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兩個時辰后,一只白鶴飛進房里,落地的瞬間,化為一名身穿一襲白袍的文雅男子。
熊久蒼睜開雙眼看向他,喊了聲,「鶴白!
「你是何人?」白鶴化成的男子驚疑的看向他。他是方才接到大師兄的傳迅紙鶴趕來的,沒想到瞧見的卻是一名面容陌生的男子,下一瞬,感應到那熟悉的神魂氣息,他驚訝的低喊,「你是大師兄?」
熊久蒼神色溫朗的頷首,「沒錯。」
「大師兄,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鶴白快步走近,滿臉驚奇詫異的打量著他。
熊久蒼簡單解釋,「我先前遭受第二次的雷劫后,元神出竅,恰好奪舍了這具身子。」
「先前咱們發現你的洞府又降下天雷,趕過去時,察覺你的元神已不在肉身里。這幾日我和老三、老四與老五分頭尋找你的元神,想不到你就在離嵐山不遠的這處別莊里!箍偹阏业酱髱熜,鶴白松了口氣。
原先歸涯山上有六只化形成精的妖,大師兄最早化形,而后帶領著他們這幾只陸續化形的妖在山里修煉,他是第二個化成人形的,故而在大師兄之后排行第二,其后老三是松鼠妖、老四是鹿妖、老五是牛妖,最小的是老六和狐妖。
但二十年前,在老六死后,歸涯山上的結界被一名惡道士給破了,大師兄不得不帶著他們離開,遷移到嵐山去。
「鶴白,我的肉身可被天雷給毀了?」熊久蒼問道。他的元神眼下無法脫離這副肉身,他懷疑是他原來的肉身已被推毀之故。
「大師兄的肉身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先前因你的元神不知所蹤,我只好先將你的肉身暫時封印起來,連著幾日一直找不到你的元神,可把咱們給急壞了,擔心你的元神因雷劫給轟得魂消魄散……對了,我得趕緊傳訊給老三他們,告訴他們已找到大師兄了!拐f完,鶴白抬手就要施放傳訊符。
熊久蒼卻阻止了他!高@事不急,你回去再告訴他們,還有,讓他們暫時別來見我,免得驚擾到這別莊里的人!顾又鴮⒆约簥Z舍的這副肉身的身分告訴鶴白,并說了已找到胡悅娘的轉世。
聽完,鶴白不可思議的瞠大眼,「你找到小師妹了,還這么湊巧的奪舍了小師妹丈夫的肉身?」他緊接著追問,「那小師妹可還記得大師兄?」
熊久蒼幽幽地提醒道:「轉世投胎之人,都會洗去前生的記憶。」
鶴白不免有些失望,「這么說來,小師妹是不記得咱們了!
熊久蒼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他,「我的元神目前無法脫離這身子,我會暫時以符明宵的身分留在悅娘身邊!
