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端熙都到深夜時分才回到房里。蘇丹凝好奇一問,才知和肅親王總愛在晚飯后拉著他下棋,直到玩累了,才肯回房休息,至于白天,老人家只要看到端熙跟她多談幾句,他便拉著他說要到哪兒走走,讓兩人相處的時間寥寥可數。
她猜想,和肅親王并不欣見他沉溺女色,對此,她還特別在與端熙溫存過后試探,“親王討厭女人,是嗎?”
“和肅親王沒有子嗣,因為他曾被女人傷了心,也堅持男人對女人絕不能付出真心,所以,我若是往你這里來,他就叨念一堆,能拖著我一分便是一分!
那他對她付出真心了嗎?!她想知道答案卻不敢問,他若答“是”,她會更走不開,但心中仍有質疑,他若答“否”,她只剩傷心,所以何必問呢?聽來,他是極度厭惡女人,那么,在他小住福親王府的這段日子,出走她這名連親王都討厭的女子,端熙也斷然不會大動作的來尋她吧?
“皇叔討厭女人,我可沒有,”他溫柔的撫摸她的粉頰,凝銻她美麗的臉龐,“我很慶幸我不是!
“我卻希望我是個男人!彼芊垂堑慕釉。
然而,話里的力道不夠,不若過去尖銳,而敏銳如他,自然聽出來了。
“你愛上我了嗎?凝兒。”
蘇丹凝一窒,“當然沒有!”因為心虛,她逃避道:“我想睡了。”刻意閉上眼睛,就怕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只是微微顫抖的身子所透露出的不安,在在都讓端熙明白,他得到她的心了!
難以形容的喜悅充塞著他的心,一波一波的排山倒海而來,他擁著她,深情凝銻,終于、終于完整的擁有她的身心了!老天爺,這滋味竟是如此深奧且微妙,不是甜蜜兩字能形容的!他深吸一口氣,深深的在她額頭印上溫柔的一吻,蘇丹凝能感受到這個吻所隱含的情感,她的眼內浮上淚水續下去?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卻不敢張開眼。這樣的感情是偶一為之,還是能持,因為,他是視女人為玩物的龍王!
翌日,蘇丹凝趁著和肅親王跟端熙到林子里騎馬射獵時,她獨自去美人宮找雪娘,要她斥退丫鬟,在將房門關上后,她才小聲的開了口——“我想請你幫我逃走。”
雪娘臉色丕變,“你在開玩笑吧?!還是……”她冷哼了一聲,“你想陷害我是嗎?屆時再反咬我一口,龍王不把我五馬分尸,挫骨揚灰了!我可不是傻瓜!
“不,我是真的要走,我知道你很想再贏得龍王的注視,只要幫我逃走,你就有機會了。”蘇丹凝一臉的認真。
雪娘擰眉看她。她好像不是在唬弄自己……“為什么?你現在可是龍王最在乎的女人。”
“是,”她承認卻也哽咽了,眼里的深情再也無法掩飾,“因為我愛上他了,因為!我不想成為下一個你!雪娘!”
雪娘陡地一窒,怔怔的瞪視著淚如雨下的她久久,終于點了頭。而雪娘不愧是在花街里打混過的,經過兩三天后,一切安排妥當,只是,她貪心了點,在蘇丹凝馬車逃亡時的必經之路,也安排了殺手,并嗆明,不要留活口。
畢竟,只要蘇丹凝還活著,對她來說,永遠是個威脅。
安排好的這一日,端熙及和肅親王欲前往海寧欣賞奔騰澎湃的錢塘潮,由于和肅親王對美人宮的美人無好感,所以,她們之中不會有任何人同行,亞克跟索先自然也不會留下。
當蘇丹凝望著一行人的馬車漸行漸遠之后,她的心也愈來愈沉重。再見了,端熙,不!是不該再見了,雖然心痛,但長痛不如短痛。
接著,當雪娘帶著一大票姊妹,包括蘇丹凝混在其中,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乘了轎欲出王府時,姜威敏銳的注意到她,甚至擋下她的轎子。
“蘇姑娘確定要跟她們一同出游嗎?”她這個動作太不尋常,身為府中總管,他很清楚她跟她們一向是劃清界線的。
“她們要到近郊賞蝶,王爺這幾日根本沒空理我,他這次跟著親王出游少說也要五、六日才回來,我跟著她們出去比較不悶!痹缌系竭@個環節,她答得郁悶,“反正我們都是一樣的,她們沒什么好為難我的!
