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街頭卻不受低溫影響,一如往常般熱鬧,人潮沒有絲毫減少的跡象,車陣也依舊川流不息。
夏亦藍獨自走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迎面吹來的凜冽寒風令她不自覺摟緊身上的雪白羽絨外套。
手提包里傳來熟悉的手機鈴聲,她一面加快腳步,一面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好友打來的,她馬上接聽,“蝶依,我快到學校了!
“亦藍,我在演講廳里了,你快點來吧!我還以為我已經夠早來了,沒想到只剩下后面的位子,整個演講廳被擠得水泄不通,你進來的時候小心一點!
夏亦藍聽著手機那頭傳來好友任蝶依的聲音,還可以聽到嘈雜的背景音。
“這么夸張?明明還有三十分鐘講座才開始,不就是個企業家的演講,學校之前也請過幾位知名的企業家來,也沒這么多人搶著去聽啊!”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之前那幾位不是上了年紀就是禿頭、鮪魚肚,這次來的冷總裁可是個年輕帥哥!重點是,還、沒、結、婚!聽說有女生為了近距離目睹冷總裁的風采,昨晚就來排隊了!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可以引起這么大的轟動,我開始有點期待了。”
說來慚愧,身為外文系的學生,她對企業家其實不太感興趣,對企業管理有興趣的人是任蝶依,自己甚至連今天的演講者叫什么名字都不曉得,要不是好友拉她一起去聽講座,她現在應該還窩在家里。
“不會讓你失望的,多聽場演講也是種收獲。總之,你快點來啦!”
夏亦藍抬頭看了眼號志燈,確定是綠燈,才安心走上斑馬線,但她卻沒注意到,只有她一人踏上斑馬線,其他行人都有些遲疑地還站在路邊。
“好,我正在趕路!
“小姐,旁邊有車,小心!”
隱約聽到身后有聲音傳來,好像在叫她,她狐疑地轉過頭。
叭——
還來不及思考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夏亦藍又聽見汽車刺耳的喇叭聲,再一轉頭,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花容失色。
有輛高速行駛的紅色跑車從旁行駛而來,完全沒有禮讓行人,她想移動身子,然而緊急時刻雙腳卻不聽使喚,她睜大美目驚慌地看著來車,腦子彷佛當機似的停止運轉,無法思考。
眼看著車子就要撞上來了,夏亦藍仍然動彈不得。
她想放聲尖叫,喉嚨卻干澀得發不出聲音,死亡的恐懼在她心里不斷擴大,如洪水迅速將她淹沒,她害怕地閉上雙眼,準備迎接死神降臨。
正當她以為自己美好的人生將自此斷送時,有道挺拔的身影倏地自一旁沖出,迅速將她拉開。
頓時失去平衡,夏亦藍狠狠地將救命恩人撲倒在地,她沒摔在凹凸不平的柏油路上,反倒是好心拉她一把的人重重撞到了地面,還多承受一個人的重量。
“你傻了嗎?站在那里等著被車撞?”被夏亦藍壓在身下的男子用冷靜不帶任何情感的語調說著,彷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那輛闖禍的車竟然沒有停下來,太過分了!”
“就是說啊,幸好這位先生反應快。”
男子沒有理會圍觀的路人,將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扶起,卻見她像是嚇傻了似的眼神呆滯,不管怎么用力搖晃,她仍舊一動也不動。
“亦藍,剛剛怎么了?”被摔飛在一旁地上的手機傳來任蝶依焦急的聲音。
為避免引起交通阻塞,男子撿起看起來沒壞的手機,拖著神情恍惚的夏亦藍走到人行道上。
“不要命也別在這里給人添麻煩。”男子用力搖著她的雙肩,語氣依舊平淡。
夏亦藍頭暈目眩,秀氣的細眉微微蹙起,俏臉蒼白如紙,想起剛剛的驚險畫面,仍舊余悸猶存。
如果那輛車就這樣直接撞上自己……
一思及自己還活著,還真實的踩著地面,她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第一次發現活著的感覺真好,方才她可是經歷了生死一瞬間。
“撞壞腦子了?”看著她突然傻笑,男子忍不住蹙起眉頭,接著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松開扶著她的手。
夏亦藍沒料到他會突然放手,重心不穩地向后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再度受到驚嚇,她這才回過神來。
“好痛!你——”
她抬起頭,想看看救了自己卻又突然松手的人是誰,可是當她的視線一觸及眼前的男子,她便愣住了,把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凝視彼此。
沉默了幾秒鐘,男子見她遲遲沒有把話說完,只好開口,“我什么?”
“好帥……呃、不是,我是說謝謝你!”夏亦藍不小心將真心話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丟臉的話,俏臉瞬間漲紅。
其實跌倒后她本來是想說“你懂不懂得憐香惜玉”,但是一看到對方如藝術品般英挺的面容,就不由得傻了。
她忍住想捶自己的沖動,趕緊站起身,慌亂無措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嗚……就算對方的長相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一般人也不會那么沒神經的講出來,真是丟臉死了!
“咳!”男子嘴角抽動,險些笑出聲來,但他早已習慣克制情緒,很快便恢復冷漠的表情。
她剛才明明是想罵人,結果一開口竟然變成贊美他,確定腦子沒撞壞?