聞言,鶴白兩眼一亮,興匆匆地道:「大師兄,要不我也留下來吧!挂颜业酱髱熜,他此刻心情愉悅,想趁機在人間玩耍一番。
熊久蒼低斥了聲,「你再過幾年也要迎來六百年的化形雷劫,還不回去專心修煉,是想死在雷劫之下嗎?」
他訕訕的摸摸鼻子,「那我去瞧瞧小師妹一眼再走。」
「她已睡下,別去吵她。」
「我不會吵醒她,我就悄悄看她一眼,看看她生得什么模樣就走!瓜日J好了人,等下次才好帶老三他們過來看她。
知道不讓鶴白去看一眼,他定不肯離開,熊久蒼只得頷首,領著他,來到韓舒波住的寢房外。
房門外值守的丫鬟歪在椅子上打瞌睡,熊久蒼沒進屋去,守在外頭,鶴白輕聲推開房門走進去。
他能夜視,進了闐暗的房里,一路來到床榻前,抬手掀起紗帳,睇向床榻上酣睡的美人兒,低笑了聲,「喲,小師妹這輩子的長相倒比上一輩子還要美上幾分呢!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嗓音驚醒了她,見她眼皮微動,似要醒來,思及大師兄的叮嚀,他不好多待,瞬間便離開了寢房。
他一離開,韓舒波便從睡夢中幽幽轉醒。
方才她似是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四下看了看,并未見到任何人影,心忖可能是聽錯,或是作夢了,復又闔上眼,沉沉睡去。
夏末,天氣仍燠熱無比,午睡醒來,韓舒波慵懶的躺在小院廊下一張藤編的涼椅上乘涼,一邊漫不經心的嘗著剛送過來的葡萄。
施嬤嬤坐在旁邊一張繡凳上,正好言勸道:「說不得世子真是徹底悔悟,真心想與你重修舊好,你不如給他個機會。」世子既然愿意向小姐示好,小姐就該趁這機會與世子和好才是,兩人怎么說都是夫妻嘛。
韓舒波輕笑一聲,「我同他哪來的舊好可修?」成親前他們互不相識,洞房夜他更是連喜房都沒進,他們兩人的關系,說起來同陌生人也相差不了多少。
「可不管怎么說,你都已經嫁給他了,就別再跟他置氣了,不如好好同他做對夫妻,夫人也才能放心吶,否則你開再多補養脾胃的方子給夫人,只怕夫人還是會為你愁得食不下咽!
明白奶娘是一番好意,才會不厭其煩的一再勸解她她,韓舒波遞了顆葡萄喂到她嘴邊,彎起粉唇笑道:「罷了,我再看看吧,不過我總覺得符明宵忽然這般轉變有些不尋常,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瞧著他看起來像是真心實意的,你也瞧見世子這兩天是怎么對陳姨娘的,都把她給氣哭好幾回,這陳姨娘不是還懷疑是你使了什么邪術迷惑世子嗎?哼,你要真會使什么邪術,當初又怎么會被逼得住到這別莊來!
住到別莊來,是她想圖個逍遙清靜,可不是被逼的,不過這話她也懶得多說,隨口問道:「陳姨娘今早不是說要回侯府去,她走了沒?」
「她原想讓世子同她一塊回去,但世子不肯走,她也就不走了,說要留下來照顧世子!固崞痍愪羲,施嬤嬤就沒好氣,「說什么要照顧世子,我瞧她八成是怕她這一走,世子轉眼就被你給搶走了,所以才不肯回去!
韓舒波拈了顆葡萄塞進嘴里,嚼了幾口吞下后,剛想說什么,這時一名在符明宵身邊服侍的隨從求見。
她吩咐丫鬟讓他進來。
那隨從進來后,朝她行了一禮,稟明來意,「奴才見過世子妃,世子烤了只雞,命奴才送過來給世子妃嘗嘗!
韓舒波睇向他手上端著的那只烤雞,一股香味竄進她鼻翼間,她有些訝異的問:「你說那只雞是世子烤的?」
「沒錯,是世子親手烤的!咕瓦B他這個跟了世子多年的隨從,都不知世子竟然會烤雞。他雖沒能親口嘗到,但聞著這誘人的香氣,也知這只烤得金黃酥脆的雞定是十分可口。
轉世重生后,韓舒波雖吃了不少雞肉,但沒再嘗過烤雞,倒是前世她常常纏著大師兄烤雞給她吃,而大師兄烤岀來的雞,香味就如同眼前這只烤雞一樣。
這香氣引得她食指大動,她讓丫鬟接過烤雞,擺手讓那隨從退下后,沒讓丫端下去片成一片片,迫不及待的抬手撕了一塊肉來嘗。
咀嚼幾下,舌尖上傳來的熟悉滋味讓她愣怔住,居然就連味道也……一模一樣!
