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她走出來,谷流風就迎了上去,雖然她看起來似乎什么事也沒有,可是他就是感覺得出現在的她心情很低落。
“沒事吧?”
她看了他一眼,搖頭。終于說出那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話,她感覺像卸下一個沉重的包袱。
“你們什么時候幫我改命盤?”九公主只關心此事。
忘秋指了指木屋,“去問那個人!
南宮不明訝異的揚眉。無憂子是她師叔不是嗎?為什么她看起來像是很不齒,似乎連叫他的名字都不屑。
忘秋慢慢地走到一棵樹下,背靠著樹干,她想找一個依靠。突然覺得很累,一切到底有什么意義?
活下去,找到他,殺了他,似乎是她一直以來的目標,可是真找到了,她反而覺得殺了他是便宜了他。
沐浴著初秋和煦的陽光,忘秋突然覺得其實她一直虧待了自己,那個人不值得她恨的。
師父說的對,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不下仇恨的人,首先要在自己的心上插一把刀……
她想放下那把刀了,她好累,也好痛。
“忘秋!惫攘黠L伸手攬她入懷。她的樣子讓他好心疼。
她掙扎一下,終是靠在他的懷中休憩。
南宮長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爺爺——”南宮不明急忙想解釋。爺爺該不是誤會了吧。
“他們很相配!
南宮不明看著爺爺臉上的笑忽地明白,原來爺爺早看忘秋的性別。
“混蛋,你竟敢戲弄本宮,讓本宮白跑這一趟?”
屋內突然傳來九公主的怒斥聲,南宮祖孫不由得面面相覷。
怒氣沖沖的九公主從屋里走出來,直直地朝忘秋走過去。
靠在谷流風肩頭閉目養神的人似乎沒有睜眼的打算。
“你算什么東西,那個老家伙竟然讓我不要招惹你?”兩個人抱在一起的畫面刺激了她。那感覺竟意外的和諧,兩個大男人?!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
“不要惹我!蓖锿蝗槐犙,目光森冷。
九公主怔了下,然后更加惱怒,揚手就要給她一耳光,“大膽……”
可是她的手被抓住,無法移動分毫,疼痛從手腕間傳來,冷汗自她的額頭沁出。
“大膽刁民,還不放開公主。”
忘秋手上一微用力,九公主就像一只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幾個侍衛嚇得急忙撲過去攙扶。
被人從地上扶起來,九公主氣急敗壞,“給我殺了他!”
“是!
這種情況可怎么好?南宮祖孫不約而同皺了眉。
“九公主,不可造次!睙o憂子跌跌撞撞地從屋里沖出來。
“滾開,你既然不能幫本宮改命,就滾開!
九公主吆喝著侍衛動手,但忘秋尚未出手,無憂子已沖到她身前擋住那亮晃晃的劍。
侍衛看著自己的劍沒入無憂子枯瘦的身體,有些怔忡。
忘秋只是冷眼旁觀,什么也沒說。
無憂子轉頭看著忘秋,嘴唇蠕動,“公主,原諒我……”
公主?在場眾人皆震驚地看著忘秋,尤其是谷流風,那兩個字震得他兩耳發聾,她的出身竟如此高貴?!
忘秋知道他想得到自己的一句原諒,也想得到一個承諾,她目光落在很遠的地方,發出一聲輕嘆,轉身走開。
“謝……”無憂子含笑倒下,無憾而逝。
“妳給我站住,那個老家伙為什么叫妳公主?”九公主勃然大怒。
忘秋停了下,卻沒有回頭,“曾經我有個名字,叫龍七。”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很緩,就像怕驚擾了別人一樣。
九公主驚疑不定的瞪大眼。龍七?!皇家最禁忌的那個名字,她竟然是龍七?!那個死去很久的人?一股入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
。
她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請妳喝酒!彼艽蠓降闹钢鴿M滿一桌子的酒。
忘秋的眼神閃過一抹異色,搖頭,“不需要!彼髅髯畈幌矚g她喝酒的,真是拙劣的安慰法。
“酒過傷身自是不好,不過,小酌怡情,更何況月明星稀,涼風習習,加之有我這樣的美男賞心悅目,喝上幾杯也不為過,是不是?”
“我不好色!
“明明她們都認為我秀色可餐啊!彼麌@氣。為了逗她笑,他豁出去了。
忘秋的眼神益發的詫異起來,“谷流風。”
不曉得為什么,聽到她這樣輕言軟語的喚自己的名字,他心口酥軟的同時,也感到隱隱的不祥。
“酒后失身不適合我!
谷流風完全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她。他真的沒想要灌醉她,只是想給她小小借酒澆愁的機會罷了。不過“酒后失身”這個結果真令人向往……于是,他不經大腦就說:“我們一起喝吧!薄 。
這男人……
“妳不是一直很喜歡喝酒的嗎?我可是把南宮山莊窖藏數十年的酒都挖過來了,不喝太可惜了!
某人最初的安慰計劃已經完全走樣。
“你不聾!
他當然不聾,所以他才會馬上就變更計劃。
“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嗎?”
