子孫繞膝兒女侍奉的福,雖然心知自家這個兒媳的精明厲害甚至刻薄,可只要兒媳還尊著她這個婆母,也別苛待庶子女太過,旁的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就是知道了小九回來,她也沒有太在意,只是想著畢竟是伯府家的嬌嬌,過兩年府里備一副嫁妝嫁出去也就無事了,她這個老祖宗也不用給她臉面太過。
但偏偏稍早前,才叫她親眼撞見大孫兒容如詡被個賤婢硬生生逼著在假山后就要行那污穢事……
“你——你平常對我下藥還不足夠?為何連今日也……母親、母親她就是再恨我,也不該傷了祖母的顏面……叫祖母傷心……”容如詡痛苦而屈辱如困獸哀鳴的聲音自假山內傳來,帶著顫抖和喘息。
被春藥迷了心的俏兒渾身酥麻熱血沸騰,直把個軟玉身子纏上他,手拚命要剝掉他的衣衫!昂萌藘,好郎君,你就從了奴吧,讓奴爽利了,奴往后在夫人面前多多幫你說情也就是了……哦,來呀,快揉揉奴的乳兒,癢得很哩!”
“滾……”容如詡的急喘越發絕望。
容太夫人在假山外氣得手腳冰涼,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對著左右不斷試圖將她勸走拉離的仆婦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過去。
“你們都當老身死了不成?去!快去把那賤婦拉出來打死!我可憐的好孫兒啊……”
容太夫人一場大發雷霆,平時看慣伯夫人眼色的仆婦們也不敢冒死替她攔遮了,哆哆嗦嗦地忙沖進假山內。
春藥藥性發作得正厲害的俏兒忽然就被如狼似虎的仆婦抓住了,她惶惑茫然地望向了容如詡,電光石火間,卻瞥見了低垂著頭的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絲冷笑。
俏兒霎時慌了,就要張口大叫,卻被做慣了這活兒的仆婦劈手狠狠地摑了一記,而后掏出手絹兒牢牢塞住了嘴。
直到被亂棍打死的那一刻,俏兒還不知道為何平時被她壓服得百依百順的二郎君竟然敢對她下手?
“祖母……”發亂襟散滿臉赤紅、神容悲傷痛楚的容如詡被仆婦攙扶出來,嗚咽著重重跪了下來。“祖母,您殺了孫兒吧……孫兒……寧可死在親祖母手上,也不愿再過這樣凌遲碎割的日子了……孫兒更不想,不想象九妹妹那樣經歷九死一生輾轉回府,最后卻還是逃不了這條絕路……”
容太夫人簡直萬分震驚,心痛如絞。
萬萬沒想到,她這些年來安享尊榮,樂呵呵好吃好睡的,她的子孫卻被她的兒媳逼迫殘害至此?
雖然庶孫子女比不上嫡孫子女重要,可這些也都是她和老伯爺的血脈!
尤其這個明明是庶長子,卻因著嫡庶之別而被記名成了庶次子的大孫兒,幼時是何等靈巧聰穎可愛,幾有神童之美名,可誰想后來竟是越來越駑鈍平庸……
她失望之下倒也把心思多寄望在了嫡孫女身上,總也想著,庶子平庸無能也好,起碼不會爭權奪位亂了伯府基業,誰知……誰知就算是這樣,兒媳竟然還嫌不足?
“好孫兒,別怕,祖母在呢!比萏蛉藴I漣漣,顫著老手親自扶起了這個不知何時已羸弱至斯的孫子。
“祖母……”容如詡蒼白冰冷的手緊緊握住容太夫人的手,哀哀低泣。“是孫兒不孝,不能為祖母添顏面,反倒要祖母為我操心……”
“傻孩子,祖母雖是不管事了,可也沒有老到分不清好歹!比萏蛉伺呐乃氖郑y過地嘆道:“你是個好的……祖母、祖母總能保住你這條命的!
