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總管按兵不動的好耐性,符某實在佩服!碑旕R車開始行進后,他盈滿了微笑,對上冷凝著張臉的阮秋色。
“我沒的選擇!币痪湓挼辣M危險的情況下不允許她輕舉妄動。
并不是聾子,她自然知道了符逸瓊就是樂七海,也是昨晚的入侵者,再加上曾凡軒和文闕帶來的官兵,在人海戰術之下,她沒有動彈的余地。
只是有一個武功底子如此深厚的人在身邊,她卻一點也沒有發現,真是不可思議。
他究竟多會隱藏?
“阮總管千萬別這么說,饒是我也不敢小看你呢!狈莪傔呎f,邊攏了攏衣衫,疏整亂七八糟的頭發,沒一會兒工夫,她所熟悉的樂七海逐漸消失。
阮秋色默然地看著這一切。
符逸瓊穿戴整齊,只是束起發,眉頭揚起的高度稍稍不同,神情有改變,看起來完全是另一個人。
“說來,杜家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了!闭砗脙x容后,符逸瓊好整以暇地將雙手疊在胸前,神態自若。
“你能文能武,杜家到了杜晴春這一帶,美其名是他的產業。事實上全交由你打理,足以見得阮總管能力之強。所以我在你面前,可不敢做壞事。”
“如果你想偷書,多的是機會。”身為修書師傅,除了禁書庫使他不能進去的,還有哪個書庫房是他……該不會,他的目標正是進禁書庫?
符逸瓊和杜晴春談起污名冊時刻意壓低了聲音,阮秋色并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也沒看見她所懷疑的護院內賊。其實不只一個,而是整批。
“嗯……也許你說的沒錯,只不過我并沒有偷書的意思!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阮秋色極其冷靜地問。
不偷書,這點她相信,自從符逸瓊來了以后,觀書樓的書沒少過,即使遭夜盜入侵,除了觀書樓大火的那一次以外。
“或許這么說有點矯情,但我只是想要找一本書!狈莪偼坏匾活D,不甚在意的笑了,“好吧,或許還燒了一些書。”
擰眉付度著他的話,阮秋色又問:“觀書樓的大火,亦與你有關?”
符逸瓊用兩根手指比出一小段距離,“一點點而已。”
“燒掉那些名人錄和地域史的原因是什么?”
“那也不全是我燒的!
“少爺說過有兩批不同的人馬,你是其中之一。”事到如今才證實了杜晴春的猜測。
“阮總管這話有失公正。我說了,只是一點點關系真正動手的人不是我,我只是負責開門!狈莪傓鞭币恍!耙部梢哉f,一直都是我負責開門的。”
“負責開門……”他的話讓阮秋色聯想到上次夜盜進門應當也是他所為,只有一點她搞不懂——“你如何能不破壞內鎖開門?”
“只要知道暗門的位置,內鎖算得了什么?”符逸瓊哈哈大笑。
“不可能,暗門的位置只有我知道。”阮秋色的神情有了細微的改變。
“是啊,一開始我確實不知道,不過,只要派人在你關上門之前躲起來,我想要找到暗門并沒有那么難,你說是把?”
護院無論白天黑夜,基本上是不能進入書庫房的,除非緊急情況。
為了探知暗門的位置,讓他們能再夜晚順利入侵五大書庫房,他派了一個善于隱身的探子,讓他躲在書庫房里,查明暗門的位置。
阮秋色一貫神色漠然,可握緊的手隱隱顫抖著。
符逸瓊繼續說:“要騙過你的耳目實在很難啊!我派出的探子,必須長時間不呼吸,必要的時候連心跳他都能控制停止,還得再你的巡視下逃過一劫,那為探子勞苦功高,我回去還得好好獎賞他才行!
“所以砍傷我的夜盜是你的手下,他們才能順利逃跑?”雖是問句,但已經敢肯定。
“阮總管,我想你搞錯自己的身份了。”符逸瓊失笑,“如今雖無直接罪證指向犯人就是你,可一旦進入官府,你便是帶罪之身。簡單的說,能問話的是我,而不是你!
“既然我已是帶罪之身,還望符大人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為何我的刀會在你手上?”幕后主使者已經現身,她還是想知道自己錯過了那些地方沒注意。
“這很簡單,因為所以人都是我布下的!狈莪傠p掌交合,包住膝蓋,向后靠坐著。
“所有人?”阮秋色隨即會意歸來。
“嗯,所有人,所有護院!