他一愣。那個身份正是他努力想忘記的,他還是只想“酒后失身”比較好,不會覺得失落。
“九公主已經走了!倍易叩孟喈斒Щ曷淦,原本的囂張驕縱蕩然無存。
無憂子既然死了,她自然不會留下來,所以忘秋一點兒都不奇怪。
看著她憂傷而恬靜的側臉,他其實很想問為什么她公主的身份會嚇到自己的姊妹,更想問無憂子在見到她后為什么會是那樣的表情,最后又在向她乞求著什么樣的承諾……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問,因為每一個問題都可能扯開她的舊傷口,那原本就未愈合的傷口。
“我是一個死掉的人!
谷流風怔住,他帶著幾分猶疑,又忍不住冒出幾絲興奮,當傷口能說出來,往往離愈合也就不遠了。
看著夜空中零落的星子,忘秋的聲音透著孤寂、帶著憂傷,“龍七在她六歲那年就死了,宗冊上記載因病暴斃!
絕對不會是因病暴斃,否則她看上去不會這樣哀傷與凄婉。
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靜靜的聽著。
然而,她卻再沒講下去,而是直接伸手從桌上拎過一壇酒,開始灌著。
谷流風心頭劃過失落。她最終還是打算一個人承擔這份痛苦,他心疼她,自古皇家權謀就最陰險、最殘酷、最無情,甚至最無恥,而她一定經歷了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才會變成如今的忘秋。
于是他也拎過一壇酒開始灌。不能讓她開心,那就陪她醉好了,雖然他極可能是先醉的人。
事實證明谷流風的酒量真的很差,忘秋手上第二壇酒尚未喝完,他已經醉倒在地。
明明不能喝,卻還想陪她一醉解千愁,這男人真是讓她哭笑不得。
月光落在忘秋的臉上,嘴角上揚的弧度形成一個極美麗的笑靨。
。
嘆氣。除了嘆氣,南宮不明不曉得該怎么表達自己的心情,他一直以為好友是聰明克制又內斂的,可是,面對醉成一攤爛泥的某人,他只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怎么醉成這樣?”明明說是來安慰人的啊,結果被安慰的忘秋看起來神采奕奕,來安慰人的卻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他對酒后失身很感興趣!
一向自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南宮三少,再次出現錯愕非常的表情,“酒后失身?”他咬緊牙關強捱烈性春藥,不就是為了不失身嗎?
忘秋卻不再理他,慢條斯理的倒酒,悠閑的啜飲著。
南宮不明眸底閃過沉思。忘秋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冷漠,任何時候都仿佛置身事外似的漫不經心,她的眼神清澈得接近無情,像現在他就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這個樣子要怎么去給我爺爺拜壽。俊蹦蠈m不明嘆氣,很無力。
拜壽?忘秋瞥了眼床上的人。他搞不好是故意喝醉的吧,五大派掌門聯合作媒,要推辭原本就不容易。
“何必多此一舉!
南宮不明有些心虛的避開她的目光。是的,給爺爺拜壽是假,要他出去見某些人才是真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弊詈笏荒苓@樣說。
于是她不再理他,由著他去煩惱。
南宮不明真的是很煩惱。現在難道要他把醉成一攤爛泥的谷流風就這樣給攙到前面大廳去嗎?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
“這下可麻煩了!蔽宕笳崎T在前面等著作大媒呢,他忍不住朝忘秋看了一眼,后者正專心自斟自飲,看起來沒有幫他的打算。
“雖說一醉解千愁,但是一個醉得糊里胡涂的人要被人栽贓陷害真的非常容易!
“他醉在我屋里!
南宮不明再度嘆氣。是呀,某人真的很會選地方醉,他是吃定了醉在這間屋里,任何人都不能拿他怎么樣的。
“你打算怎么陷害?”
南宮不明想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如此淡然,如此的幸災樂禍?
“妳真的希望他被陷害?”流風到底為什么會喜歡上她?既不溫柔又不善良,身份還那么復雜,只有一張臉能看。不過,她的容貌確實靈秀明媚,超脫俗艷。
嗯,就像一汪清泉,更像沒有一絲云彩的湛藍天空,干凈純然得讓人不敢逼視,怕在她清澈的眼波中映出自己鄙陋的一面。
面對著一張秋陽般溫暖的臉,南宮不明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一刻他開始佩服起谷流風,難以想象他以往是如何對著這樣清澈的眼神使出糾纏無賴的手段?
“什么?”
“當我沒說!弊詈笏谱哉Z。
“秋兒……”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床上發出囈語的人。
她跟他有這么熟稔嗎?
他們已經這么親近了嗎?
兩個人,訝異的心境倒是大同小異!
“既然他醉成這樣,我看還是讓他繼續睡在這里好了。”南宮不明建議。
忘秋沒贊同也沒反對,只是繼續喝自己的酒。
算了,看起來這屋里的兩個人都不想搭理他,一個只顧自己喝酒,一個則忙著跟周公打交道,他還是識趣點走人的好。
這間屋子兩個人正好,多加他一個就有點擠,南宮不明終于有了這個認知。
雖然他們一個喝酒,一個睡覺,他卻覺得其實他們兩個似乎一直以來就是這樣怪異又和諧,看似互不關心,卻又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