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快馬加鞭地回到莊子上,他們一回到莊子里,馬上又下起了大雷雨,竟是比昨夜的雨勢還要大。
琴羽杉站在廊檐下望著連綿不絕的雨勢,暗暗慶幸他們已經下山,也慶幸沐陽一大早就帶人上山找人,否則他們不知要被困在山上多久,保不定要死在山上了。
進了廳里,竟是小七也來了,他見到才分開三天的鳳取月竟然受了毒刀傷,還嚴重到要被幾個人抬回來,一顆心差點從胸口飛出來,忙奔過去。
“天啊爺……”見四周奇怪的眼光他忙改口,“老天爺,怎么受傷了?這是怎么回事?”
這么多年南來北闖的做生意,他可沒見過他家爺受傷,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鳳取月見小七這番真情流露險險要露出馬腳,一記銳利眼光飛過去,警告地瞪了小七一眼。
桃雨走了過來,責難地數落道:“你們還真是難兄難弟,一個染了風寒,一個保護姑娘上山,自己反而受了傷,虧你們的差事是保護姑娘,你們這樣軟弱是要如何保護姑娘?”
說完,她沒好氣的看著小七,撇了撇唇!澳銢]事了吧?”
什么態度嘛!小七也沒好氣地道:“死不了。”
“大夫來了!”沐陽回來了,后頭領著八名大夫。
琴羽杉忙令家丁們把鳳取月抬進房間,對跟進來的大夫們誠摯地說:“有勞各位了,若將此人的毒傷治好,小女子必定重重酬謝。”
小七很想沖上去看看,他身上就有大蕭國最好的解毒散和金創藥,把他家爺的性命交給這幾個鄉下大夫,他不放心!可是他家爺剛才都那么瞪他了,他不敢造次。
幸好,黑衣人下的雖是劇毒,但他們不是什么武林中人,下的只是尋常的劇毒,因此村里幾個大夫都解得了。
“姑娘無須擔心,老夫已施了針,毒性已止住,只要再服六帖藥就會毒素盡散,不出一日便可以起來走動了。”
琴羽杉總算松了口氣,她命桃雨取銀兩來,一個人酬謝了十兩銀子,讓沐陽好生送他們回去,再讓彩娘派人去抓藥,自己則速速去換下一身濕衣,也讓小七幫鳳取月更衣。
彩娘端來剛熬好的姜湯,擔憂地道:“姑娘過了寒氣,快喝些姜湯祛祛寒,千萬不能染上風寒!
現在可不是生病的時候,琴羽杉從善如流地喝了姜湯,頓時感覺身體熱熱的,確實好多了。
半個時辰后,紫煙端著湯藥進來了。“這湯藥奴婢親自煎的,姑娘請放心!
琴羽杉就坐在床邊照護著,想也不想便道:“把湯藥給我,我來喂,你下去吧!”
大伙見她那么重視小五的毒傷,只當做小五是因為保護她才受傷,她心里過意不去罷了,沒人想太多。
呿,還能怎么想太多?一個又聾又啞,臉上又有大片丑陋傷疤的低賤下人,難不成主子是因為喜歡他才親自照顧他嗎?自然只是因為內疚嘍。
一直到晚上,鳳取月已經明顯好多了,他可以坐起來用飯了,琴羽杉見小丫鬟端了粥進來,也是想也沒想就接過托盤上的白瓷碗,親自一口一口的喂鳳取月,彩娘來報已抓到郭大通送官了,她也揮揮手要彩娘全權處理。
琴羽杉遣退了所有人,寢房里只有她與鳳取月,窗外雷聲隆隆,那大雨已經下了一天了,眼看就要水災了,而她只專注的吹涼粥喂鳳取月,渾然忘了自己也還沒吃飯。
鳳取月知道此時叫她先去吃飯,她是不會聽自己,便先將粥全數吃完好叫她放心之后,才比了叫她去吃飯的手勢。
叫他意外的是,她猛然摁住了他在比的那只手,澄澈靈動的雙眸眨也不眨的看著他,認真無比地說:“記得我在洞穴里對你說的話吧?等我恢復了自由之身,你可要對我負責,還有,你要答應我,只能有我一個女人,我可是無法接受你納妾。”
鳳取月看著她,眼中凈是深思神色。
哪個女人不想獨占丈夫?但沒有人會說出口,這種想法是犯了七出的嫉妒,因此女人們都爭先恐后的顯示自己大度,將真實想法隱藏在心中。
但是,她說什么了?無法接受他納妾?也就是說,他不能有別的女人,這種會被冠上嫉妒大罪的話,她親口說出來了。
琴羽杉見他只是波瀾不驚地看著自己,也不比任何手勢來回答,她心里一沉!澳悄悴幌矚g我?還是你沒法答應我,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地過?”
