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結束一個音樂班的江幼心,握著手機,還坐在教室里,考慮片刻后,拿出跟劉慧慧要來的電話號碼,按了上面那一串數字。
都已經分手那么多年了,為什么現在還要攪和在一塊?她當真不明白,可她也不愿Steven和梁明愛的感情無故被她牽連,于是只能跟劉慧慧問了宋蔚南的手機號碼……只是她沒想到,他的號碼還是那一組。
那個時候的高中不比現在的高中,幾乎是每個學生都有手機,當年她還是用爸爸的舊機,直到情人節時他送了新機給她,兩人拿號碼差一號的同款手機,她才擁有了人生第一支全新手機。只不過分手后,她停了那組號碼,連手機也給了資源回收。
“我是江幼心。你在哪里?”電話一接通,她收回心神,開口就問。
“辦公室!蹦嵌说乃挝的虾苡牣愃@通電話,畢竟他進柏木的這段時間,她不曾主動找過他。
“有空嗎?我在202教室,你方便的話過來一下!彼f完便按了結束鍵。
不一會的時間,教室門響了兩聲后便被推開來。
“找我什么事?”宋蔚南一手繞到身后,將門關上。
江幼心側眸看了他一眼后,起身走到他身前,她微抬下巴,對上他半垂的黑眸。上次這樣近距離看他,是臺風夜她扭了腳那晚,隔日下午臺風威力漸弱了,他打電話給她說是要接她去開回她的車子,她婉拒了。
現在細想起來,自他到柏木上班以來,他們之間似乎都是這樣,可以幾星期幾個月碰不上面,甚至共事一年多,她現在才后知后覺想起兩人不曾電話聯絡過;可即使是這樣,兩人間卻好像也沒辦法斷得干凈,總因為什么事又牽扯在一塊。
她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之間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卻也無力改變。
深吸口氣,她平聲問:“聽說程明夏搶你的業績?”
她找他竟是問這個?他黑眸閃了閃,淡應了聲。“嗯!
“真是他搶了你的業績?”她不敢相信他面對謊言時還能這樣鎮定自若。
宋蔚南輕笑了聲,忽地抬指輕握她下巴,深目看進她眼底!拔也皇腔卮疬^你了?你不信我?”
“明夏不是那種人,他才不會做搶業績的事!彼芍!岸宜F在是業務經理,是你上司,何必跟自己底下的專員搶業績?他能得到什么?”
他哼了聲。“你不知道除了業績外,還有獎金嗎?他搶我業績,也許是為了獎金!
“一部琴的獎金能有多少?夠讓他買房買車嗎?他有必要為了區區幾千元弄臭自己?”何況程明夏還是接班人,當然這是不能隨便透露的事。
這么為那個男人說話?宋蔚南黑眸沉了沉,握住她下巴的指腹施了力,諷聲道:“怎么?程明夏跟你告狀了?你心疼了?”
“他什么都沒說,是你先對他提了我,他來找我問了我和你的事,我才聽他稍微透露粱明愛誤會他的事。你也看出來他對梁明愛有意思,你為什么要這樣設計他?我后來問了慧慧,她說那一筆業績是記在你的名字上。還有陳慈婷的妹妹正好是我的學生,我也問了陳太太,她說她要買琴時曾打電話給你,是你告訴她你沒有空過去處理,請她直接找業務經理的。你怎么可以這樣做?你為什么要這樣陷害他?”她揮開他捏在她下巴的手,愈說愈激動,眼眸濕潤。
宋蔚南愣了愣,似是意外陳太太還有個女兒是她的學生。
事情的確是這樣。陳太太找上他買琴時,他想著既然是粱明愛學生的家長,他不妨利用這個機會打擊程明夏,遂在陳太太猶豫時,放出琴價要調漲的假消息,而消費者既然有意要買,絕對會在調漲前下訂,他就抓準這樣的心態,在陳太太決定訂琴時,才告訴陳太太他沒有時間過去簽訂單,請她直接找業務經理。
本來是他接洽聯系的家長,卻在訂琴時找業務經理,這事傳出去,誰都會以為是程明夏和自己的專員搶業績。他這么做的心態無非是為了江幼心,他見不慣程明夏跟梁明愛搞曖昧,所以做了這樣的事,就是要梁明愛對程明夏反感。
是為江幼心出口氣嗎?的確是。程明夏憑什么讓幼心委屈,自己卻過得那樣風流愜意?他這樣做是很幼稚,可他沒辦法見她跟了那樣的男人,也見不得程明夏那樣左右逢源;與其說他幼稚,不如說他幫了兩個女人。
這一刻,看著她忿怒的表情,他心底絲絲抽疼。他做了這樣不道德的事,換來的是她這樣的眼神,他到底為什么?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只能說,的確是我要陳太太跟程明夏買琴的!彼α寺,兩手抱臂看著她。“不過這也不能怪我,程明夏可以不交琴的!
