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因太過感恩兼興奮而刷得紅通通的小臉猛地晃到他面前來,樂呵呵、討好地說:「你好厲害,你對摩托車很有一套是不是?我看你只是對『小綿羊』東摸摸、西摸摸而已,它就咩咩叫了,你教我幾招好不好?」這樣比較保險,以后若「小綿羊」生病了,她就自己當醫生。
鐘爵不理人,站起來走向墻角的水龍頭。
蜜卡不怕他的冷臉,涎著臉跟過去!肝依斫饬Τ瑥姡苣芘e一反三的,差不多是天才的等級喔!反正星亞姊還沒出來,咱們有的是時間,你教教人家嘛~~」撒嬌地拉長音。
鐘爵懶得多說一句。
基本上,從譚星亞離開到目前為止的兩個多小時中,他半聲也沒吭,若非好死不死地被他看到那輛垂死的「小綿羊」,害他強迫癥大作,心癢兼手癢,也不會容忍女孩在旁邊像麻雀般吱吱喳喳個沒停。
蜜卡說了很多,鐘爵是左耳進、右耳出,能夠讓他留在大腦里的,還得看那則訊息和譚星亞相不相關。
他知道,女孩是孤兒,從小生長在孤兒院……呃……是「天王之家」,和譚星亞在這個休息站結識,因為「天主之家」在這里也有攤位,賣手工糕餅,并批來一些專門賣給外國觀光客的書報雜志和譯成各國文字的旅游書,當然,還有大量的風景明信片。
她和譚星亞一拍即合,大小女孩相處融洽,三不五時還會跑去「COOL ME」玩耍,結果與「COOL ME」的老板和員工也混得越來越熟,而每個「COOL ME」曾派來休息站教授技能的人,都搭過她「小綿羊」的順風車。
想到譚星亞坐在這臺破銅攔鐵上、讓女孩載著跑的模樣,鐘爵胃部就陡地縮緊,后頸一陣麻。
他的摩托車外皮雖然也沒高明到哪里去,但內部可是維修得水當當,再加上他動手腳改裝過,機關重重,平地山路都能跑,絕對不會發生跑到半途解體、或突然使性子陣亡的危機。
「喂,你牙痛嗎?帥哥臉太臭,會嚇跑漂亮美眉的。」蜜卡略顯夸張地眨眨大眼,用力搞笑。
「『天主之家』只有你這輛該進廢棄場的摩托車嗎?」
「?」男人緊抿的唇當真滾出話啦!
怔了幾秒,圓溜溜的大眼睛又靈活眨動!高馈恰俸佟覀冇形遢v呢,才不是只有一輛。安德森神父說我騎來休息站這兒比較遠,所以把最好的一輛讓給我使用!」
鐘爵腦中微暈。也就是說,往后他又離開的話,茍延殘喘下來的「小綿羊」依舊會受到那女人的青睞,然后會發生什么危險,沒人料得準。
這下子不僅發暈而已,他太陽穴突跳如急鼓,恐懼的感覺爬上皮膚。
「唔……這樣吧,至少你把『小綿羊』為什么會發不動的原因告訴我,然后我把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的公開秘密跟你說,跟星亞姊有關的喲!這交易很OK吧?」開玩笑,她蜜卡妹也是出來「混」的,怎會看不出只要自己話題里一牽扯到星亞姊,這酷哥的冷峻表情就會跟著出現裂痕,不好好吊吊他胃口怎行?
鐘爵被人打蛇打在七寸上,原本清洗了雙手轉而要走進休息站內的腳步陡頓。
他退回來,站在引擎還噗噗亂咳的「小綿羊」旁邊,撇嘴便說:「避震器生銹欠保養,油門和煞車系統有問題,電池太過老舊,保險絲燒斷兩條,輪胎修補次數過多,三顆螺絲崩裂,沒上潤滑油,平常沒清潔,所以它發不動。那個公開秘密是什么?」
「?!」好快!蜜卡瞠目結舌,有聽沒有抓到重點。
「說!姑{迫般地逼近,棕眼瞇起,單單一個字也可以說得很猙獰。
「呃……說、說……那個公開秘密其實是……大家都愛星亞姊啦!哇啊!先別變臉、先別變臉!我諸還沒說完!大家都愛星亞姊,特別是木雕攤位的老板、教盲人按摩的李師傅、殘障協會的阮主任、大餐廳新聘來的香港大廚……咦咦咦?怪啦!我怎么突然覺得你很面熟?這張臉……唔,好像在哪里見過耶!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哇!是封面上那個男人!
這一邊,鐘爵沒心情再去理她,掉頭就走。
也不管那個「公開秘密」的真實性有多高,他下顎已然繃得太緊、臉部線條太僵硬、額頭上的血筋太明顯。事實上,他每個呼吸、每條肌理、每個細胞都繃得太過分了!