但姜威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偏偏又有奴傭前來請示事情,他只能先讓這些美人出去。
這一忙,竟忙到了下午,那些后宮美人都還沒回來。
他愈想愈不對勁,蘇丹凝怎么看都不像會跟她們混在一起……
他連忙找了幾名侍衛,正打算親自帶著他們前往近郊時,卻見端熙等一行人的馬車返回王府來。
“王爺,怎么了?”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帶凝兒同行,她肯定沒有看過錢塘潮,皇叔拗不過我,只好跟著我返回了!边@其實是借口,這一路前行,他的心莫名的不安,心里好像有個聲音,催促他回來。
難怪!瞧下車的和肅親王一臉不悅。
“姜總管要去哪里?”端熙不解的看著他難得的帶了幾名侍從要出府。姜威尚未開口,雪娘等一行人的轎子也回來了,只是,下轎的美人個個一臉緊張,又見到王爺居然也折返回來,紛紛臉色大變。
雪娘一見到端熙,忍不住猛咽口水。
在她安排蘇丹凝與她們下轎賞蝶時,她即指示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在那條山徑上已安排一輛馬車。而直到她們要回府了,眾人仍未見到她,不明緣由的她們開始緊張了,但她們四處找也找不到,直到一名美人看到蘇丹凝刻意以發帶綁在樹枝上的親筆信函,她們展信一看,在知道她要永遠逃離王府后,于是急著回府,本想找姜總管商量如何把人在王爺回府前找回來,沒想到——
端熙一見一群美人,見到他沒有半點喜悅,反而個個臉色發白,立即疑心大起,“到底怎么回事?”
雪娘一見端熙表情一沉,害怕不必假裝,她顫抖著聲音,將今天發生的事同他一一道來,并將蘇丹凝留下的那封信展開交給他。
“她逃走了!”這該死的女人,在他以為他擁有她的心后,竟然!他臉色陰沉的將手中信紙捏成一團,頓時,四周安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驀地,他怒聲甩袖,“索先、亞克!”
“是,我們知道怎么做!
兩人立即翻身上了馬背,奔馳而去,心里不禁替蘇丹凝擔心起來。她真的太傻了,龍王的人脈何其多,只要他要找的人沒被毀尸滅跡,不到三日,就會被查到,屆時……簡直不敢想象王爺在逮到她時會怎么處置她。
“那種女人走了就算了,她以為自己是誰?你何必還派人去找!”和肅親王當然不高興,他們因她回來,她倒是先閃人了。
“我這威震天下的龍王竟連一名女人都無法擺平,傳出去豈不顏面掃地?!”
和肅親王看著冷峻的端熙,頓時也語塞。
不到三天,就有了蘇丹凝的消息,但比較令端熙費解的是——她是刻意繞路還是迷路?要不,怎么走了近三天,仍在淮安的山區里繞?
傍晚時分,霞光滿天,一輛烏篷馬車馳騁過山林,突然緊急的停下來,“蘇姑娘,快跑!”
車夫倉皇的大喊一聲,隨即倒臥在血泊中一命嗚呼,蘇丹凝不明所以的抱著包袱跳下車來,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兩名蒙面黑衣人將刀子從車夫的身上抽出來的一幕,她倒抽了口涼氣,嚇得轉身,抱著包袱拚命往山路跑,一邊大喊,“救命!救命啊!”