聞言,她微有水氣的大眼瞪著他,呼吸急促讓她胸口明顯地起伏著!八阅阋馑际撬腻e嗎?有客戶跟他說要買琴,他怎么能不接?先不論他能從中抽多少獎金,身為一個業務經理,最基本的服務態度是該有的,人家都開口說要跟他買琴了,他豈有理由說不?”頓了下,她語聲微哽:“你怎么這樣,明明錯的是你……”
這人,這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就是當年那個她不顧面子厚著臉皮告白的那一個嗎?她怎么會去招惹這樣的人?
他不出聲,只是緊盯她泛紅的眼眶,片刻,他走向她,抬起她下巴,粗指抹了抹她濕潤的眼尾。
“錯的怎么會是我?程明夏不牢靠,他和女職員、女老師間常是不懂保持距離,尤其和梁明愛最曖昧,現在他們吵架了,你應該高興我幫你出一口氣啊。”
出氣?江幼心聞言,心底不知怎么著突生一抹期待。“你很討厭明夏?”
他松開她下巴,沉吟了會,說:“單以他業務的身分來說,他很成功,但以私人層面來看他,我的確討厭他。”
“為什么?”她想起Steven說的那句“他對你很有心”……那么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他才這么討厭Steven?
“像他那樣喜愛左右逢源,身邊有你還去招惹梁明愛,憑著一張嘴甜,自以為八面玲瓏的男人,我瞧不起!
原來是這樣……她在心底嘲笑自己方才竟還有期待,她撫了下隱隱作疼的胸口,倔氣地看著他!澳悴灰彩沁@樣的人嗎?那你有什么資格這樣批評他?”
“你——”他忽然止聲不說了,僅有牽動的眉峰透露出他正隱忍著情緒。
是,在她眼里,他就是那樣的人,所以在她面前,他有何資格評論程明夏?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將他與程明夏相提并論?她的現任男友不忠心,他為她出頭,何錯之有?
他笑了聲,道:“所以你已經習慣與人共夫?”滿是荊刺的一句。
她聞言,目光驚痛,大顆大顆眼淚迅速涌出眼眶,無聲墜落。
見她抿著唇,不哭出聲,懊悔臨身的他一度想伸手攬抱她,卻沒有勇氣。
他總是在傷她。原意不是這樣,可偏偏總是以這樣最糟糕的方式收場。是不是潛意識里,要用這樣傷害的方式逼她記住他?就算她日后回想起他是滿身滿心的痛,但也好過她在時光流轉中將他身影淡化。聽起來是有些變態,卻的確不失為一個讓對方對你永志不忘的好方法,可方才那句話,到底是太過分了。
深眸閃了閃,他掀動薄唇!坝仔模覜]什么意思,只是不想看你被欺負。”
“會欺負我的只有你,從來就只有你!”江幼心用手背抹了幾下濕濕的眼皮,眼底冷涼一片!八挝的,我從沒見過像你這么無恥的人。你讓我感覺……你真惡心!在這之前,我再怎么埋怨你,也不曾后悔我曾經那樣喜歡過你,可這一刻,我、我——我后悔死了!”
發泄完,她轉身收拾物品,有些凌亂的姿態,她背起包包,低著眼不看他,直直越過他身側,可走到門前時,她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
“忘了了告訴你,其實我和明夏從來就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你誤會我們,但我不解釋全是因為我自己的私心。你曾經那樣蹭蹋過我的感情,我也會想在你面前掙回一點尊嚴,于是任由你誤會,我以為讓你明白我并不是沒人要,那樣子我心里會好過一點,可是我錯了,因為我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卻害了明夏……”
她和程明夏……不是男女朋友?宋蔚南驚駭地轉過身,看著她秀肩輕顫的身影!澳阏f你和程明夏……”
“我和他從來就只是好朋友而已。我爸媽一直都在安排相親,我討厭那樣的場合,所以拜托明夏在我爸媽面前假裝是我男朋友,我們偶爾會用男女朋友的稱呼開開玩笑,僅此而已,所以,請你不要再找他麻煩。”
呵口氣后,她又說:“本來以為我們就算在同公司也沒有關系,畢竟偶爾才碰上一次,可既然連偶爾的相遇都要這樣針鋒相對,我都不知道這樣到底有什么意義了。原來喜歡過一個人,后續要承受的東西竟是這么龐大,我好像沒辦法承受了,也許我應該跟我爸媽一樣,在學校教課就好,至少不會遇上同事間爭業績這種問題。如果……”她又停下,像在思考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片刻,她抬眸,透過面前門上方的玻璃窗,看著面龐被映在窗上的他!叭绻袑W校愿意聘我,我想……”她低眼,手一伸,握住門把用力一拉,一腳已跨出門外。“我想我就去學校教課好了!
