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趙無眠連咳好幾聲。
收到訊號的柳公謹連忙這:“哎呀!邵姨娘,大少爺的藥你熬了沒?四個時辰要喝一回藥,遲了就前功盡棄,病情加重!”
邵小蓉可是爬竿子的高手,順竿一滑!鞍。彝,還好柳神醫的提醒,大爺你先等著,賤妾給你熬藥去!
邵小蓉一溜煙就晃過回廊,很快地消失在眾人眼中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真磕足二十個響頭給自己找罪受?
隱約地,她聽見柳神醫悶悶的笑聲,以及大少奶奶慢半拍的喝斥聲,但她不痛不癢地。
“邵姨娘小心!”
掩著嘴偷笑的邵小蓉越笑越開心,有些分心地沒注意到臺階,她笑呵呵地一腳踏出去,一旁傳來略微低啞的女子嗓音,可已經來不及了,眼看她就要摔一陣風從耳邊掠過,再回神,她非但沒跌倒,還竟已出了回廊,站在長著雜草的青石板小徑,微風輕送拂來淡淡的花香。
“你……你是……落英?”身形很像,聲音同樣有些感染風寒后的沙啞,螓首也是低垂。
“是的,奴婢落英。”她恭敬的回答。
“你會武?”邵小蓉想到了繽紛。兩人在其些特質上十分相似,而且……聽不到足音。
“回稟邵姨娘,奴婢不會!甭溆㈩^仍低著,始終不抬臉。
聞言,她嘴角抽了一下。“喔!那是有神仙出現嘍,讓我騰空而飛。”
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她佩服佩服。
不過她身邊怎么盡被安排了?置武的婢女,難道她有天命在身?
啐!想多了,八成和她不明的身分有關,前些日子她聽見郭嬤嬤神色感傷地哎了聲,“我們淡雪小姐是個苦命的,明明是官家千金卻淪落為商戶庶民!
偷聽到的話才是真相吧?
所以她知道邵小蓉本名是江淡雪,而細柳和似巧很少喊她邵姨娘,人前人后一口一口的小姐,大概也是因為知道真相期盼某一天她們小姐會想起一切,帶她們脫離苦海。
“是有神仙。”她話少,簡潔。
還回得順口呢!邵小蓉嘴角不禁一抽!皩α,我沒見過你長什么樣,抬起頭讓我瞧瞧——”
“奴婢遵命!甭溆⑻痤^,面容微仰。
“你……”杏目圓睜,她驚得差點倒栽蔥,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發出吞口水的聲音——
“奴婢丑——”她有自知之明。
“丑?”邵小蓉失笑的搖頭。
柳眉鳳目,雪膚桃腮鮮紅欲滴的唇兒如沾了露珠的玫瑰花瓣,嬌艷得令人想一親芳澤,這氣質、這容貌,簡真是不染纖塵的月宮仙子嘛!美得脫俗,美得清新婉約。
唯一小小的缺憾是左邊眉毛上銅錢大小的桃花色胎記,雖然以劉海稍稍遮蓋,仍很清楚“你還讓不讓人活呀!你這般容貌還說丑,那我該不該找口井跳了!彼K于懂得什么叫自慚形穢。
“奴婢丑——”她堅特自己不美,是個丑奴兒。
“不丑、不丑,美得呢!男人一見就暈了頭……”話到一半,邵小蓉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吃吃發笑,擠眉弄眼地看著有天仙姿容的落英“你被你家大少爺收房了沒?瞧這花容月貌有哪個男人受得住?他把你藏起來是對的,不然早被大少奶奶辣手摧花了。”她腦中浮起一幕冪旖旎風光。
她把他想成是什么人了,見色心喜的淫魔嗎?!
跟上來想交代自家小妾幾句話的趙無眠,稍微駐足觀看開得正艷的海棠花,不意聽見兩人的對話。
前幾句倒是無妨,女子間的閑聊罷了,但是越聽臉越黑,他幾乎要拂袖而去。
“邵姨娘你……你說話要謹慎!甭溆⒊领o的面容出現一絲裂縫,似惱似羞地紅了耳根:“嘻嘻,瞧你羞的,不過以你家大少爺那破爛身子,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邵小蓉笑得開心,殊不知那位大少爺的臉色黑如鍋底,海棠枝干多了半寸深的五指印。
“邵姨娘!”
瞧她一臉嚴肅的樣子,邵小蓉也不好再不正經拿她打趣。“相信我,你很美,比動不動要挖人眼睛的大少奶奶美多了,瞧這眼、這眉、這櫻桃小口,我都要愛上你了!
“奴婢不美!甭溆⒌碾p眼中微露黯然。
“一個胎記算什么,瑕不掩瑜,你就是太在意了才無法讓人看到你的光彩,要是我有你這張美得冒泡的面皮,我早就樂得燒高香,感激老天爺對我的厚愛!