容如詡含淚頷首,心下微冷。果然,在祖母心中,伯府的嫡系和權勢尊貴才是首位。
九妹妹說得對,他們只有彼此了。
不過只要老祖宗還念著幾分祖孫的香火情,他和小九就不至于面對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
容太夫人再度拾起了當年掌家雷霆霹靂的手段,命人封鎖了假山之事,并且讓心腹把那幾個仆婦藥啞了逐到莊子上做苦工。
伯府現在大部分勢力都在她那個好兒媳手上,竟連她的“敬壽堂”里都出了吃里扒外的仆婦,可兒媳若真以為這樣便能拿捏了她這個老祖宗,便也太小看她了。
容如詡被送回了靜平軒,身邊多了兩個敬壽堂分來的正規侍女,而容太夫人則是在一番梳洗打點過后,面色如常樂呵呵地來到了壽宴上,并且假意隨口召喚小九姑子來跟前瞧瞧眼。
……這小九印象中是個胖團子似的小玉人兒,如今卻清瘦得叫人心疼,可見這些年流落在外是吃了大苦頭的。
“小九拜見老祖宗,祝老祖宗福壽綿綿,容顏永駐。”容如花有些羞怯地上前行了一個大福禮。
“好,好。”容太夫人被逗樂了,“瞧這小嘴兒甜的,來來來,到祖母身邊挨著坐,多說幾句好話哄哄祖母,祖母給你糖吃。”
容如荷還沒說什么,坐于容太夫人右側的容如蘭已經受不了了,重重哼了聲。
“祖母,您想抬舉小九,也得看看她是不是上得了臺面的東西,看看,不過是咱們府里的庶女,竟然也敢裝戴得這般張揚,叫外人看見了還以為咱們伯府沒規矩呢!連個小婦養的都能——”
伯夫人真真是要被這個蠢女兒氣死了,容如荷則是笑吟吟地打斷了她的話,看似親密卻森冷警告地瞥了容如花一眼。
“三妹妹,老祖宗向來最是心善,九妹妹剛回來,多得老祖宗幾分疼愛也是應該的,”容如荷笑著道,“可誰不知老祖宗這心里最最疼的是你呢?”
容如蘭面色總算好看些,得意地睨了容如花一記。
容太夫人神情也緩和許多了,欣慰贊賞地看著自家這個最出息的大孫女。
“九妹妹乖,你到大姊姊這兒來坐,大姊姊知道你這些年受委屈了,你三姊姊是個心直嘴快的,最沒有那些曲里拐彎兒的陰私想頭,你別惹她,免得好好的姊妹倆生了誤會可就不好了!比萑绾梢灿H親切切地對她招了招手。
容如花對上美麗又笑容可掏的容如荷,心下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這個大姊姊果然心機手段了得,短短幾句親熱的話就將她陷入被動局面。
都說了三姊姊是心直嘴快沒有陰私想頭,她若是說了做了什么,就是主動惹她……
她閉了閉眼,只是怯怯對容如荷一笑,笑容靦眺,卻也沒有順著意思過去坐下。
好似一拳捶進了棉花里,容如荷眸光一閃,不禁暗嘆——就這玲瓏心眼兒,向來直來直往的親妹又如何比得過?
“老祖宗和姊姊對小九的心,小九很是明白感激的!比萑缁ㄈ崧曢_口,還是朝容太夫人那頭親近了些,并且自袖底取出了一只繡工配色出神入化的精致荷包,雙手呈上!袄献孀诖髩,小九思來想去也沒有什么好東西能孝敬,可喜前兩年曾幸得冠玉侯府上的神醫青睞,給了小九一個養身的上好方子,小九不敢自專,今日便借花獻佛,還望老祖宗日后用了,能身輕體健平安康泰長命百歲!
容太夫人一聽是冠玉侯府神醫所贈的方子,眼睛不自禁都亮了,樂得合不攏嘴!昂煤⒆樱婺高以為你只是嘴甜哄我呢,沒料想今兒竟送了祖母這么大的孝心,呵呵呵呵……小九能得神醫贈這方子,可見得你將來也是個有大福氣的呀,好極好極!
不說伯夫人和容如蘭震驚,就連容如荷也有一瞬的驚異之色。
冠玉侯府的趙神醫可是連皇帝和太后都佩服看重的第一醫者,不說旁的,就說太后至今七十古稀高壽,容顏看著卻只有五十模樣,聽說就是用了趙神醫的養身圣方。
容如荷心念一動,對著容如花笑得越發燦爛,也親切了三分。“好妹妹,沒想到妹妹竟有這般造化,唉,想來這也是老天爺憐惜妹妹,特意給妹妹的好福分……不過謝天謝地,你總算得以歸家,別怕,將來萬事都有姊姊呢,姊姊……們日后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大姊姊真好,”容如花面露感激歡喜之色,對著她羞澀一笑!靶【胖懒恕!
“大姊姊!”容如蘭又嫉妒又氣惱,猛地站了起來!澳憬駜菏欠且e這個賤人了?”
“你說誰是賤人?”
一個清朗好聽的男聲破空而來。
容如花心一松,杏眼霎時光彩耀人,滿滿都是歡快溫暖之色。
阿瑯哥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