她這些話的意思是……他瞠大深眸。
“幼心!”宋蔚南大步上前,長手一探欲拉住她,卻只觸到她留在空氣間,那抓不到的余溫。
***
柏木集團每年開春的春酒餐會總要辦上三場,北、中、南三區各一場。
今年中區春酒日子訂在開工后的第三日,慣例由擔任示范演奏者的講師來主持這場活動。此刻,身為主持人的江幼心就站在角落,看著麥克風前直挺著身子正在致詞的新任總裁——程明夏。
開春重要大事,便是宣布新總裁上任一事,這除了是柏木集團的大事,對Steven來說,也是他人生的一個新方向;而她為了這事情,暫時打消了離職的念頭。
她是真的想過就此離開柏木,永遠避開那個總在傷她的男人;可年節前,逸美阿姨意外病逝,Steven一人要忙后事,還得立即接下整個企業,他的壓力可想而知,這種時候她如何開口說要離開?
她留了下來,看他堅強地處理所有事情,看他擔起一個管理者的責任,直到這一刻,看著他以總裁身分站在眾人面前……她其實一度懷疑過,像他那樣溫淡的性子,你跟他說什么他都應好的男人,當真能撐起一個集團嗎?可親眼見識到他沉穩冷靜地面對所有事情時,她知道他定會將柏木帶領得更好。
她贊賞般地睇著他優雅挺拔的側影,直到他發言完畢,底下一陣掌聲傳來,她才重新回到臺前,宣布了餐會開始后,便暫退臺下。主持工作就是這樣,臺前臺后、臺上臺下,只能短暫休息,就連這樣的餐會,她能吃的也不多。
直到摸彩活動進行完畢,大家逐一起身離席,她和幾位高級主管打了招呼,并送定他們后,也隨著離開餐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電梯前只有她一個人靜默等待,忽爾身后一陣沉穩腳步聲,然后她低垂的視線里,黑色鞋面映入眼簾。
她猛一抬眼,退了一步。“你……”
“只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談談,不要怕。”宋蔚南看見她眼底明顯的戒備,心上某一處被重擊了下。
對于自己那晚對她說過的話,他很是后悔。他打過她的電話,她不肯接;他到過她住處,她不開門;就算在公司遇見了,她也是避開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他無法可想,只好趁這春酒餐會后,在外邊等著她出來。
“我和你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你……還考慮離開柏木嗎?”他神色沉郁。
“那跟你沒有關系!彼龥]看他,目光落在未知處。
“是沒有關系!彼S持著側頭看她的姿態。她眼神倔強地避開他,卻引他心疼!澳阕鲞@樣的工作很適合,剛剛在臺下看你,臺風穩健,繼續留著是好的。”
他這話讓她微微蹙起秀眉,還不及深思,又聽他問道:“程明夏的身分,你在今天之前就知道了吧?”當餐會開始,見到新任總裁竟是程明夏時,底下幾乎一片訝然,可見她和程明夏眼神交流間分明有著默契,他不必問也猜得到答案。
“你問這做什么?”她側過面容看他,俏臉罩寒!坝窒朐O計他什么了嗎?”
抿了抿薄唇,他郁郁的深眸緊鎖住她!吧洗文阏f,你和他在你爸媽面前假扮情人,我想依他的條件,不管是家世背景或是外型學歷,你爸媽應該都很滿意,如果還有機會再遇見像他那般條件的人,要記得抓牢!
江幼心只覺這話古怪,她敏感地問:“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只是覺得對他很抱歉。你方便的話,幫我跟他打聲招呼吧,就說……說要是粱明愛不能諒解他,我可以幫他解釋!
“你自己怎么不去找他說?”
他笑了聲!八F在是總裁,不是我想見就能見的吧。另外……業務員這個工作并不適合我,過兩天我會遞辭呈,你不必因為我,辭了你在柏木的工作!
他以為他可以看著她就好,卻三番兩次介入她的生活,甚至被嫉妒蒙蔽了眼,逼得她說她后悔死了,逼得她現在見了他像見到了洪水猛獸般,這難道就是他想要的結果?當然不。所以,讓她再見不到他,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辭呈?江幼心怔怔看他,一時間竟是反應不過來。
見她發傻,他長手一探,覆上她秀肩,微一使力便將她擁進懷里,他另一手貼上她背心,把她抱得更緊,兩具身子密貼,他俯下嘴,在她精靈般的秀耳旁低啞道:“對不起,這是我一直想對你說的話!彼墒郑肆艘徊,長指還去按了不知錯過幾次的電梯按鍵。
他體溫離開,她霎時感到涼意,才從茫然中回過神來!澳阋x開柏木?”
“是啊。這樣,對你最好。”宋蔚南勾唇笑,難得真誠的笑。他看了看樓層的數字燈,在叮一聲響起時,側過眼眸看她,眼底有罕見的溫柔。他說:“幼心,再見!庇⑼Φ纳碜与S即步入電梯間。
她就這樣看著他走進電梯,看著合上的門將兩人分割在兩個世界后。
再見……他的意思是,他們就這樣不再見了嗎?那也好,如他所說,這樣對她最好,只是這消息仍是突然得讓她措手不及。
她深吸口氣,試圖緩和這消息附加的情緒,卻是怎么也平息不了那起伏不斷的胸口。她到底還是這么在乎他,是她低估了他對她的影響力,還是高估了自己釋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