“前世”的她也算長得不措,醫生、病人追她追得頗為殷勤,送花送禮物的,她還自我陶醉地自覺是美人一枚,不過相比眼前這株花,她差多了。
“是這樣嗎?”她真的不丑嗎?落英頭一次有所動搖。
邵小蓉大力點頭!案镉袀神醫在,不拿來一用太浪費了,你若是不想留著胎記,那就叫他想辦法換張臉,神醫就是要助人救人嘛。”
“換臉?”是要把臉皮撕下來?太可怕了!
“錯了,是把胎記顏色淡化或是真接去掉,不是真拿別人的臉換你的臉,我倒是很想跟你換,不過我怕痛,而且萬一失手怎么辦?”
“可以這樣嗎……”原來胎記不一定會跟著她一輩子。
“啊!熬藥,我怎么又忘了這回事!彼@記性呀!要吃點銀杏補腦了,才剛說一轉身就忘了,提到柳神醫才想起來。
邵小蓉急了,隨便看了個方向就要跑了。
“邵姨娘,這邊。”落英指了明路。
“這邊?”侯府太大了,彎彎曲曲的小徑又多,庭園閣樓一座連著一座,她得畫張地圖才不會走錯。
“奴婢帶姨娘去老太君為大少爺準備的藥廬吧,里頭堆放了大少爺病情所需的藥材。”
“老夫人對大少爺真好,凡事都設想周到,好命的大少爺真該好好孝順她老人家……”漸行漸遠的人影帶走麻雀般嘰嘰喳喳的笑聲,趙無眠意感到一絲失落。
人在時雖然吵鬧,老說些不中聽的話,但是軟軟的嗓音有股泌人的暖意,聽著聽著心都暖了,偶爾也會說出一番道理。
人一離開,頓時變得清冷了許多,好像什么事都索然無味了。從大樹后頭走出的趙無眠若有所思的凝結空無一人的前方,說不出的悵然隨著嘆息聲逸出唇畔。
“換臉嗎?”他倒是沒想過,不過可以試一試。
柳公謹的嘀咕聲落于耳中,神色一峻的趙大少側身一睨不知哪時出現的男人。
“你是鬼嗎?我走到哪你跟到哪!彼呛切σ宦,興致盎然的說:“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我若不盯著你又怎知你好全了嗎?”
“我有沒有病你最清楚,少給我打哈哈!
“有病就要醫,要不小嫂子都要嘲笑我醫術不佳了,認為我沒本事治好你!
他可不想讓人覺得他有招搖撞騙之嫌。
“小嫂子?”黑眸幽光一閃。
“不叫小嫂子難道要喊娘子嗎?如果你肯割愛!庇羞@么個說話百無禁忌的小妻子,日子一定過得很有趣。
“公謹,玩笑話適可而止!
“是玩笑話嗎?只要有席夢芝在的一天,你就無法給她該擁有的,那倒不如跟了我!绷敯腴_玩笑的說——
“席夢芝的事我會處理,輪不到你費心。”她大少奶奶的位置坐不久了。
“我不覺得費心,你不覺得她有些話很有意思嗎?”
“柳神醫,你管太多了!痹铰犜讲粣偟内w無眠聲一沉,目光中燃燒著冷焰。
“你若留不住她就給我,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留給自己兄弟。”他戲譫的話中帶了一絲認真:柳公謹的父親柳夜山是兵馬大元帥曲向天麾下一員大將,長年跟著曲元帥東征西討,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領兵二十萬駐守西疆一帶。后來娶元帥之女曲綾緋為妻,也就是柳公謹的母親,曲綾緋與侯府側妃曲綺蘿是一母所出的親姊妹,兩人所生之子自是表兄弟,所以說是自家人一點也不為過,“我說的是事實,用不著瞪我,你眼前看到的不是嬌柔怕事、膽小懦弱的江淡雪,而是不愛你就會跟你對抗、一肚子鬼主意的邵小蓉,她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不會由著我們拿捏。”
“若她恢復記憶了呢?”會是什么光景,兩種迥異的個性合為一體,既大膽,又端雅?
“那她會恨你!笔聼o兩好。
“恨我?”他救了她,免于死亡,何來恨他的原因。
“原因很簡單,她想起自己是誰后,她會恨你為什么不讓她死,更恨你讓處境已經夠艱難的她進入危險重重的侯府里,甚至成了地位卑下的小妾……然后她會發現你利用她,雖然你會說你是為了救她一命,但她遲早會知道,你救她的目的是想看江大人是否有藏起來的證據,再不濟,最后也能拿她為餌,釣出和親王的同黨,她是你進可攻、退可守的棋子!
趙無眠無語,唇瓣抿成一直線,因為,柳公謹說的不錯。
可他的心,為何如此糾結,像不希望那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