她可是認定了這個男人,決定在這個世界里與他相伴終老,如果只是單相思,她就沒戲唱了,人家不要,難道還能勉強嗎?
鳳取月看著她,只覺一陣暖意又一陣莞爾,她一個侯府千金,能真心相待他這集各方缺點于一身的小廝是多么難能可貴、千金難買之事,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然而,他心下也有疑慮,如果她喜歡的正是有殘疾的小五,那自己恢復了身份,是堂堂王府少爺,又是個商賈,她是不是就不喜歡了?
“你是介意我跟惠王府的婚事吧?”琴羽杉直勾勾的看著他,毅然決然地道:“實話告訴你,我正計劃著逃婚!
這是她今天想了一整天的結論,覺得就算成功讓鳳五爺休了她,名義上她還是嫁過人的身份,這對小五不公平,因此她決定逃婚。
鳳取月真真大吃一驚。
逃婚?
他這娘子怎地如此反骨,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連逃婚這種事都說得出來,他們的婚事是皇上指婚,她若逃婚會連累整個長安侯府遭罪,她難道不知?
“你還不愿意嗎?”琴羽杉一臉落寞的看著他。“只要咱們逃出了京城,便可以到大錦國做一對平凡安穩的小夫妻……”
小七正貼著墻角在偷聽,聽到琴羽杉在向鳳取月“諄諄善誘”,不免嚇了一大跳。
我的姑奶奶,什么啊?難不成六姑娘向他家爺告白了?
這不成。×媚镞@樣算紅杏出墻吧?雖然對象都是他家爺,但六姑娘又不知道,這可是大大出格的事,要浸豬籠……
正在驚疑不定,驀地,有只手戳了他后腦杓,桃雨的聲音隨即在他耳邊兇巴巴響起,“鬼鬼祟祟的,你在干什么?”
“媽。∧阆雵標勒l?”
桃雨瞪著他!罢l讓你在這里偷聽,仔細我告訴姑娘!”
“別這樣!毙∑咄掏掏峦碌氐溃骸澳莻——我是覺得姑娘這樣不太好……不,是很不妥,不是說姑娘已經定了親,這樣跟我家……我家小五關在房里成何體統?還親自喂藥喂粥的,要是傳出去,姑娘還要做人嗎?”
桃雨沒好氣道:“不用你說,彩姨也擔心這點,要我來請姑娘去用飯,你那小五兄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才能讓姑娘衣不解帶的照顧,是姑娘心善,如果他敢出去亂說一字半句,壞了姑娘閨譽,小心我撕了他的嘴!”說到后來,語氣已帶著狠,還做勢地掄起了拳頭。
小七看著她那小粉拳猛翻白眼!拔业墓媚棠,小五不會說話好嗎?”
桃雨這才發現自己口誤了,不由得吐了吐舌頭,她渾然不知道看在小七這思春期的少男眼里有多驚心動魄。
桃雨拉拉他的袖子!斑@樣吧,不如你一起進去吧,你去照顧小五,那么姑娘就可以去休息了。”
小七猛點頭。“好好!求之不得!”
他當然希望這樣了,他根本不放心那幾個村里大夫的醫術,要親眼確認他家爺的傷勢才能放心。
桃雨敲了門!肮媚,彩姨請姑娘去用飯呢,還有,小七想看看小五!