“亦藍,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男子手里還拿著夏亦藍的手機,仍維持通話狀態。
“手機沒壞!蹦凶訉⑹謾C遞給她。
“謝謝你!”夏亦藍接過手機,想到自己剛剛通話到一半就沒回應,好友肯定很擔心。
“以后小心點,你——”男子本來想告訴她即使是綠燈,一邊講電話一邊走路還是很危險,但是他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她打斷。
她看了看手表,發現講座快開始了,著急的道:“糟了!我得趕快過去,真的很謝謝你,我先走了,再見!”她向男子揮了揮手,接著和手機那頭的好友說道:“喂?蝶依,我剛剛差點一命嗚呼,等一下再跟你說,我不敢再一邊講電話,一邊走路了!
男子垂下眼簾,看見地上落下的一張學生證,上頭寫著“夏亦藍”,照片正是方才那個女孩。
原來她已經大四了,看上去還以為是大一。
這時的他并沒有想過他們還會再見面,只想著待會兒要把學生證交給學校的人。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優美的古典樂曲在耳邊回蕩,咖啡館里溫馨的氣氛使生活在繁忙都市里的人們可以暫時放松緊繃的情緒。
可是也不見得人人皆能在這里得到片刻寧靜。
某個靠窗的座位坐著三名男子,其中兩個相貌有幾分神似,一個已經中年、一個還不到三十,另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嘴角帶著一抹和藹的微笑,另一名則是看起來心事重重,而年輕男子那張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上卻不茍言笑,讓人無法從他淡漠的神情揣測他的內心。
“爸,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說,非要在外頭見面?為什么連薛叔叔也來了?”冷宇煌看著坐在對面的父親和薛承,有些不解的問道。
薛承是醫生,和父親相識多年,目前在大醫院任職。
“你這孩子,最近都忙到三更半夜,等你回來我都睡了,有機會跟你說話嗎?老薛是我特地叫來的!崩浣▌P嘆了口氣。
“最近比較忙,我以后會盡量早點回去。你把薛叔叔叫來做什么?”冷宇煌知道父親不會無緣無故把工作繁忙的薛承給找來只為了喝咖啡。
冷建凱和薛承互看一眼,兩人的心情看起來都很沉重,最后是由薛承開口,“宇煌,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钡壤溆罨忘c頭之后,他才又繼續說道:“你爸爸得了肺癌,現在只是初期,積極接受治療還是有機會痊愈,不過病情也有可能會惡化……存活時間短至一年,長至五年,很難確認能不能康復……”
“肺癌?!”冷宇煌終于露出震驚的表情,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從他開始自己賺錢、能夠奉養父親之后,父親就退休了,父親三餐定時定量,每天運動健走、早睡早起,簡直就是健康到不行的生活,怎么會突然生病了?而且還是癌癥……
“爸,這是真的嗎?”冷宇煌看向依舊面帶微笑的父親,希望這只是個玩笑。
冷建凱點點頭,得知罹患肺癌還能面帶微笑,非常像他的個性,但是此時的冷宇煌可笑不出來。
“薛叔叔,你是這方面的權威吧?只要能治好我爸,花再多的錢都沒關系!
父親以前在工廠工作,吸了不少廢氣,說不定就是因此種下病根。
當時的大學教授說他應該接受更好的教育,不該埋沒才能,他本來因為考量到家境,拒絕了教授的提議,但是教授找上父親,表示愿意先資助他,等以后再還錢就好,但是父親是個老實人,連薛叔叔說要幫助他們也被拒絕了,更何況是教授,父親堅持靠自己,就算需要身兼數職也要送他去國外念書。
他不忍心父親如此拚命工作賺錢,即使人在國外,也想著該怎么賺錢減輕父親的負擔,雖然他給人的感覺情感淡薄,但是對他有恩的人他都銘記在心,父親、恩師,甚至是后來在研究所認識、一起創建公司的幾名好友,如果沒有這些人的幫助,就沒有如今的冷宇煌。
可是他才讓父親享福沒幾年,還沒好好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怎么突然就……
看著一向冷靜自持的冷宇煌被打擊到完全無法保持冷靜,薛承著實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又受好友之托,只好繼續說下去,“我剛才說了,只要肯接受治療,是有機會痊愈的,但目前棘手的問題是,你爸不肯接受治療,病人不肯配合,我也束手無策!
“爸,你為什么不肯接受治療?”冷宇煌看向父親,不明白父親在想什么。
“我整日為你的事操心,哪有心思接受治療,比起我的病情,我更擔心你的事!崩浣▌P嘆了口氣。
“為我的事操心?什么事?”他蹙起眉頭。
“什么事?當然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到現在連個女朋友的影子都沒有,念書時說以學業為重,畢業后又說公司剛起步,現在公司大到在全球不曉得有多少分公司了,你還是沒有交女友的意思,教我怎么能不操心?”以兒子這種冷淡的性格,如果再不施加壓力,恐怕他這一生都無緣看到兒子結婚生子了。
他知道兒子不喜歡,甚至是厭惡投懷送抱的女人,但也不能一竿子打翻整艘船,等他百年之后,兒子豈不是要孤單一人了?
說起來,兒子之所以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也都是自己和前妻失敗的婚姻所導致,所以他現在在極力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