突然間,她聽到馬蹄聲,急忙回頭,沒想到也是兩名同樣蒙面的黑衣人,這一看就知是跟殺死車夫的黑衣人是同路人。
她不敢遲疑,拔腿狂奔,只是,他們是盜賊嗎?她就不解,她離開快三天了,為何還在山區里?眼下這些黑衣人更是來得古怪。
蘇丹凝拚命的跑。她不想死,她還想——
多諷刺!在這性命交關之際,她腦海里所想的,仍是她費盡心力想要逃離的端熙……
“看你怎么逃?!”兩名騎馬的黑衣人擋住她的去路,另兩人隨后追來,也將她團團包圍,她雖然只看得到他們的眼睛,卻已清楚見到他們眼中閃動著邪淫之光,她心中害怕卻無處可逃。
就在她絕望之際,一陣雜沓的馬蹄聲遠遠傳來,她回頭一看,竟見端熙策馬急奔,她眼睛頓時一亮,“龍王!”
慘了!四人臉色丕變,“該死!快殺了她!”
四人舉刀同時殺向她,不過慢了一步,端熙已急急勒住韁繩,飛竄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朝四人連劈四掌,四人被打飛出去,手上的刀子落了地,痛苦呻吟著。
蘇丹凝急急的越過四人,就要飛奔向他,沒想到!
“快閃開!”
吼聲陡起,她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到端熙撲身向她,同一時間,一道飛箭從另一個方向疾射而來,他雖抱住她,可只來得及以身為盾為她擋箭,“嗤”的一聲,飛箭沒入他的身體,他咬牙忍痛以內力逼出,飛箭一落地,傷口處所涌現的鮮血立即染濕了他身上紫袍。見狀,她倒抽口涼氣,又見兩名黑衣人持刀沖上前來,她不知所措,下意識的抱住他想為他擋去這一擊!
端熙忍住身上的痛楚,一回身將她護在身后,擊出一掌,卻無法擋住另一劍,當那一劍再度插向他的腰腹時,他悶哼一聲,一掌將那人擊飛出去,一把扯下那把刀,刺目的鮮血愈涌愈多,她想查看他傷勢,他卻緊緊的扣住她的手臂,硬是將她保護在背后,“躲……躲好!”
蘇丹凝淚眼模糊的看著他努力撐起的背影。
“只敢暗箭傷人?!”他努力的撐住自己,試著站直身子,以令人膽寒的陰狠黑眸瞠視著那幾個不敢露出真面目的鼠輩,還有從暗處走出來的四名弓箭手。
以這陣仗來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凝兒未免太看得起她了,目的明顯的就是要她非死不可。
蘇丹凝看著他身上汩汩流出的鮮血,眼中的淚水不禁決堤。他竟然以生命來護衛她,她值得他這么做嗎?
索先跟亞克的坐騎畢竟不是主子所騎乘的千里紅駒,他們是拚了命的鞭策馬兒才追上,沒想到主子已身受重傷、渾身浴血了!兩人臉色一變,胸口怒火奔騰,立即沖上前來,與這多名黑衣人對打,他倆殺氣騰騰的簡直殺紅了眼,很快的,地上全是倒地不起的黑衣人,若是再聽到一、兩聲呻吟,兩人更是火冒三丈的一把抄起地上的刀補送他們一刀,一直到靜寂無聲為止。
端熙整個人搖搖晃晃,他色如土灰,嘴角溢出鮮血,蘇丹凝雖然努力的撐住他沉重的身體,但他傷勢太重,他也明白她支撐不久他的重量,但他實在站不住了,虛弱的往后一倒,索先見狀迅速奔來,及時撐住他的身子。
蘇丹凝看著他昏厥而無血色的臉龐,鮮血不斷從他唇角流出,她的心揪緊,喉頭梗塞,像要不能呼吸了。
他……他……死了嗎?她淚流滿面,感覺到心魂正被狠狠的撕扯著。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即便她逃開了,也來不及了,她的心早已交給他,她無法抑制的深情也全數給了他,“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一聲哽咽逸出口中,她淚眼模糊的大聲哭叫!“求你……不要……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