琴羽杉沒等到鳳取月的回答,也知道不讓桃雨進房很奇怪,況且小七也來了,難道攔著不讓小七探望嗎?
她輕咳了一聲!斑M來吧!”
桃雨和小七連忙開了門,有點像是一起跌撞了進去,見他們兩人服裝儀容整齊,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不像在行那茍且之事,頓時都松了口氣。
要知道,就因為琴羽杉這一系列對小五的特別關愛,如今莊子里私底下把六姑娘和小五的關系傳得沸沸揚揚,他們會擔心也是自然的。
琴羽杉好氣又好笑,難道她是那種趁火打劫之人嗎?會趁小五傷著對他霸王硬上弓?
“姑娘去用飯吧!這里有小的看著,不會出亂的。”小七接收到正主子的無聲眼光,連忙開口說道。
琴羽杉點了點頭!澳愫蒙疹櫺∥,有事馬上來通知我。”
她知道自己若再霸著小五不放,恐怕流言就會滿天飛了,莫要引來惠王府派人來懲治她這個“不貞婦人”才好。
她起身,卻見門邊還有一個面容冷傲的青衣少女站在那里,打扮也不像這里的丫鬟,不由得奇道:“你是什么人?為何在那里張望?”
小七一看,暗暗叫苦,我的天啊,不是叫她好好待在房里,怎么跑出來了?想來也是太擔心爺的緣故……
他忙道:“回姑娘的話,那是小的的妹妹,名叫小九兒,跟小五也是一同長大的,有兄妹情誼,前幾日從鄉下來漢陽城玩,小的想讓她開開眼界,踏青踏青,便一同帶來了,還請姑娘不要怪罪才好!
琴羽杉微微一笑!霸瓉硎悄忝米,長得真俊,真是清水芙蓉,與你一點都不像!
小七垮了臉,撇唇道:“至于嘛姑娘,您這是何必,小的長得也不差……”
雖然跟冷艷的遼夢一比,他確實是歪瓜劣棗。
遼夢會跟他一道過來是有原因的。
事實上,打從他家爺化身為小五隱身在媚香樓里,武振、承撼便帶著數十名高手,一直在暗地里保護著他家爺,但爺嚴厲禁止他們在人前出現,原因很簡單,小五只是個下人,若是一遇到危急就跑出這么多人保護他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因此,武振、承撼明知道他家爺與六姑娘在藥林山上受了刀毒傷,卻也不能出面將他們帶下山,只能干著急,天才蒙蒙亮便立即讓其中一人扮成村民到藺家莊子前去散布看到一男一女在藥林山上受困的消息,沐陽才會破曉便帶人找上山去。
武振的消息傳回商會時,他人也在商會里,反正他染風寒也是假的,自然不耐煩躺在媚香樓里裝病,干脆跟桂娘說他沒事了,告了假,說有鄉下朋友來訪,要去招呼朋友,桂娘只叮囑他要好生照顧自己身子便準了他假,他便回了商會,也正巧得知武振飛鴿傳書捎來的消息。
一聽到他要到孟源縣找他家爺,遼夢硬是要跟,他自然知道遼夢一片愛慕他家爺的小心思,也就隨她了,說好扮成他妹妹要低調行事,不想卻大剌剌的出現在六姑娘面前,真會給他找麻煩啊!
“還不過來見過姑娘!彼芍|夢道。
遼夢心不甘情不愿的走進房里,對琴羽杉草草施禮,生硬地道:“見過姑娘。”
這就是爺要娶的女人?媚香樓的鴇娘?還是個小丫頭嘛,恐怕比她還小兩、三歲,半點沒有老鴇的風情萬種,真不知道爺看上她什么了,還在她身邊保護,有那價值嗎?