她懷疑其中幾個固定輪守史料庫房的護院,卻不知道竟是全部的護院都是符逸瓊的人。
阮秋色受到不小的打擊,愣愣的開口:“他們都是我親自選的……”是她的錯。
因為用人不慎才會引狼入室,真是愚蠢的錯誤!
“一個個都是個中能手,不慎嗎?畢竟要成為官卒,可不能太弱!倍偶覐拈L安遷到鳳翔需要新的護院,那是已在杜家工作一些時日的他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消息,順理成章地給了他安排眼線的機會。
他還特別挑了府里能力不弱的官卒來供她挑選。
符逸瓊薇薇勾起唇角,看起來絲毫沒有惡意的說:“我想是被砍了一刀,影響你的判斷能力,當時在書庫房里的夜盜可不只一人,因為我也在。于是刀子沒有抽出來,正好給了我一個能夠將你隔離開杜晴春身邊的主意,即使那個愚蠢的家伙發出聲音引來你的注意,我還是不得不救他走!
“你的目標是我?”弄清楚觀書樓頻頻遭入侵的原因,阮秋色還是沒搞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阮總管,雖然我剛才說過一直很擔心你的存在,但充其量。你不過就是一個比較麻煩的擋箭牌而已,我一直是這么想的!睙o論他那些沒長腦袋的屬下有多害怕阮秋色的長刀,他也承認自己欣賞阮秋色的武藝,但是最難對付的卻不是她。
“什么意思?”她問。
越聽他的話,越有種撲朔迷離的感覺。
符逸瓊略感玩味地瞇起眼,接著又高高挑起一雙劍眉,好像思考著,繼而逸出幾許笑聲。
“我說阮總管,你究竟伺候那個故作無用的大少爺多久了?”
阮秋色不知該反斥“無用”這個詞,還是對“故作”這兩個字皺眉。
她才剛察覺杜晴春奇怪的行為模式背后代表的意義,但是“故作無用”?她的少爺難道不是懶了點,對管理家產毫無興趣嗎?
“讓我猜猜……你一定從來不知道他背著你,暗地里做些什么事吧?”符逸瓊看著她的表情問道。
背著她?暗地里?
阮秋色赫然想起昨夜他留下的警告,不由得做了聯想,可仍然想不透他指的是什么。
符逸瓊算準了她答不出來,徑自往不說:“你一定以為到了杜晴春這一代,他的成就只有名人錄而已,是吧?”
碰到任何不利于杜晴春,或是諷刺他沒用的話,阮秋色便會忍不住替他反駁:“少爺不是——”
“而且名人錄——”符逸瓊截斷她的話,“又是你代為捉刀寫下的,根本算不上是他的功勞!
“你怎么會知道?”她和少爺確實每晚都在小書房里寫名人錄,但沒人知道由她代筆。
符逸瓊沒有回答她,“一個怕麻煩卻愛惹是生非,又撇給別人解決,連穿個鞋都不肯自己做的大少爺,確實令人不會懷疑他能有所作為!
“少爺他是很聰明的!比钋锷荒軘D出這句。
“是啊,他確實很聰明,才會選擇裝出一副什么也不會,扶不起的阿斗,來隱藏自己的能力!狈莪偡浅Y澩脑。
杜晴春的懶散魯莽是……裝出來的?
從他十幾歲的年少期一直假裝到現在?阮秋色驚付,不知道符逸瓊的話可信度有多高。
符逸瓊似乎也不把她相不相信當一回事,自顧自得繼續說:“當然我想他會這樣,最開始有大部分理由是因為你。雖然我千百萬個不認為你會在下意識避開他,但他似乎很擔心這點,還是……你會?”
有那么一瞬間,阮秋色感覺他的目光像蛇一樣,冷血惡意。
“我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彼潇o的偽裝,被吞咽唾沫的動作給泄了底。
符逸瓊聳聳肩,仿佛那只是隨口問問的,她不回答也無所謂。
“總之,等他開始寫污名冊后,發現這不失為一個良好的偽裝,便一直維持下去了!彼麑λUQ,問:“以上是我的猜測,你認為呢?”
“污名冊?”阮秋色感覺腦袋一片亂烘烘的,接受的訊息太多,讓她來不及理清,也難以理解。
符逸瓊同情的笑了,“所以我說你一點都不了解他!
第二次被人當面這樣指責,還是被一個在杜家住不到兩年的人,阮秋色難掩狼狽。
她確實沒聽過什么污名冊,也不知的他在寫這種東西,更不懂他怎么有辦法瞞著她做這種事。
她幾乎寸步地守著他!