她坐起身子,再撕了幾塊來嘗,一口一口細細嚼著,宛如在吃著大師兄烤的雞。
施嬤嬤早習慣自家小姐私下隨興而為的性子,見她徒手撕著烤雞吃也不以為意,讓她訝異的是,小姐彷佛在品嘗什么希罕的美味佳肴,吃得一臉專注,神情還奇異的流露岀一抹懷念之色。
不久,韓舒波一個人將整只烤雞給吃完了,她接過丫鬟遞來的干凈濕帕,將兩只手擦干凈后,站起身,提步就往外走。
「小姐,你要上哪兒去?」施嬤嬤連忙跟上她。
「我去找符明宵!鬼n舒波努力壓抑住有些激動的心情,臉上不動聲色,但略顯急促的步履,泄露出她此時急切的心情。
來到符明宵住的廂房,沒見到人,從他一名隨從那里得知他去了別莊附近的一條溪邊,她轉往那兒去尋人。
半晌,她在溪畔瞥見卷起衣擺褲管,赤著雙腳站在溪中撈魚的男子。
乍見那徒手將溪中魚兒給撥到岸上的俐落身姿,她情不自禁的脫口喊道:「大師兄。」
「小姐,你說什么?」施嬤嬤腳步較慢,等她跟上時,只聽見散開了的話聲,只好問道。
韓舒波張著嘴,心頭漲滿一股驚喜,但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她失望的眉心緊蹙。
他是符明宵,不是大師兄,可他撈魚的手法怎么會這么像大師兄?還有他烤的雞,味道也如此相似,這是怎么回事?
再思及他這幾日突然對她一改先前的態度,她猛然思及一種可能性,一雙媚眼頓時亮得驚人,因為太過興奮,雙手更是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她兩手緊緊揪著衣擺,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
熊久蒼察覺有人來了,回頭一瞥,瞧見是她,俊朗的面容漾開一笑,涉水上岸。「你怎么來了?我先前讓人送去的烤雞你吃了嗎?」
「吃了,那烤雞是我平生嘗過的雞肉里,最美味的!鬼n舒波緊盯著他,胸腔里的那顆心激烈的鼓動著。
「是嗎?你若喜歡,以后得空我再烤給你吃!顾恼Z氣透著一抹眷寵。
「你是從哪兒學來如何烤雞的?」她試探的問,不敢貿然與他相認。
熊久蒼輕描淡寫的回道:「是從一個朋友那兒學來的!
韓舒波緊接著再追問,「我方才瞧見世子抓魚的手法,似乎與常人不太一樣!勾髱熜值脑硎切,故而他在抓魚時,都是用手掌將魚給撥到岸上,就如同他方才的動作。
他笑道:「這抓魚的手法,是我瞧見過山里的熊這么抓魚,所以特意學起來,你別瞧我抓了不少魚,我可是著實練習好一陣子,才能像現在這般熟練!
跟熊學的?這說的分明就是他自個兒吧,韓舒波心里更加篤定幾分,眼前這人八成就是她的大師兄。
「你抓這么多魚,莫非很愛吃魚?」先前被他撥到岸上的魚,被他的一名隨從全都撿進魚簍里。
這隨從先前見主子拍魚,一拍一個準,都看呆了,不知主子何時偷偷練得這項絕技。
熊久蒼本想頷首,但又猛然想到也不知道符明宵愛不愛食魚,故而模棱兩可地道:「我見這溪里的魚十分肥美,所以一時興起撈了這些魚;厝ズ螅铱爵~給你吃。」
大師兄最愛吃魚,他烤的魚鮮美無比,后來因她愛吃雞他也學會如何烤雞……韓舒波幾乎已經確信眼前這人就是她的大師兄,她不明白他是怎么變成符明宵的,但此時她管不了那么多,就在她欣喜的想與他相認之際,陳漪霜恰好找了過來,讓她不得不吞回到嘴邊的話。
陳漪霜一來,瞧見符明宵卷著褲管,赤著雙足,衣擺都濕了一截,驚道:「表哥,你的身子還未完全痊癒,怎么能跑來戲水?」說著,她掏出手絹,上前想替他擦拭被溪水濺濕的臉龐。
熊久蒼避開她伸來的手,淡淡開口,「我已沒什么大礙,你別大驚小怪!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陳漪霜掐著手絹,委屈的縮回手,輕咬著下唇,神色凄楚的幽幽道:「我這也是擔心你嘛,表哥,你身子既然沒有大礙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府吧!顾敝氡M快回城里,找高人給表哥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中了什么邪術,才會性情大變。
「你先回去,我還想在這兒多待兩日!顾未說服小師妹跟他一塊回侯府,不過倘若小師妹真不愿回去,想留在這處別莊,他也可以留下來陪著她。
陳漪霜暗恨的瞋了韓舒波一眼,「這別莊有什么好,表哥為何遲遲不肯回去?先前得知表哥出事,娘不知有多擔憂著急,你如今已無恙,該盡快回去看看娘才是,不該讓她老人家一直記掛著。」她刻意抬出他母親來想逼他回去。
「這一點你無須擔心,我已差人送了封信回去給爹娘,稟告他們我已無事!