“也沒準備什么,這給你做見面禮!鼻儆鹕济撓吗┩笊系难蛑耔C,拉著遼夢的手一套,微笑道:“以后到京城來玩盡管來找你哥哥,我會給他假,讓他帶你好好逛逛,下次把爹娘也帶來吧!讓他們看看你哥哥在這里過得很好,他們無須擔心!
雖然她比對方年紀小,但她是主子身份,對方又是她貼身小廝的妹子,給個見面禮也是合乎道理。
遼夢生平還沒跟什么人這么親熱過,她極別扭、極不自在,脫了玉鐲就要還給琴羽杉!肮媚锸栈厝グ,我不能收……”
小七知道遼夢完全沒融入小九兒的角色,不然依常理,一個鄉下姑娘進京來,得到哥哥主子的打賞,那玉鐲又價值不菲的,應當歡天喜地的收下叩謝才對,她這樣堅拒會讓六姑娘起疑!
“快收下吧!別害羞了!”小七連忙搶了玉鐲塞回遼夢手里,對琴羽杉陪笑道:“我這妹子臉皮特薄,打出娘胎沒看過這樣的好東西,讓姑娘笑話了!
桃雨插嘴道:“這點又跟你不同了,你臉皮特厚!
小七也幼稚的一個鬼臉回去!澳悴徽f話,沒人當你啞巴!
琴羽杉對他們的打情罵俏沒說什么,只又看了鳳取月一眼,視線回到小七身上!澳銈兺l好好聊聊,不過夜也深了,別聊太久,讓小五好好休息,我走了。”
桃雨對小七做個鬼臉才連忙提裙跟上琴羽杉!肮媚锏鹊任野!”
雨已停了,琴羽杉出了房門便站在廊下,她抬眸仰望著繁星滿天,心緒不由的有些飛揚了。
前世她沒有喜歡過人,不明白相思牽掛的感受,而剛剛走出房門的那一剎那,她好像明白了相思的滋味,便是時時牽掛著某人,心懸著某人,既酸又甜。
自己對小五會是一廂情愿嗎?他一直沒有答復叫她心底沉沉的,若是他對她沒有相同的感情,一切都是空談,自己也不必大費周章策劃逃婚了,只需在洞房之夜惹怒鳳五爺,讓他不想碰自己,日后再設法令他休了她即可。
只是,想到小五可能根本對她沒感覺,她就難受。
“姑娘怎么在這吹風呢?”紫煙走了過來,她也是來請琴羽杉去用飯的,忙把帶來的皮裘披在她身上!巴砩侠洌媚镄⌒闹鴽隽!
桃雨也是個有眼力的,見主子神色有異,剛剛在身后不敢打擾,這時才小聲地開口,“姑娘,回房吧!彩姨在等呢!
見她們回來,彩娘總算松了口氣,忙叫紫煙去熱飯菜,一邊幫琴羽杉卸下釵镮,不免憂心忡忡地說:“姑娘這是怎么著?怎么親自照料起小五來?莊子里已經有不好的傳言了!
琴羽杉心里一動,突然問道:“彩姨,若是傳到王府那里,那鳳五爺會不會悔婚?”
“不可能!辈誓飻蒯斀罔F道:“姑娘跟惠王府的婚事是皇上指婚,出了再大的事,惠王府那邊也不可能悔婚!
琴羽杉不說話了,彩娘是這時代的人,自己不能跟她說什么跟小五有感情,跟鳳五爺沒感情這種話。
她原來對婚事處之泰然,知道自己身處的這時代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將心思放在賺錢上,但心里有了人之后,便希望嫁娶那日永遠不要來,深怕自己若是在新婚之夜不能制服鳳五爺,反被他給“制服”了,那即便日后他休了她,她身子也不清白了,也沒那自信將終身托附給小五了。
所以,她白日里苦思苦想,便想到了逃婚這一招。
逃婚自然不能在大喜之日才逃,要提前逃走,還要帶走所有家當和她的人,是一番大工程,回去之后要好好從長計議了,等他們逃到了大錦國,大蕭國的皇上要怎么治罪都鞭長莫及了,相信這時代還沒有什么“引渡條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