“我憑什么相信你?”甚少出現臉部表情是阮秋色的個人特色,說出來的話也沒有透露半絲動搖。
“說的也是!狈莪偝龊跻饬系母胶退!捌鋵嵞阈呕虿恍,對我來說是沒有太大的影響。當然這些你不知道的事,我也沒必要對你說。只是——想想你已經跟在他身邊多久了?你替他處理大小事務,讓他的生活順遂,高枕無憂,他卻瞞著你,到底是為什么?在我看來,杜晴春是十拿十的信任你,可是他同時又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暗地里做這些事,不是很奇怪嗎?”
眼尾抽了抽,阮秋色定神凝視著他。
“還是說……他只是裝的很信任你?”符逸瓊不疾不徐地投下一顆巨石。
阮秋色一臉平板,沒有隨他的話而起伏。
她已經習慣在不想被看穿的情況下,努力隱藏心思,她不能讓自己因符逸瓊的話而懷疑杜晴春的心思。
她只需要相信,杜晴春是需要她的,否則,他剛剛不會喊著要她回去。
“一行名冊究竟為何?”她下回應,反問。
符逸瓊挑高下巴,審視著她,未幾,他話鋒一轉——
“‘厲二實’你聽過嗎?”
阮秋色直覺搖頭。
“在市進鄰里間他們二人并不是很有名,但是在朝中,可是人人聞之喪膽,畢竟他們是侍御史,也就是專門彈劾官員的臺院侍御史……”突然,符逸瓊想起了什么,笑得很抱歉,“啊。這真是是個壞習慣呀。和少爺在一起久了,難免會有話題亂跳的行為,還請阮總管多包涵!
心頭一凜,阮秋色懷疑他是故意這么說,好讓她一直想到杜晴春,只要想到他,她便難以保持清晰地思緒。
“我習慣了!彼约翰荒茉俦憩F出任何一下點的表情。
任何情緒反應都會壞事,她不能輕易被他的話給煽動。
“阮總管不愧是阮總管啊!狈莪偟脑捯庥兴,心中暗想,要挑撥這個面無表情,冷靜出了名的阮秋色實在不容易。
事已至此,他只要等杜晴春乖乖把污名冊奉上即可,偏偏他這個人生性多疑,防心重,從來不會把事情看的太簡單。
“一行名冊和侍御史有關?”阮秋色不理會他的話,逕自問。
“這‘厲二實’在肅查貪官污吏這方面絕不留情,且經由他們舉發的官員絕對沒有翻身的機會,所以官員們才會怕他們。”
“所以呢?”這些事和杜晴春有何關系?
“說了這么對,聰明如阮總管,難道還猜不出?”
污名冊和侍御史……
阮秋色思索著這兩者間的關系,然后又想到符逸瓊說杜晴春些污名冊,一道靈光乍現,她才懂了。
——杜晴春是在替侍御史寫污名冊!
符逸瓊從她無法掩飾訝異地眼里看出她猜出了答案。
“本來,我要對付的目標便一直是放在杜晴春身上。雖然他之前有你擋著委實麻煩了些,不過,我既出任這項任務,就代表論武我不怕。所以,我也從不把你當成威脅。”
打開始他便認定難對付的是杜晴春,一個能夠裝作毫無作為的紈绔子弟模樣,私下卻執筆寫下污名冊和彈劾書,以及替‘厲二實’保存證據的人,需要的除了智慧謹慎以外,還必須同他一般疑心病重,無時無刻不在懷疑別人。
這樣的人比拳腳功夫了得的人還要難對付多了。
“那你為何抓我?”她冷著聲問。
符逸瓊突然俯身向他。“我要的是他筆下的污名冊,而我認為他最有可能藏在觀書樓里,可惜我翻遍每一件書庫房都找不到。我當然想過他會帶在身上,或者藏在他房里,不過這些地方我也都一一確認過了,還是沒找著。于是我想,可能在禁書庫里,但是我找不到禁書庫究竟在那兒,更遑論進去了!
在他假扮樂七海的這段時間里,竟從未碰過有人要進禁書庫的事情,不得已之下,只好商借胡念直金令一用。雖然有預感杜晴春不會被騙,但他以為至少他們會出于擔心有人對禁書庫起了歹念,而查看禁書庫的安全,沒想到完全沒有,于是他只得另謀他法了。
“或許根本就沒有污名冊這種東西。”她道,神情冷酷。
符逸瓊的眉毛幾不可察地上揚,隨后小聲的說:“那個人說有就是有,只可能是我找的不夠徹底……”