這滋味他曉得,他變態的病又要發作。
有誰要搶走他的東西,他不能割舍的東西,若被剝奪了,他又將變成被拋棄的那一個。
她是他的。
她的自由僅在他許可的范圍內。
她若想走,完完全全的飛離,他會壓抑不住變態的心思。
他怕,終有一日理智崩散,會親手折斷飛鳥的羽翼……
。
好痛!
緊抓她手腕的力道太重了,五指深捺,掌心如火,彷佛要在她皮膚上烙出一圈印記。
拉她下車、進屋,連鞋也沒脫就直接走到客廳,鉗制她細腕的粗掌終于甩放開來,動作稱得上火爆,彷佛正瀕臨失控邊緣,譚星亞一時間沒能站穩,纖細嬌軀趺進沙發里。
她坐起,另一手悄悄覆住發紅的腕處,沒喊疼,臉色有些蒼白,黑幽幽的眸凝著面前發怒的男人。
后者眼中有血絲,氣息異常粗嘎,微髦的棕發亂糟糟,因他們適才一路狂飆回來,風呼嘯吹揚,連進了市區也在車陣里急速蛇行。
要不是此刻氣氛太糟,譚星亞想,她應該會稱贊一下男人飆車的神技。
跟在他身邊那十年,她也常跨坐他身后,隨他上山下海地奔馳。這兩年她的生活方式改變,不再時刻與他相伴,今天突然藏這么一次,她頭竟然不中用地暈眩了起來,胸口也悶疼悶疼的。唉……
整個狀況頗亂,一樁接一樁,快得她沒辦法立即反應。
今天上課的情況如以往平順,十幾個學生沒誰缺席,當場她一邊教起珠繡、一邊任那些外國觀光客圍著看,殘障協會的阮主任則帶著人手幫忙賣學生們的成品。
事情到這兒仍很平常,沒風沒浪。
課后,她留下來和學生們聊了聊,心里到底掛記他,擔心他等得不耐煩,匆匆結束談話后正要出去找他,同樣接受殘障協會之邀、教授盲人按摩的李師傅突然拖住她,說他近來拜了另一位老師傅重新深造一番,要幫她免費抓龍,讓她舒筋活骨、氣色更美麗。
她婉拒再婉拒,人家就耍賴硬要留她。
她個性原就跟軟柿子一樣好咬,不是那種能對人擺冷臉、賞白眼、甚至破口大罵的脾氣,特別對方又是認識的人,她就更難拒絕人家的好意了。
于是,她的手被李師傅拉住,又搓又揉地按摩起來。
她小腦袋瓜還在想該怎么擺脫,然后,火氣忒大的男人偏選在這時跨進休息站內,那對火眼金睛直掃過來。
周遭的人們大概都感受到他輻射出來的怒氣,摩西過紅海般地紛紛讓道,任他以直線方式飆到她面前。
他搶回她手的動作太粗魯,李師傅被推倒,連帶弄翻好幾張椅子,阮主任緊張地跑過來察看,她急著要開口安撫大家,還來不及出聲,男人竟仗著自己人高馬大、臂膀強壯,一記干凈俐落的狠推,把阮主任當場撂倒,也把「天主之家」擺在書攤前的整疊雜志弄翻了。
當期的八卦雜志散落一地。
還嫌不夠精彩似的,蜜卡沖進暴風圈,小嘴「你你你、你你你——」個不停,指著地上的雜志又指著他,圓滾滾的眼睛瞪著雜志封面又來瞪住他。
而他緊抿唇瓣不發一語,像是現場搞得一團糟,全然不干他的事般,只管將大腳踩過滿地散亂的雜志,拉著她就往大門移動。
說到傾散一地的雜志,那本專門披露國際車壇新鮮事的英文雜志,銷售量好到爆表,「天主之家」每月必跟國外雜志社下訂單,這證明觀光客雖然跑出來觀光,還是喜歡看八卦。
當然,既然要八卦,封面能多膻腥就多膻腥,標題能多聳動就多聳動,總之要一眼就能抓住大眾的注意力,而這一期的封面和標題簡直……簡直贊到連魔鬼老總都要感動流淚!
大床上,男人下半身裹在白色被單里,露出精壯的、有卷卷性感胸毛的上半身,肌膚是令人垂涎的淡巧克力色,溫暖得讓人想俯身親吻,性格而峻厲的五官在照片上不知為何變得好溫馴,半合的目光迷迷蒙蒙,幾縷卷發覆著寬額,那模樣相當可愛也相當可口。
然后,最教人艷羨的是,大床上不只男人一個,還同時擠進十來個妙齡兔女郎,或斜倚、或趴俯、或跨坐,搔首弄姿地團團圍住男人,十來雙小手紛紛往男人身上摸去,有幾只還鉆進被單底下。
標題寫著——
「OUZO」車隊德國狂歡派對,「炮彈」四射!
「拉丁情人」多P「兔女郎」,「戰況」激烈!
封面上的半裸男就在她面前。
他。
鐘爵。
就是那批嗜血狗仔嘴里所說的「拉丁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