他話剛說完,別莊的管事匆匆過來稟道:「稟世子、世子妃,侯府里傳來消息,說是侯爺病了,夫人差人來讓世子盡快回去一趟!
陳漪霜登時一喜,拽住他的手臂,心急的僬促道:「表哥,爹病了,咱們快回去看他老人家。」她暗自慶幸公公病得真是時候,這下子表哥沒有理由再留下不走。
都出了這樣的事,熊久蒼委實沒有理由再推拖,免得教人給察覺異狀,他正想扳開陳漪霜摟著他的手時,不想有人先他一步……
既然眼前這個符明宵極有可能是她念念不忘的大師兄,韓舒波哪里容得了陳漪霜這般親近他,她上前一推一頂,俐落的將她從符明宵身邊給擠走,自個兒緊挨在他身邊,熱絡的主動表示,「既然爹病了,我跟你一塊回去看他!
熊久蒼很意外,他還想著要如何勸她同他一塊回侯府,沒想到她竟自己想通了,他難掩驚喜地道:「那太好了!
被擠到一旁的陳漪霜正氣惱著,又聽見韓舒波這么說,嗔怒之下脫口而出,「你回去做什么?」
不等韓舒波開口,熊久蒼便斥責道:「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她是我的世子妃,為何不能回侯府?我先前不是已經告誡過你,舒波是正妻,你不過是妾,往后在她面前,你不能逾越了本分,得敬著她,你忘了嗎?」
當著韓舒波的面,被表哥這般不留情面的訓斥,陳漪霜怒得幾乎要咬崩一口銀牙,她恨毒的指著韓舒波,厲聲詰問,「你究竟對我表哥做了什么?你把以前那個表哥還給我!」
發覺自個兒可能找到大師兄了,韓舒波此刻心情極佳,那雙嫵媚的桃花眼笑得宛如三月的春水,蕩漾著一片春情,她親昵的挽著符明宵的胳臂,壞心的回道:「以前對你百般疼寵的那個表哥,已被雷劈死了,你想找他,下地獄去吧。」
「你怎敢如此惡毒的詛咒我表哥!」斥罵一聲,陳漪霜看向熊久蒼,當即向他告狀,「表哥,你聽見沒有,她居然當著你的面如此狠毒的詛咒你!」
熊久蒼心中奇怪韓舒波怎么突然對他親近起來,嘴上卻仍附和她的話,「她說的沒錯,我先前不也跟你說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前的我已經死了,如今的我已覺悟,不會再像以前那般不辨是非,處處縱著你,以后若你再對她不敬,就給我到祠堂去面壁思過。」他對她說出重話。
「表哥,你、你怎么能對我說出這么狠心的話來?!」陳漪霜震驚極了,被他的話給氣得嚶嚀一聲哭了出來,又見他一臉漠然,絲毫無意安慰她,轉身哭著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